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挖宝进行时

    烟花三月，正是农忙时。

    一晃云越机械成立八个月了，在简东阳夫妻的苦心经营下，这家在破败的农机厂基础上屹立起来的私营企业逐步走上正轨，三个部门全面正常，并拆分成云越农机、云越轴承和云越紧固件等三家独立核算的子公司。产品部分内销，部分通过外贸公司出口，内外销双旺，生意一片红火。平寺人都感叹，人才果然是最宝贵的财富，两个大学生轻松盘活了一家快要倒闭的工厂。

    越明县将云越机械作为改制成功的典范大肆宣传，简东阳一下子成了县里的名人。记者过来采访时，震惊于厂里的整洁与规范，不吝溢美之词。采访录像播出后，云越农机的销量暴涨，产品供不应求，连带着轴承和紧固件的销量也小幅上扬。

    有订单了怎么办？借钱扩大生产！不过这次简东阳不用向私人借钱，因为县里的银行都主动伸出橄榄枝。云越机械前期与农行平寺镇分理处合作愉快，于是向农行贷了100万，利率相当优惠。

    拿到贷款后，简东阳启动了采购计划，准备将现有厂房利用到极致。稍迟，他联合四位返乡发展的平寺人成立了云越建筑材料公司，准备开发平寺镇的石材和木材资源，逐步拓展镇区的面积；接着拆分物流部，将其独立为云越物流。

    3月16日上午，云越机械借用镇中cao场召开全体员工大会，简东阳进行了动员，并公布了股权激励方案。会后，云越实际上已经成为一个集团公司，拥有云越农机、云越轴承、云越紧固件、云越建筑、云越建材、云越物流等六家全资和控股子公司，已经不是麻雀了。如果不是资本金太少，完全可以将注册名称更改为“云越集团”。

    冉冉升起的明星企业让债主们松了一口气，不仅如此，他们还希望简东阳多借一段时间，因为私人借款利率远高于一年期定存。至于能否如愿，那就不得而知了。云越机械的利润率一直是个秘密，简东阳驭下手段了得，财务、业务、采购、生产、物流等部门主管都是他的心腹，外加有一个精通财务的老婆，很难打听出来。唯一知道的是，这厮神清气爽，不但给员工加了工资，还有条不紊地安排迎风工业园建设。

    跟其他人一样，简越也不知道简东阳在这八个月中到底赚了多少钱，但他知道二十年后，江南超过七成的大中型企业都是在90年左右起家的，相差不超过五年，足以说明什么；也不关心，因为云越集团跟他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欣欣向荣的背后，他只能喝汤，还是一小碗——70万的三成是21万，一年期借款利率简东阳给关系户的是12%，最迟用到年底——哥俩谈判的结果。简东明的两成不用想，肯定会给殷小倩。换句话说，到年底时，他手上有24万左右。表面上看，这笔钱不少，可是国内很快就会迎来一场大规模的通货膨胀，只有投资方能避免贬值。此外，还得支付两位保镖的工资，年开销不会低于两万。

    简越不怪简东阳，毕竟伯父没犯什么错，也不是专门针对他的，可是简东阳有一件事做得让他很不爽，就是挑选垃圾堆放场。老农机厂西面有一座不高但陡峭的石山，与东面的岩壁形成了一处凹陷，刚好可以放工业垃圾，而且不会污染地下水。简东阳要立环保的牌坊，让厂里将工业废料从门口的垃圾堆放地挪到小山坳。云越机械生意红火，废料源源不断，很快铺满了凹陷的底部。

    平寺镇虽位于山区，但古时还是有大户人家，垃圾堆所在的小山坳下面有宝贝——一大箱保存完好的古铜钱。至于简越是怎么知道的，跟一次环保行动有关。2009年，平寺镇有一家企业，为节省成本，没建过滤池，将工业废水排放至天然垃圾场。孰料废水沉淀下来的污泥很臭，镇上居民与多方交涉未果后，集体到县里上访。县环保局于是出动，勒令该企业清理。清理时发现了大批的古铜钱，均被工业废水严重侵蚀，如果完好无损，价值近400万。这家企业的老板拿着损毁的古铜钱去咨询后，回来便病倒了，在医院足足躺了一个月，一时引为笑谈。因为他刚来的时候到处探宝，却对眼皮底下的财宝视而不见，还把它们弄坏了。

    这些铜钱现在未必能值什么钱，也不容易变现，可是简越不能任由简东阳在上面堆垃圾。虽然垃圾目前只有金属屑，但随着农机厂的发展，未来肯定会有一些带腐蚀性的废液。农忙时间镇上人流量不大，而且普遍休息较早，该挖宝了。想到这，不再犹豫，跟庞文社和康谢商量起挖宝的事。两人都很兴奋，打探了几个月，现在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

    “阿三，”庞文社犹豫片刻，苦笑道：“我不懂英文，东阳哥买的探测器上都是英文。”

    简越望向康谢，后者嘿嘿一笑，“我懂点皮毛，查字典可以解决。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分？”

