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海狼

    一个人厉不厉害是个相对概念，要看跟谁比。韦鸣辉在的时候，云越集团是平寺镇当之无愧的霸主，简韦组合所向披靡。范立宇比两位大哥差了不止一截，只能做小弟。韦鸣辉走后，范立宇和才女苗若嫣结了婚，立宇集团与嘉岩集团联手，平寺镇的局势顿时一变，呈双足鼎立之势。

    对平寺人来说，立宇集团的起家过程不是秘密——

    90年8月，范立宇在父母的支持下创业，在镇中路开了一家游戏厅。随着镇区的发展，立宇游戏厅的生意日益火爆。又因为起步早，游戏新，在街上没有上规模的竞争对手，赚得盆满钵满。

    92年4月，范立宇在沪上治好双腿，回来后在镇中路家对面买了500亩地，开起了立宇酒店。资金部分来自于立宇游戏厅，部分来自于朋友简越，部分来自于沪上的伽云投资公司。立宇游戏厅的钱很干净，一切有据可查。简越的原始资金有两部分，一是分家所得，二是挖宝成果。小神童91年带着保镖到处探宝，平寺几乎人人知道，都羡慕他的好运气。银元不是文物，又是无主之财，谁找到谁拥有。伽云投资方面，税务局查过，没找到什么问题。

    底子干净，又有得力人手和先进的理念，立宇酒店自开张后一直稳中向上，即使云越集团遭遇危机之时也没人找茬；也不敢找——立宇酒店是平寺镇最大的餐饮企业和最重要的农产品经销商，和本地数十家农业公司有直接业务关系。如果整它，农民们肯定要闹事。

    93年4月，云越电器缺发展资金，立宇酒店不仅包了员工的伙食，还借了一笔钱用于恢复生产，因此在云越集团庆功会后得到了大笔的分红。范立宇利用这笔分红在沪上开建酒店，本地开设超市等等，脉络清晰。

    在整个过程中，简越除了出钱就是出思路，范立宇做事。换句话说，范立宇不是简越的挡箭牌，而是朋友和合作伙伴。范林根是土生土长的越明人，又在公安系统工作多年，关系广泛。立宇集团崛起后，他的老关系都传给了儿子。范立宇利用四通八达的关系网加金钱铺路，轻松将立宇组扩展成越恒市最有实力的地下组织立顺安。

    观胜组本质上是一所培养人才的小学校，成员均文武双全。随着时间的继续，第一批成员现在全部过了15岁，从少年变成了青年。住在酒店里吃喝不愁，又经常吃营养师精心调配的药膳，小青年们的个头现在不输大人，其中部分人还比普通成年人高出一大截，如郝宗观一米八七有余，而且还在长，医生说到一米九没问题。

    身体接近成年，思想成熟度也不差。观胜组与简越朝夕相处，受其影响甚深，信奉身体力行，广泛参与到立宇集团的各项事务中，在职业经理人的指导下将立宇集团打理得井井有条。

    后备力量不用担心，观胜组在镇中很有影响力，学生们都以能加入为荣，因为它是平寺镇的精英学生俱乐部。平寺镇日益繁华，常住人口剧增，镇中的规模随之扩大。基数变大，即使比例不变，值得培养的人才数量也相应增大。观胜组自成立起每个学期都会招收新人，现在拥有近两百名成员，从初一到高三，最大的18岁，最小的11岁。

    对简越来说，范立宇是最可靠的盟友，不会不敢也无法背叛他。观胜组成员及亲朋牢牢控制了立宇集团的运作，如果范立宇违反契约，将很快丧失对立宇集团的控制权。

    对范立宇来说，简越是恩人和朋友，做法可以接受，因为他是小孩，必须弄些预防措施以防万一，简东阳夫妻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两人自成为朋友之后关系一日千里，彼此了解甚深，说话向来没有什么顾忌，立宇集团内部非常和睦。范立宇不想打破这种和睦——他精神正常，不会没事找抽；不愿打破——立宇集团运作流畅，总经理很轻松；也不敢打破——越明县其他乡镇受平寺镇的影响，也开始搞科技农业，县城出现了两家实力不弱而且有政府支持的同行，正在努力往平寺镇和樟宁乡渗透。如果立宇集团内乱，将会丧失先机。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明铎农业是看在简越的面子上才没有踏进餐饮行业，否则以简东明夫妻的特长，开餐厅肯定能分走立宇酒店的客源。

