第八十四章 红叶（一）

    随着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德国的肥胖率逐年提升，甚至军队里也有胖子，但MUZE控制的区域不在此列。一是优立得倡导健康饮食，二是忙，三是可以消耗卡路里的设施和节目众多，四是普遍受过良好的教育。第五，也是最重要的——MUZE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财团。

    2000年IVS分裂后，MUZE接收了大半的力量，经营范围无所不包，遍及农业、传统工业、新兴工业、科技、文化、流通等领域。服务业的成员企业尤其多，没有死角。

    表面上看，这个新兴势力跟老牌大财团很像，有主力产业，有辅助产业，行业色彩日益淡薄，但它从一开始就不是以金融为核心运作的。即便发展到现在，团体所属的两家金融企业——泰根银行和施派歇保险也不是运行中枢，而是提升运作效率的工具和财务稳定器。

    最大的股东ZAF则是一个空壳，与其说它是公司型基金集团，不如说是一个利益分配媒介。这家基金的专职雇员只有100来人，主要负责行政事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外界没有将MUZE称为扎赫财团，主要是因为很难界定它的性质。在媒体的眼中，MUZE是一个四不像——有些像商业势力，有些像政治势力，有些像民间社团，有些像宗教势力，与每样都沾边，但每样都不是。

    虽然这个势力张牙舞爪，经常搀和政治，但对其历史了解较深的人都知道，政治只是它赚钱、增强内部凝聚力和扩大影响力的工具，发展历程和cao作与传统财团看似相近，实际相反。

    这种局面出现的原因不复杂，既跟学术领域的产业分类法和经营理念分歧有关，又跟MUZE的历史、德国国情、奠基者的规划和思想变化有关。

    简越不是一个好高骛远的人，很早就知道“知行合一”是非常高的境界，以他94年时的能力、见识和关系圈，不可能在德国这种稳定的社会体系中玩出很大的名堂。在原始规划中，扎赫只是一个童话王国——弥补两世童年的遗憾，拉点关系，方便成年之后做生意等等。“谁规定穿越必须得做出一番大事业，我就是我，如果过得不开心，再大的成就都毫无意义”是他出国留学之前内心的真实写照，也是他决定提前出国的重要原因。

    没做成富二代是简越心中的遗憾，因此对炒股得来的资金倍加珍惜，毕竟这笔钱也可以算另一种形式的补偿。在他的心目中，只有这笔钱才是不可以损失的，因此通过各种途径将其转移到欧洲，在瑞士信贷存着，合计约2000万美元。他想得很好，如果国内产业失控，就顺势放手。

    话虽如此，没人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更不要说愿望还没有实现。形势变的比人想的快——范立宇提前结婚，多了一个变数，简东阳的能力无法跟上阳辉系进步的速度，又不停地折腾，如果在德国专心读书，极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布局全面崩溃。

    他成立莫琳实验室的原始目的主要有三个：一是赚点小钱，培养嫡系班底；二是用作私人实验室，提高学习速度，生意上烦心的事越来越多，他很担心良好的学习状态会消失；三是检验云德机械的成色，以便对症下药。到德国后，他只用一个月便确定华天桥不是做研发公司董事长的料，云德机械总经理于尔根-雷恩的水平也一般。简东阳没有在这家公司上花太多的精力，基本可以确定主要功能是监视。从这点来看，简东阳对侄儿的戒心远比预估中的要高。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只有洋葱头自己知道。

    不管怎样，简越很不爽，十二分的不爽，只是他需要简东阳，也不想提前还钱，因此使出修炼已久的自我催眠大法。奈何尝到自由甜头的阿三非常抗拒这种手段，自我催眠大法屡屡失效。

    怎么办？办法总是可以找到的，只要想找。简越冥思苦想之后，决定将“沃尔纳-扎赫”的版本升级。原始版本的沃尔纳-扎赫是他根据鹰眼总裁卡洛斯-戈恩的经历弄出来的，很实用的手段，副作用小。升级版的沃尔纳-扎赫则不同，本质上是换脑，主动将自己变成德国人，用德国人的思维方式去做事，站在德国人的立场上去做事。

    正因如此，原始版本的扎赫童话王国是一个德式王国，母本是德意志第二帝国，而不是第三帝国。监事联合会是上下议院，董事联合会是内阁，MTH是科学院，康德中心是艺术与社会科学院，ZAF是财政部，伊珀赫勒是农业部，MMI是工业部，优立得是商业部，扎赫是信息产业部，EFEK是文化旅游部等等。

    相由心生，身体又有加成，简越成天跟德国人混在一起，气质越来越像德国人，做事方式和习惯也越来越像德国人，再加上地道的口音，以至于不认识的人都有一种错觉，即他是德国家庭收养的华人养子，从小在德国长大，不自觉地放松了心理防御。土著的接受度高，简越乘胜追击，交际圈急速扩大，轻松融入主流群体。