    简越很无语，这厮居然这么早就想着分钱，随口应道：“苦力不值钱，镇上到处都是，脑力劳动者应该占更多的份额，同意不？”

    庞文社和康谢对视一眼，齐声大笑。庞文社说：“阿三，你没有劳动能力，必须依靠我们。不过我们不欺负小孩子，如果你能提供线索，我们一起去挖，我和小螃蟹各占一成，你占八成。如果是我们一起发现的，你占一成，剩下的我和小螃蟹分。如果是我和小螃蟹发现的，但解决不了，你出了主意，我们三个等分。我知道你爷爷是风水先生，家学渊源。能接受不？”

    简越点点头，轻声道：“小石山以前有个大户人家，很富裕，后来家里遭了强盗，被洗劫一空。”

    庞文社很失望，“洗劫一空就没什么剩下的，你说了等于没说。”

    简越笑道：“不要急，大户普遍有藏宝室，我琢磨了很长时间，初步判断出藏宝室在厂里堆放垃圾的山坳里的可能性最大。”

    两位听众都色变，庞文社说：“那我们两个要五成，能接受我们就去挖，不能接受就算了。”

    简越苦笑，本来很小的工作量被简东阳放得很大，现在要出血了，心一横，断然道：“没问题！”

    庞文社和康谢大喜，立刻开始准备，工业手套、铁锹、头、锄头、头灯、手电筒、麻袋、清凉油等都一一准备好，然后检查金属探测器——在这个年代，开厂比挖宝赚钱的速度快，简东阳现在对挖宝没兴趣，不过金属探测器没还回去，因为是他买的，还是件进口货——美国盖瑞特公司出品。探宝不是件轻松的活，如果没有线索，很难找到好宝贝。简东明是行家，没把过多的精力放在上面，玩了一阵便丢给儿子，算是第一件大玩具。

    今天是3月18日，日落时间大约在6点。三人养精蓄锐，静待天黑。等待的时间不难熬，因为康谢得查字典，弄清楚英文说明书。这家伙的英文水平实在不怎么样，进度不快。

    晚上八点，说明书翻译完工，康谢将金属探测器调试了一遍，发现很简单，率先出门。街上静悄悄的，饶是如此，三人仍没有走街道，而是选择从老供销社边上绕过去，轻车熟路地来到垃圾堆放场。

    简越故作高深地来回踱步，查看地形，努力回忆细节。这处天然石坑久经风雨，现在跟19年后没有根本的不同。当初到现场查看时，没有明显的洞xue，不过泥土覆盖的地方应该就是洞xue的所在地。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在东北角。对，就在东北角！东北角也是唯一有砂土随着水流下来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岩石。

    “东北角！”简越说。

    “你确定？”康谢说：“工作量很大，至少需要五个小时。”

    简越重重地点头，笑道：“你们忙，我帮你们望风。”

    的确需要一个望风的人，小孩子无意中派上了用场。庞文社和康谢都很高兴，快步走到东北角，开始搬垃圾。简越则爬到小石山的顶上，紧张地扫视着四面八方，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

    镇西路北段因为农机厂的存在，周围民居寥寥。云越机械大规模扩产后，加班频繁，机床噪音大，将附近的居民都赶去了繁华的镇东路。现在租住在这些民居中的是云越机械的员工。他们累了一天，不可能上山查看，略过。云越机械没有正规保安，简东阳也没有要求看门老头巡视外面，略过。关键是，被发现了也所谓，大不了收归国有。他想把这些东西挖出来，主要是觉得如果被弄坏了很可惜。

    简越心思一定，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未来。这十年的钱必须得赚，不能拖到成年之后，否则对不起重生。麻烦在于，他现在是一个不足十岁的未成年人，做事缚手缚脚。即使知道商机，也不容易将这些商机变成钱。简东阳虽亲，但毕竟隔了一层，不可能让他继承家业。唯一真正靠得住的是亲爹简东明，简东明和殷小倩最多生两个孩子，也就是说简东明赚到的钱，至少有三分之一他能够继承，能够利用。简东明不笨，只是性格和生活习惯不好，现在还年轻，有的是机会纠正。

    东想想，西算算，南瞅瞅，北看看，不知不觉中五个小时过去。山坳里的灯光晃了五下，是约定的暗号。简越小跑下山，凑近一瞅，吃了一惊——一是铜钱的数量；二是五个小金饼，似乎是汉代的马蹄金。

    “阿三，现在该怎么办？”庞文社兴奋得声音都变了。康谢更是满脸通红，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兴奋。

    简越戴上手套，草草检查了一遍，“铜钱很散，历代都有。五个小金饼似乎是汉代的马蹄金，我们回去称一下。你们撑得住吗？”

    庞文社笑道：“浑身的力气，不用担心。你把金饼拿好，千万不要掉了。小螃蟹，动手！”

    所谓年轻力壮，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庞文社和康谢将装铜钱的小箱子逐一放入麻袋中，掂量一番，一人背一袋。一枚铜钱4克左右，这里估计有两万余枚，也就是说净重约85公斤，毛重应该在100公斤左右，因为保护得非常好。

