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丰收

    袁枫婷没吹牛，确实熟悉农活，和祁可玉一起忙得稀里哗啦。嫂子能干，简东明的体力消耗大为减轻，以打猎招待兄嫂一家为名到处活动。弟弟出力，哥哥动脑筋，哥俩配合默契。繁重的体力活大幅降低了湾中村民的警惕性，加上没电，每天都很早休息。挖宝二人组进展神速，7月4日取出第一批宝贝，7月6日取出了第二批，清点之后封存，然后简东明开始干农活，简东阳则外出拜访同学和关系。

    一切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简越被排除在外，不过他没有沮丧，带着简宁英、吉曼萍和邻居一个谈得来日后人品也不错的同龄孩子彭子翰到处玩，察言观色，看简东阳兄弟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简东阳果然思维缜密，湾中村没有任何异动。今年是一个丰收年，村民谈得最多的是收成，其次是外出打工，以及对未来的憧憬。即将通电也是话题之一，还有人计划着要买电视。

    简东阳哥俩只处理了村里及周边简鹏生发现的财宝，山路旁的没动，那四箱东西埋藏较深，连简鹏生都不知道。简越决定等长大后找些可靠的人手亲自发掘，一是可以弥补一下这次不能到场的遗憾；二是就是准备将其作为私产。这样做是有原因的，简东阳在财产上的态度很明确——“亲兄弟明算账”，并且始终不遗余力地执行。在澄溪时，沪上简家资金充沛，但除了简宁英跑来替他管理烧烤店，没有任何支援。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比如简月的反对、家族企业的股权结构等等，但不管怎样，如果不想亲情变味，就不能过多地牵扯到金钱。

    随着游玩的继续，尤其是施春来的小儿子施弈诚加入后，小屁孩的队伍迅速壮大，一组的黄来山黄来峰兄弟、二组的费舒洋小meimei、四组的柏涛、五组的陈荣向，都成为小队伍的固定成员。不要问选择标准，很简单，一是这些人后来都上了大学，也就是说不笨，值得培养；二是同龄，相差不超过两岁；三是好相处。好相处也许是最重要的，湾中村80后中的人才不在少数，但很多人不是人品差就是性格怪，或者观念不对盘。

    小队伍的临时老大是简宁英，简大小姐来自大都市，自小受的是精英教育，给小伙伴们带来了很多新鲜的玩意，比如唱歌跳舞和游戏。孩子们很兴奋，有样学样，玩得不亦乐乎。到最后所有不用干农活的孩子都过来参加，每次出行浩浩荡荡颇为壮观。小娃们的主要活动地点是湾中村小学cao场，其次是小学周边的山上。

    简越隐藏在队伍中，谨慎地观察着这个看似熟悉实则陌生的世界，逐渐融入其中，苏醒后略有些异样的气质慢慢消退。饶是如此，记忆带来的副作用仍让他显得比同龄人早熟，即使再三伪装，不经意间说话仍相对老练。简东明很高兴，祁可玉很担心；袁枫婷则责怪二人不懂得教育孩子，说话做事肆无忌惮，比如当着孩子的面打架和说成人话题。熟人们凑在一起闲聊的时候，持同样的观点，都认为袁老师很对，简东明和祁可玉是马大哈。

    简宁英的耍宝还出现了一个副作用，家长们忧心忡忡。与简宁英相比，同是适龄儿童，湾中村的孩子明显要差一大截，即使减掉双大学生家庭加分，也远不在一个层级上。湾中村既穷又偏，没人愿意过来，村里的小学老师不但数量少，而且水平普遍不高。老师们自己也知道，他们都是湾中村人，受时代影响，没法好好读书。

    简越不关心教育问题，再过几年湾中村小学就撤销了，村里的孩子都会到镇上的小学读书。随着越明县的发展，师资无需担心。他关心的是简东阳什么时候回来，因为简东明快疯了，心急如焚，每天借酒浇愁。“菩萨保佑，简东阳你千万不要摔死了，不然我麻烦大了。”

    简东阳当然不会摔死，他对进出湾中村的路了如指掌。7月15日，简家刚忙完，简东阳便回来了，坐摩托车回来的，载他的是一位身宽体胖的青年男子。

    车子刚停下，简东明便上前招呼：“贝镇长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

    草包拽文，周围的人都有些忍不住，同时有些好奇，这么年轻的镇长？只见胖子笑道：“副的，东明，你不要客气，我是你哥高中同学和下铺的兄弟。”

    简东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拱拱手，“原来是贝哥，幸会幸会，请坐。”

    贝胖子笑了笑，停好摩托车，靠近坐下。竹椅发出一声哀鸣，人群都面露异色。贝胖子看在眼里，笑道：“有些人想胖胖不起来，有些人想瘦瘦不下去。各位，我爸很早就开了养猪场，家里油水足，我读书时就这样。千万不要误会啊，否则我担不起。”

    众人都笑，简东阳咳嗽一声，扬声道：“各位，不好意思，家里来了客人，都散了吧。”