    如果是普通留学生这样玩，肯定会热脸贴个冷屁股，大部分德国人对中国人一直有心理上的优越感；也玩不起，德国90年代的物价远高于中国，维持庞大的关系圈需要一笔巨款。这两个大麻烦对简越都不是问题，他年少多金，聪慧过人，乐善好施，会套近乎，知识渊博，与各色人等都能找到共同话题。就算那些喜欢动粗的顽固分子，他也有对付的手段——郝宗观就是一打架机器。

    在这个过程中，老天给了补偿。到德国时，简越的真实生理年龄只有11岁多，虽然思想成熟，但脸上的稚气无法彻底隐藏。略有见识的德国人都能判断出他年纪不大，大人对孩子总是不自觉地放宽尺度。在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代入计划顺利完成，虽然明知道只是个游戏，但他玩着玩着就上了瘾，有条不紊地升级扎赫童话王国。

    弗里兹-米特费尔德是第一个加入的重量级人才，之前谁都没想过他会将一手创立的卡米特斯设计公司从杜塞尔多夫搬回慕尼黑。更让大家吃惊的是，他居然决定与性格古怪的席尔格合伙。不管怎样，MMI成立了，陆续有多位高手加入，迅速在业界崭露头角。

    真正让MUZE从计划变成现实的关键人物是奥古斯特-柯塞尔，一位在99年因病过世的生物学家兼企业家。在奥古斯特的力挺之下，简越加入了柯塞尔家族，相继获得多个老牌家族的人力财力物力支持，开起了莫琳实验室和优立得，顺利与匡特家族搭上了线，融得了一笔巨款。

    简越替匡特家族考虑得很周到，对方投桃报李，很配合地演了一出戏。虽然过程不是非常愉快，但简越顺利地拿到了钱，开始大展拳脚——他动嘴皮子，别人做事。“知难行易”用在德国人身上非常恰当，这个在战略方面不是很灵光的民族，执行能力很强。在“明灯”的指引下，MUZE兼收并蓄，规模逐月递增。随着各路精英的加入，轻松站稳脚跟，并挤进了地球食物链的上层。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奥古斯特生病和过世是简越决定让MUZE成为自循环团体的另一个重要原因，甚至可以说是主因。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德国人，也没打算在德国定居，如果没有奥古斯特帮忙，很难控制住MUZE这样带有部分地域属性的团体，于是以退为进。

    计划非常成功，优立得和榈利涯的急速壮大消除了奥古斯特过世的副作用，也让简越结识了欧美多个重量级老牌家族，亨克尔斯家族不再是烦恼，反而成为助力。MUZE倒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为获得更大的利益和维持足够的话语权，先前左右逢源的股东纷纷将在外的资产和人脉转入，MUZE的实力短短一年便出现了质的飞越。

    异乎寻常的顺利和好运气助长了简越的野心，决定让扎赫王国逐步走出童话世界，变成现实世界中的扎赫王国，并精心制定了KZ计划。孰料UDO发起的攻势给他泼了一瓢冰水——地球水很深，到处藏龙卧虎，KZ计划没有捷径可走，越到后面越难，于是果断放弃。

    KZ计划胎死腹中，不代表扎赫童话王国会解体，更不代表国王的直属领地MUZE会解体，最起码起家的“王都”伊斯马宁不会变质，因为这座小城市绝大部分都是MUZE的产业。简越离开慕尼黑时信心百倍，认为自己的学术修养已经无限接近真理的边缘，现在猛地看到一群胖子，心中的神殿轰然倒塌。

    沃勒尔教授没说错，二战后出生的德国人，普遍没有战前出生和长大的德国人那样发自内心的民族自豪感和锐气，韧性也大大不如。才四年，他们就撑不住了。指望这帮人振兴德意志，是典型的白日做梦。木然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重新审视亲朋。咦，人呢？刚想出门，会客厅里传来一声断喝：“奥利，把狗rou干放下！”

    简越瞬间清醒，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心道我又不是真的德国人，越俎代庖甚是滑稽。端起杯子出了办公室，走到会客厅，好气又好笑——访客一个都没走，正在会客厅里偷吃主人的食品储备。

    优立得虽强，但立福集团也不弱，苹宇集团更是专注于优质食品，因此他从中国提前寄了一批土特产过来，半自用半待客，放在老地方。李建德等人不知道，也不敢乱翻，常来的一帮小孩尤其是奥利弗和克拉拉兄妹可不会客气，更不要说自来熟的小丫头洛特——她最喜欢吃干果，简越也喜欢，收藏了大量的各式干果，均为特等品。

    主人现身，访客们立刻停住，一起望着他。玛佩尔问：“想完了？”

    简越没好气地说：“你们想吃跟我说就是了，用不着这样吧？”

    玛佩尔轻叹：“你长大了，不好玩了，要是放到以前，你肯定会跳起来喋喋不休，质问我们为什么长胖了。——你也管得太宽了，居然连我们的胖瘦都要管，是可忍孰不可忍！”

    简越也叹了口气，“瞧你们这架势，是准备将国徽上的鹰换成牛啊。”

    听众都神色古怪，席尔格咳嗽一声，“你为什么要给我们送骨瓷？”