    “我现在才发现你真的很厉害，方方面面都考虑过。”范立宇说。

    简越笑道：“如果你能把我三楼的书看完，也会跟我一样厉害。”

    范立宇哀叹道：“我早过了学习的黄金年龄，不要说一屋书，就算你面前的一排书我看起来都要打瞌睡。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土鳖吧，不跟余维家争了。”

    “你拿什么跟我争？”余维家端着一杯红酒从外面踱进来，“我现在有研究生的水准，你要到七月才能拿到高中毕业证。我马上就是美籍，你连英语日常会话都不溜，出去会变成哑巴。你老婆沉迷于研究，不想去美国，你最大的筹码没有了。”

    范立宇哼了一声，“你有种不要用我老婆的关系！”

    余维家笑了笑，“不要忘了你老婆的关系也算你的贡献！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不是阿三照顾你，你老婆的关系根本不能加分。术业有专攻，你老婆是学机械的，圈子里没有我能用到的重量级人才。”

    范立宇登时泄气，窝在沙发上不吭声。简越捅捅他，“你干嘛呢，维哥在逗你玩。对我来说，你老婆的关系非常重要，可以轻松跨过某些门槛。”

    范立宇精神一振，有些迟疑地问：“真的吗？”

    简越轻轻点头，解释道：“维哥和丽云姐都是学财经的，不懂技术。伽云投资需要可靠的理工顾问团，你老婆的关系刚好能用上。褚老师的儿子褚知瀚虽是博士，但人品值得商榷。不管有什么难言之隐，在我们摸清楚底细之前，不能重用。”

    范立宇哦了一声，忽然一拍大腿，“我本以为你很前卫，没想到是跟褚知瀚学的。他居然娶了一个白妞，难怪能在美国混得风生水起。”

    简越无奈道：“你真的要继续读书了，最起码名人传记得多看。如果想融入一个陌生的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切入点，而与本地人联姻是最常用的切入点。褚知瀚头脑灵活，如果能加入，我们将如虎添翼。”

    “阿三你不用担心。”余维家说：“旧金山华人多，只要我去了美国，关系圈就不用愁。褚知瀚愿意加入就加入，如果不愿意，我也有的是办法建立起完善的人际关系网。再说还有雷哥的同学，你多虑了。——啊，你是谁，怎么会在小越住的地方？”

    斜靠在栏杆上的矮个白皙青年笑道：“我是小越的秘书，大名薛辉普，澄溪人，你叫我‘阿普’就行。”

    余维家悻悻然，“雷哥果然没说错，如果再扭扭捏捏，瞻前顾后，我们的位置要被人抢走了。”

    薛辉普笑笑道：“你们是元老，为明月系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你们现在对小越来说并非必须。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起地球。小越不止一个支点，找些可靠的人手轻而易举。小越说，这次海狼计划全部由成年人出面，一是避免麻烦，二是检验一下我们的成色，最低标准是及格。如果不及格，将调整明月系的管理团队。”

    余维家沉默片刻，突然嬉笑道：“还是我聪明，早早弄了个专属理财师的岗位。”

    听众都有些晕，简越说：“维哥，你的任务很重，一定要在美国生根发芽，将触角伸到每个州，同时务必要避免美国特殊部门的特别关注。换句话说，伽云投资旗下的机构全部做正当生意，赚正当的钱。你和丽云姐的头脑一定要清醒，不要有什么理想主义情绪。”

    余维家重重地点头，“我明白，我们的任务就是赚钱，不要搀和政治。你放心，我们的水平我们清楚，不会自讨没趣，政治很复杂，能不玩就不玩。——离岸公司谁管？”

    简越望向薛辉普，后者说：“紫橡资本，简称POC，负责人为狄保权，今晚你就能见到他，以后你们多配合。”

    余维家沉默半晌，突然向简越鞠了一躬，后者立刻手忙脚乱，“维哥你这是干嘛？”