    主人下逐客令，戏没得看的了，人群三三两两地离开。简东阳将贝胖子迎进堂屋，挨个介绍家庭成员，主要是简越一家和简宁英。至于袁枫婷，从表情看，认识贝胖子，说不定还在沪上招待过。

    贝胖子笑眯眯地打招呼，从容自若。简东阳笑道：“阿强，你现在有官气了。”

    贝胖子有些尴尬，“东阳你不要嘲笑我了，官场如此，没办法。”随即正色道：“农机厂的事怎么办，你买还是东明买？看在我大热天送你回家的份上，给我个准信。我这些天焦头烂额，镇里工业屈指可数，农机厂是为数不多的有技术含量的企业，镇里想留下来。”

    “我买！”简东阳和简东明异口同声，接着四目相对。简东明愠道：“哥，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莫非连一个破厂也要跟我争？”

    简东阳叹道：“兄弟，我不瞒你，单位里出了点事，我想回家乡发展，现在机会来了。第一，我比你熟；第二，我贷款镇里全额担保，你贷款30%担保。盘活农机厂并让它上轨道点点钱做不到的，你一没资金，二没技术，三没渠道，四不知道发展方向，勉强为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再说你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开厂，这个你知道的。”

    简东明沉默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放心，我的条件不离谱，不会让你为难的。”

    简东阳很高兴，连连点头，“没问题，只要不离谱的我都答应。”

    贝胖子一拍巴掌，笑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东阳，你这样的高材生回来报效家乡，一个顶十，能做汽车的做普通农机是小菜一碟。你把计划和要求跟我说说，我得回去汇报。”

    简东阳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农机厂是镇里的一面旗帜，我从小看到大，对它很有感情，不愿看到它垮掉。第一，未来我准备主要发展适合山区和丘陵使用的微小型农机，很有前途。产品质量你放心，不会让镇里下不来台。第二，我会用贷款增添和改进设备，成立技术部。第三，产权必须明晰，政府不能参股，即纯粹的民营企业。第四，如果出现电力供应问题，你们必须尽快帮我解决。第五，我会建设一家汽车零部件制造厂，镇南路到迎风山之间的9000亩你们都得给我留着，我有优先购买权。”

    “9000亩？”贝胖子一惊之下站了起来，“你想干什么？不要吓我，根本批不下来的。”

    简东阳轻笑道：“想做就做大一点，我总不能让别人占我便宜，镇上现在什么配套设施都没有，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你不要觉得9000亩多，我需要建学校、研发中心、办公楼、食堂、员工宿舍、试验场、生产车间、垃圾处理厂，得留够绿地。对了，还要建污水处理厂。如果不弄齐的话，要么过几年就没有潜力，要么会让镇区变成垃圾堆，你该不想生活在垃圾堆中吧？”

    “可是9000亩确实太多了！”贝胖子挠挠脑袋，苦笑道：“东阳，我知道你熟悉镇里，你说的地域土地不肥沃，拆迁难度近乎于无。可是这种规模的民营企业国内现在还没有，也不知道政策会不会变。此外，我们这届到93年就结束了。”

    简东阳摇摇头，“现在没有，不代表未来没有。本地没有，不代表外地没有，你们应该去南方看看。据我了解到的消息，改革会继续深化。阿强，工业创造财富的速度远高于农业，眼光必须看远一点。一旦镇上工业形成规模，财政收入将会十分充足，什么都不是问题。只要有技术，有渠道，这几年的钱很好赚。”

    “打住！”贝胖子伸手抹了把脸，“你不要跟我画大饼，我知道你见多识广，非我们这些一直呆在老家的人可比，但你要给我保证，不能坑我，否则我死定了。”

    简东阳有些不悦，“阿强，你是我最铁的高中同学，十多年的朋友，毕业后一直没有断过联系。我坑谁都不会坑你，你这么说太伤我的心了。”

    贝胖子立刻道歉，简东阳摆摆手，“后天我会到镇上跟书记和镇长解释，你回去后把能想到的问题都列个表，我明天晚上过来找你，一起商量一下，对症下药，免得触了一帮官僚的霉头。有些人做正事不行，很会扯后腿。”

    贝胖子如释重负，笑道：“我口才不好，分量轻，还是你这个高材生亲自上场为妙。我走了，对了，东阳，等你赚了钱，弄辆车给我开开，桑塔纳就行，算你当年偷吃我红烧rou的补偿。规定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如果可以，最好多弄几辆，最起码书记镇长得有，不然我开着也不舒服。”

    简东阳作势欲踢，贝胖子忙作抱头鼠窜状，随即扬手告别，骑着摩托一溜烟地走了。众人送到门口，然后转身回屋。简东明迫不及待地问：“哥，你什么时候有的计划，你说的是真的吗，沪上那边怎么办？”

    “去年！”简东阳咬牙道：“一款在欧洲已停产的破车在国内卖高价，还偷工减料，自高自大，这帮洋鬼子没有一个好东西，不把华人当人看……”

    “行了行了！”袁枫婷不耐烦地插嘴：“这里都是你的家人，了解你，冠冕堂皇的话你就不要说了。”