    简越反问：“喜欢吗？”

    席尔格点头，简越说：“喜欢就好，我没别的意思，景德镇陶瓷厂是苹宇集团的合作伙伴，苹宇贸易很忙，人手不足，没空专门筹备礼品，我于是定制了一批红叶牌高档日用细瓷，一举两得，就这么简单。”

    席尔格欲言又止，格尔达接上：“可安丽说你准备了一批食品，后来换掉了。”

    简越说：“我的确准备了一批食品，但中国那边吃货更多，苹宇集团备货严重不足，无法按时交货，订货的客户元旦结婚，没办法，只好先给他们了。”

    听众都吃了一惊，格尔达说：“这么多食品，少说也要500万人民币，中国人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简越笑道：“七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中国大，人多，富人比德国只多不少。安丽怎么没过来？”

    格尔达说：“在睡觉，不想动。我们得去忙了，七天的流水席。以后不要给我们送瓷器了，迈森的质量比你送过来的红叶更好，给优立得的价格也很优惠。”

    简越懒得感叹，吩咐道：“赫伯特、艾丽、藤俢铭、窦文嫣留下，其他人去忙。——洛特，你是不是太贪了？”

    扎着马尾辫的小丫头吐了一下舌头，将怀里抱着的一大桶开口松子放回原处，转而拿起小桶的。周围的人都笑，鱼贯而出，很快有些拥挤的会客厅恢复正常。

    门刚关上，马运哲迫不及待地发问：“洛特是不是邬明松的堂外甥女？”

    简越似笑非笑：“是，怎么着，动心了？”

    马运哲连连点头，接着连连摇头，尴尬道：“我睡迷糊了，她只是个10岁的小丫头，现在漂亮不代表以后漂亮，长歪的女孩子到处都是……”

    这家伙越描越黑，听众都乐了。窦文嫣说：“洛特不可能长歪，父母的颜值都高。”

    马运哲不服：“邬明松长得不怎么样，洛特跟他是很近的亲戚，完全有可能长歪。”

    笑声再起，李建德说：“这事我有发言权，邬家就邬明松长歪了，继承的多是外公家的特征。”

    窦文嫣继续：“洛特父母都是文化人，更看重女婿的智商。虽然你家境一般，但聪明，长得不差，理论上有机会。”

    马运哲顾不得辩解，忙问：“什么叫理论上？”

    窦文嫣反问：“知道MTH基地班不？”

    马运哲点头，窦文嫣说：“你知道了还问，说明没把MTH放在眼里。实话告诉你，MTH基地班里都是超常少年，每个智商都不比你差。受的是最好的教育，老师中院士比比皆是，甚至诺奖获得者也过去讲课。嗯，这个基地班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LDC，即小恶魔俱乐部，相信你应该听说过。”

    马运哲望向简越，后者诧异道：“你看我干嘛？MTH只管基地班的日常生活和常规教学，你不要以为叫‘小恶魔俱乐部’就是我让办的，我没那么大的脸面请动这么多的顶级高手。”

    马运哲觍着脸笑道：“我知道，但您关系多，又是MTH的赞助人，肯定能帮我争取到参加测试的机会。”

    简越笑道：“你又想走后门，我现在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此路不通。规矩就是规矩，LDC不会接受中国籍留学生。”

    马运哲很失望：“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简越严肃道：“没有，就算我帮你争取到机会，你也无法通过测试，LDC的录取标准比科大少年班只高不低，而且分数只是一方面。你跟大部分人一样，忘记了欧洲是现代文明和现代科技的发源地。虽然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受创甚重，但欧洲从没有沦为边缘地区，文化底蕴深厚，教研体系完整，经济发达。罢了，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再过些年你会明白的。”

    马运哲嬉笑道：“我现在就明白，用不着等以后。——洛特的爸妈今天怎么没过来？”

    简越说：“她爸去瑞士出差了，她妈去美国出差了。”

    马运哲哦了一声，不再说话。简越调转目光，“阿德，想清楚没？”

    李建德苦涩道：“如果再想不清楚，那我就是猪。我不熟悉您待人处事的风格和习惯，先前一直以为您想通过我表叔与他的靠山拉上关系，所以才对我另眼相看。您在浦东机场时说那些话时，我心里还暗暗诋毁。到德国后，我才发现您没有诈唬，不仅我表叔对您不算什么，他的靠山对您也不算什么。您在国内不需要找靠山，只需要找合作伙伴，而您已经找到了。您回国后只用五个月就站稳了脚跟，进可攻退可守。您的消息远比我们灵通，眼界更是超出我们不止一筹。”

    简越说：“知道就好，岑山集团成立后，你表叔对我就没用了。他那垂垂老矣的靠山，换届之后就会彻底退居二线，根本不值得我浪费时间。不过我今天没打算将你排除出参加会议的队伍，因为要说的事情跟你有关。更准确地说，跟你战友梅铧有关。”

    李建德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梅铧得罪您了？”

    简越不置可否，转头盯着窦文嫣：“你是从哪知道我是巨蟹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