    余维家正色道：“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照顾，真的，阳光的生意你都给了一帮老兄弟。如果我再不知道感恩，那就白活了这么久。小越，你放心，我和阿云一定会将伽云投资做到极致，不辜负你的信任。还有，我到美国后会继续读书，争取能拿到博士学位。”

    简越开始挠脑袋，余维家怔了怔，自嘲地笑笑，“我都忘了你是个孩子，虽然很有天赋，但还没长大。行，我随意些。海狼计划是怎么回事？”

    简越说：“海狼，‘海外之狼’的缩写，不是邓尼茨的潜艇部队。第一，我们准备挑选一批软硬件优异的人才到主要发达国家落地生根，融入当地。第二，尽可能地完善国际贸易体系，用五年的时间建立起四通八达的海外网络。狼是养不熟的，如果狼变成了狗，计划就失败了。”

    “麻烦说详细些。”

    “行，海狼计划是‘深挖洞’策略的衍生品，狡兔三窟，我准备弄个三十窟，在地球上每个重要的国家和地区都挖好洞。”

    “那你说‘振兴中华’是在开玩笑？”

    “中华不需要你振兴，只要改革力度加大，迟早会成为地球上前三的国度。不改革，你怎么振也振不起来。我们应该做的是避免在国内或者国外的监狱里呆着，监狱就是监狱，无论哪里的监狱都没有根本的不同。”

    “唯利是图？”

    “错，共赢，谁对我们好，我们就对谁好。没有绝对的对错，我们凭本心做事。”

    余维家揉揉脸，嘟哝道：“我怎么感觉我的思想跟不上时代，你该不会还有高筑墙、广积粮和缓称王的计划吧？”

    听众都笑，薛辉普说：“海狼计划的根本目的是减少来自于人文和政治方面的阻力，明暗结合，加快明月系的发展。说简单些，就是放眼世界，成为一个全球势力，而不是只敢在窝里横的土鳖。经济全球化大势所趋，我们是顺应时代潮流。”

    “你们在聊什么呢？”雷浩平从楼梯下探出头来。

    楼上的四人齐声大笑，简越说：“阴谋诡计，你吃饭太慢了。”

    雷浩平小跑上楼，关上房门，蹙眉道：“你们也太随意了，海狼计划是大事，你们居然玩小孩子过家家，连门都不关。”

    简越笑道：“谁能在这里窃听，谁有兴趣在这里窃听？我们是不入流的势力，连云越集团都比不了。顾哥呢？”

    雷浩平说：“他有些感冒，睡觉去了。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你问我一样。阿普，你怎么在这里？”

    薛辉普诧异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我是小越的秘书，澄溪离平寺不远，你早就应该知道的。”

    雷浩平不置可否，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沉思，忽然抬头道：“小越，群辉电气的出口利润真要大幅截留吗？国内做电器很有前途，我认为应该尽快增强群辉电气研究院，立项研发冰箱、洗衣机和空调等大家电；同时尽可能地提高小家电生产能力，以满足国内外的需求。”

    简越努努嘴，余维家会意，解释道：“投资新经济赚钱更快，不是所有的时候都有现在这样的机会。你不用担心，伽云投资抽取的资金会控制在合理范围内，不会影响群辉电气的运作。还有，你不要小看了立宇集团，它的造血能力很强，立宇广场的生意火爆，开业至今一直熙熙攘攘，农产品超市经常卖断货。通捷物流每天要发五个车队，现在连澄溪的农业公司都在给我们供货。”

    雷浩平沉默一阵，轻声道：“群辉电气现在是我的心头rou，这是我第一次运作如此大的实业项目，难免患得患失。行，我听从安排。”

    “世丰贸易在欧洲的进展怎样？”简越问。

    雷浩平想了想，答道：“阿丰已成立了欧洲事业部，并与多家欧洲公司建立了合作关系，包括瑞典的。你对瑞典这么感兴趣，莫非看中了沃尔沃？不是我说你，北欧福利高，沃尔沃集团大，以我们现在的规模，是典型的痴心妄想。关键是，瑞典人不会卖啊，沃尔沃集团的运作良好。”

    简越说：“阿普派人去过瑞典，去年沃尔沃与雷诺合并失败后，沃尔沃集团一直没有放弃出售轿车业务的想法。瑞典国内市场小，沃尔沃轿车严重依赖海外市场，尤其是美国。”