    简东阳嘿嘿一笑，“做戏要做全套，中途停下会憋着难受，不过刚走的贝卫强确实是我哥们，就是有些畏首畏尾，不够坚定。”

    袁枫婷喝道：“说正题。”

    简东阳严肃道：“我想创业有几年了，不过以前宁英小，又需要学习，积攒经验和拓展关系圈，便一直拖着。我利用出差的机会到处考察，发现能做大的地方不多，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困难，风险较高。与沪上可能的机会相比，不太合算。至于我选择平寺镇的原因，第一，这里是我的家乡，人际关系容易处理，在别的地方发展不舒服，也不容易做大；第二，这里在县城和句江之间，随着交通的发展，物流会越来越方便；第三，这里靠近句江，只要基础设施完善，容易招聘到高级人才，实在不行还可以将研究院放到句江去；第四，我想走垂直整合体系，必须要足够的发展空间；第五，我一位老领导说，只要我做的东西达标，保证帮我卖出去。”

    “有这么好的条件，那你为什么犹豫那么的长时间呢？”简东明问。

    简东阳叹道:“兄弟，越穷越贪，越贪越穷。你去的地方不多，又很少与政府部门打交道，体会不深。镇里现在什么配套设施都没有，思想落后，局势不明朗，有些人是得过且过，能捞就捞。我粗略地算了一下，如果没有足够的资本，仅凭贷款，在平寺镇建厂很难发展起来。我们家没有底，抵御风险的能力不够，一着不慎便有可能满盘皆输。搞工业说白了就是人和资本，有人有钱，什么都好做，钱和人缺一不可。平寺镇不但工业基础差，而且居民素质普遍不高……”

    简东明打了个哈欠，嘟哝道：“后面的你准备处理，钱什么时候能变出来？”

    简东阳哑然失笑，“你啊，还是老样子。我准备等盘下农机厂后，在技术部的实验室里处理一下，然后出售。放心，你的一份我会全部给你。”

    简东明犹豫片刻，断然道：“我是小越的监护人，他的一份在成年之前也归我管。”

    “哟，你还知道‘监护人’，不错，有进步！”简东阳说完向厨房里坐在板凳上的小屁孩招了招手，“小越，如果你有很多钱，你想谁替你保管？给你三个选项，爸爸、mama和伯父，爸爸和mama只能存银行，伯父每年都能给你赚钱，钱能生钱。”

    “我装兜里，我自己管。”简越说：“亲兄弟明算账，父子明算账，母子明算账。”

    简东阳登时噎住，屋内笑声一片，袁枫婷蹙眉道：“我以前劝你不要老说‘亲兄弟明算账’，你不听。瞧瞧，现在吃苦头了吧？孩子都被你教坏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上个月我给小英买夏装，她看上了现在穿的衣服。我说太贵，你猜她怎么说——mama，买衣服的钱算我借你的，长大以后还给你。”

    简东阳很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祁可玉解围：“哥，要不这样——小越的一份算给你的贷款，利息你看着给，不要让孩子吃亏就行，否则他长大了以后会不舒服。东明，你说呢？”

    “我同意！”简东明说：“哥，财务我不懂，你自己看着办。”

    “谢谢兄弟，谢谢兄弟。”简东阳喜不自禁，抓住简东明的手拼命摇晃。简越看在眼里，心中痛苦万分，老爹啊老爹，你咋这么挫啊。你为什么不出去闯荡一下，见见世面，现在赚钱的机会到处都是，钱生钱很容易，你真是个睁眼瞎啊。你哥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你以后更要被他压得抬不起头来。如果你能看得开倒无所谓，可是你看不开啊。

    “东明你不用担心，”袁枫婷突然出声：“我会帮小越看好的，最起码不会让这笔钱贬值。”

    简东阳的眉头微微一皱，显然对老婆胳膊肘往外拐不太开心，不过这种情绪能理解，毕竟弟弟让他多吃了不少苦头。他不开心，简越很开心，信手拿过一根黄瓜开吃。

    简东明没发现兄嫂之间的小动作，问起两人的安排。简东阳说：“我先处理好这边的事情，然后返回沪上交接工作。其实没什么好交接的，就是走走手续，停职两个月。”

    袁枫婷说：“我短期内不打算辞职，一是小英要上学；二是一个师兄在筹办证交所，焦头烂额，系里希望我们这些老师能施以援手，分摊部分工作；三是我得看着我的股票。等这边的事处理好我就跟着东阳回去，我尊重他的决定，不过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什么叫股票，证交所又是什么东西？”祁可玉问。

    袁枫婷说：“股票是股份公司发行的所有权凭证，证交所是证券交易所的简称。”

    祁可玉似懂非懂，欲言又止。袁枫婷笑道：“股票在国内是新生事物，你不知道很正常。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和东阳离婚的，现在过来方便。如果这边发展顺利，可以买车，我从句江火车站过来很轻松。”

    祁可玉：……

    剩下的没什么好听的了，简越起身小跑出了门，跑着跑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心里乐开了花——要大丰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