    三人将现场精心清理一遍，将垃圾重新放上去，然后兴冲冲地往回走。简越领头，康谢居中，庞文社殿后，边走边观察，最后小跑冲进宿舍，放下麻袋在床上打滚。

    简越呵呵直笑，休息了一阵，拿起小盘秤称了一下金饼，248克左右。根据颜色判断，应该是97%的纯度，基本能确定是马蹄金。由此可见，09年那个老板是气病的，先是不小心毁掉了价值数百万的铜钱，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猿类拿走价值至少二十余万的金饼，只因担心被重罚。

    “阿三，金饼值多少钱？”庞文社问。

    简越说：“以现在的黄金价格，如果不考虑古董价值，约87000。我建议留着，一是这种品相的金饼难寻，如果以后拍卖，应该不会低于50万；二是不容易变现，除非融化重铸变成999金。”

    “铜钱呢？”康谢问。

    简越笑道：“你居然问一个六岁的孩子，我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这些铜钱有些很值钱，有些不值钱，纯属充数的。”

    康谢嘿嘿一笑，“你九岁，不对，十岁了，家学渊源，我认为你是在故意装糊涂。”

    简越没好气地说：“你还十九岁呢，居然问一个十岁的孩子。”接着正色道：“我有个建议，希望你们听听。我觉得应该先清点，然后用一个结实的大箱子将它们装好，以后再处理，我需要认真学习一下。至于清点数据和分配方案，我们每人一份，签字画押。你们觉得怎样？”

    庞文社和康谢彼此对视，齐声道：“没问题！”

    三人一阵忙活，完成时已是凌晨三点，再也撑不住了，挤在一张床上沉沉睡去。

    简越的活最轻松，却最迟醒来，睁眼一瞧，吓了一跳——一只重达数百公斤的大铁箱，电焊帽，焊机，哥们，太夸张了吧？

    庞文社看在眼里，笑道：“你说要结实，我觉得铁箱最结实。放心，这个箱子是厂里做的。用途嘛——保险箱。嘿嘿，我实话实说，厂里的人反倒笑我，说我财迷心窍。至于焊机，我琢磨着宿舍跟银行是一条线，应该不会烧保险丝。为了安全，我借了台功率最小的，你说我聪明不？”

    简越很无语，懒得批评，指挥两位苦力将挖到的铜钱和金饼重新包装，连同干燥剂一起放进去，然后抽出空气，焊死，最后在上面铺木板和软布，转移书架。

    “终于安全了。”庞文社拍拍手，“寻常人等弄不走，隔壁是银行，小毛贼不敢挖洞，逮住了就要枪毙。阿三，聪明的不止你一个。”

    简越笑了笑，低声说：“我还知道一个信息，不过没有非常精确的地点，你们要辛苦些。”

    庞文社小心翼翼地问：“能变现不？”

    简越点头，简要叙述了一遍。庞文社大喜，“那你还愣着干嘛？走啊！”

    简越调转目光，康谢苦笑道：“下午我得做饭，没时间，要不明天吧？”

    庞文社撇撇嘴，“要是撑不住就直说！”康谢哼了一声，“我撑不住？笑话！我从小体力就好，等会，我先去请假，然后我们一起租摩托去湾中村。”

    有装备，有苦力，有线索，如果还找不到宝贝，那就是头猪。很明显简越不是猪，寻宝三人组进展顺利，当天深夜带着战利品回到宿舍。兴奋了一宿，第二天都是熊猫眼。虽然庞文社和康谢每人只能拿一成半，但都很满足，毕竟只是出力。再说铁箱子里还有更值钱的宝贝，他们每人都能占两成半，不是个小数目。

    简越本想就这样算了，可惜开了头就很难停下。亢奋的庞文社和康谢拖着他到处寻宝，几乎将平寺镇踏了个遍。奈何宝贝不常有，除了一次收获较大，弄到了一根小金条之外，其他大多聊胜于无，挖到的基本上是锈迹斑斑的铜钱和发黑的小银锭，不值钱。庞文社不在乎，他更享受探宝的过程。此外，他不是没有收获，又弄到了一批土特产，可以发点小财。

    东跑跑西跑跑，一晃到了炎热的七月底。庞文社决定回沪上咨询专家，拜访一些朋友，将银元和金条变现。简越支持他的决定，再三交代将其送上车，然后返回工厂继续学习。

    到大门时，茅军轩拦住他，“你去哪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赶快上去，有好消息。”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简越有些疑惑地往总经理办公室走。路过紧固件车间时，两个工人在门口分拣废料，边分边聊——

    “简总终于有后了，而且一次得俩，福气啊，估计会发奖金。”

    “可不是吗，简总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公司成立一年来，他从没有亏待过我们。”

    简越暗叹一声，简东阳夫妻考虑周全，非寻常人等可比，现在所有的后路都被堵上了，以后真的得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