    雷浩平喝了一口水，缓缓道：“按照我对瑞典人的了解，他们很精明，就算出售轿车业务，恐怕也是为了甩掉包袱，专攻利润更高的商用车和工程机械市场。”

    简越哼了一声，“我不但要吃掉沃尔沃轿车，还要吃掉沃尔沃集团！”

    听众面面相觑，雷浩平说：“我们在这里闲聊没事，出去就不要说了，免得别人笑话。沃尔沃集团是世界五百强，我们呢，喏，一根小指头。”

    简越嘿嘿一笑，“我们走着瞧，十年之内我就能吞掉沃尔沃集团，到时只有一个沃尔沃，沃尔沃集团命中注定是我的成年礼！”

    听众一阵失神，薛辉普突然问：“你今年到底多大？”

    简越一脸的鬼笑，“实岁九，虚岁十四。由于我长得太高，我老爹有些不适应，于是将我的年龄又改了一下，我在留学申请表上是15岁，明年就可以变成海狼了。”

    “你九岁就跟我差不多高！”薛辉普一阵抓狂，“你到底吃了什么东西，赶快从实招来，不然我要罢工！”

    听众都忍俊不禁，身高估计是薛大才子心中永远的痛。雷浩平忍住笑，安慰道：“总设计师不到一米六，比你还矮，一样成了伟人，所以男人的身高不是问题。小越的爸妈都高，爸爸一米八二，mama一米六七，长身体的时候还没什么吃的。小越这几年吃好喝好，又经常锻炼，一米六对九岁的孩子来说虽然高了点，但不算出格，观胜组成员普遍比同龄人高出一截。”

    薛辉普气呼呼地说：“可是他骗我，说自己14岁，我居然被他骗到了，一直信以为真。还有，郝宗观说自己21岁，我居然也信以为真。天啦，我真怀疑自己脑袋短路了。”

    “好了好了！”范立宇拍拍手，“我们的时间紧张，没空闲聊。趁小越还在，抓紧机会问，以后就没那么方便了。我们能拿多少股份，完全看这五年的表现了。各位，请记住，我们是为自己工作，协议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如果我们不珍惜，一旦小越成年，机会就没有了，他有足够的手段找到听话的职业经理人。”

    简越笑笑，起身从柜子里搬出一叠资料，扔到四人面前，淡淡地说：“你们想问的问题答案都在里面，在这里看，不要带走。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一名普通的留学生，请不要给我反悔的机会。这些天简历我看花了眼，唉，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大孩子说完飘然离去，听众面面相觑。雷浩平咳嗽一声，“他没诈我们吧？”

    薛辉普苦笑道：“还用诈？应聘简历是我带足戊组筛选的。忘了跟你说，如果不是小越念旧，我的位置都要被人抢走了。对方来头很大，斯坦福毕业的。那人还想签订卖身契一般的工作合同，美国的名牌大学能培养出奴才，真是见鬼了！”

    “姓赵，一米七八左右，国字脸，理着板寸头，喜欢打领带……”余维家比划一番，薛辉普连连点头，很肯定地说：“就是他！”

    余维家沉默片刻，问道：“小越以什么理由拒绝他的？”

    薛辉普忸怩道：“小越说，你是一头真正的狼，不适合这个岗位，我需要一头忠实的狼狗，而你显然做不到。你是人才，我不想将来卸磨杀驴。如果你想留下来也可以，集团里的岗位多，找家子公司应聘吧。记住，不要老是显摆自己的学历，会读书不代表会做事，我伯父只有本科学历，技术却比云越集团的研究生更精湛。——啊，该不会在你那里吧？”

    余维家叹了口气，“对，伽云投资的一名主管，工作很勤奋，而且把直系亲属都迁到平寺镇来了，以示忠心。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我的故事，想照葫芦画瓢的不少。如果不是简总强势，小越从不出平寺，他们早就直接上门来表忠心了。我怀疑，姓赵的是小越的一招明棋，能让我们知道的都不是暗棋。”

    听众悚然而惊，薛辉普叹道：“没想到这年头做狗都这么难，你说小越是不是太挑剔了——还要狼狗！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有如此优良的特质呢？”

    屋内暴起哄笑声，其他人调侃一阵，通知心腹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