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冷静
吃完晚饭，也才申时一刻。 许蔓在宜园周围散步消食，远远地还能瞧见福寿苑那边的热闹，她却是不以为意的，后面跟着的丫鬟婆子们却多少还是有些羡慕的。 据说今日连宫里的贵妃娘娘都会来给太夫人贺寿，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也来？据说贵妃娘娘入宫那一年，皇上还亲自陪着娘娘回府省亲，还说了句玩笑“算是做了回新郎官，陪着内子三朝回门”…… 当然，即使皇上或者贵妃娘娘来了，她们这些奴婢也是不能一睹贵人风采的，毕竟贵贱有别……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们去前院沾沾天家气息，也不会消灭她们去看那特地请来的戏班表演的渴盼…… 然而，这一切都抵不过那种恐惧，深怕主子不受宠或者有祸事，自己将要受到牵连的恐惧……于是一行人战战兢兢地跟在许蔓身后，不像是出来散步消食，倒像是去哪里避祸似的。 许蔓也没有心思和精力去安抚这些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理清头绪，就放了大家的假，只留下清歌守夜，自己早早就上床休息了。 清歌留了一盏羊角宫灯在拨步床旁边的小杌子上，吹了屏风外面左右各放着的落地美人宫灯，收拾好东西，隔着窗户看到东边天空不时炸开一朵朵绚丽的烟火，知道这是侯爷家里要开始舞火龙了。 她还是很小的时候在外面看过，自从进了林府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了。想起当时的盛况，现在见了烟火，心里更觉得痒痒的，回头看见许蔓静谧脸庞在昏黄的灯花下仿佛早晨半开的花般安详，踌躇半晌，她还是带门而去。 许蔓静静地躺在一片绣着百花争艳的粉紫真丝锦缎中，明丽、淡雅、柔和，如红菱般的嘴角轻弯，好象进入了一个美好的梦境中。 念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她呆呆地凝视了半晌，蹑手蹑脚地开始在屋子里翻东西。 心里五味杂陈，似乎又看见了自己曾经那温馨淡雅的拔步床，倘若家里没有被牵连，也许自己也能如她一般躺在那一片绣着百花争艳的粉紫真丝锦缎中，明丽、淡雅、柔和……甚至自己比她还要美丽、聪慧、从容…… 许蔓突然翻了一个身子，被褥间窸窣的声音吓了念芯一跳，她一回头，却看见慕芯静静地站在许蔓的屋门前。 明亮的月光照在她带着英气的俏丽轮廓上，显得异常的棱角分明，眉宇间却阴沉而抑郁。 念芯捂住心口，强笑着打了一个手势，示意慕芯出去说话。 两个人出了门站在许蔓屋前的台阶上。 念芯轻声道：“我一天也忍不下去了，我要走，就算是落得欢芯那样的下场…” 慕芯半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念芯，静谧而忧郁。 念芯轻轻拉着慕芯的袖子，柔声恳求地开口：“慕芯jiejie，你总说好歹留在这里还能活……可是，您知道吗？我亲眼看着侯爷，侯爷用将欢芯……我这月马上又要来月信了，jiejie，求求您，让我走吧。” 话音一落，念芯就激动地跪在慕芯面前。 慕芯仍然不说话，就那样有些怜惜又有些哀伤地望着念芯。 念芯在慕芯的目光下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竭嘶底里地说：“我不像你…你今年十六岁了，又发育得越发成熟风韵了，他不会再要你待寝了…现在欢芯死了，只有我和思芯了…我受不了，我真的再也受不了…”精致的五官扭曲得吓人。 慕芯轻轻地问：“你走，走到哪里去？你可别忘了，你没有户藉，没有钱……就算你偷了小姐的东西又如何？” 百念芯全身颤抖着：“我不管，我死都不愿意呆在这里…” 慕芯轻轻地抬头望着那东边灯花通明的福寿苑和前院，目光悲楚。 念芯含泪说了一声“谢谢”，又回到许蔓的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 屋里突然一声幽幽的长叹：“这些衣裳你拿了有什么用，还要去当铺里当，人家一查就查到了…” 慕芯闻声拔腿冲进了屋子。 许蔓正拥被而坐，神色淡然地望着念芯。 念芯无措地站在箱子旁，手上还拎着一件葱绿色金丝线绣着牡丹花的肚兜。 慕芯冲上前去一把掐住了许蔓的脖子。 许蔓吓得一呆。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和人这样接触对抗还是在数日前湖州城里那状元巷德沂苑的那天晚上，差点被人毁了清白……当时的她拼死挣扎，竭嘶底里……没想到才不到两月时间，自己又要面临这样生死搏斗的场景…… 许蔓就这么被慕芯扑倒在床上，掐住了脖子。 她的冷静在这一刻又发挥了作用，就在她被慕芯扑倒在床上的时候，她同时抬起脚狠狠地踢在了慕芯的的小肚子上。 慕芯当时痛得额头就冒出汗珠来，却依然不松手，一边死死地去掐许蔓，一边朝百念芯喊道：“还不快来帮我！” 念芯慌慌张张“哦”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手上还拿着那件葱绿色金丝线绣着牡丹花的肚兜，无措地道：“怎么，怎么帮？” 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间，许蔓终于抽出手来，握住左手的银丝镯子，轻轻一扭，三两根牛毛般的细针扎在慕芯的屁股上，慕芯疼得一弯腰，手不由地捂住了屁股，象虾米似地倒在了床的榻脚上。 念芯吓得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给我闭嘴！”两道一高一低女声同时训斥着念芯。 念芯惊恐地捂嘴。 高的当然是许蔓，低沉带着颤音的就是慕芯。 自从上次在湖州差点被歹人害了之后，许蔓就按照脑海里浮现的图纸划了出来，让珍娘在京都万宝楼为她定制了这样一个暗藏机关的银丝手镯，还凭着脑海里的念头在牛毛细针上涂抹了一种叫做“千金醉”的毒药，曾经在一条狗身上实验过，亲眼见过了那狗疼出眼泪来，这慕芯娇滴滴的小姑娘，又怎么不疼？ 慕芯极力忍耐着从屁股处传向全身的钻心的疼痛，不解地抬头向许蔓望去，见她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心里后悔不已，暗骂自己太轻敌。 许蔓毕竟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拜现代发达的资讯所赐，她的见识要远远地超过同时代的人，林侯爷身边的异样她早就看在心里。 即便在这样将奴婢视作财产的古代社会，一个侯爷，甚至还是朝廷大员，也不应该在自家的外书房全部放一些十来岁的女孩吧？不是应该陪伴小斯或是小童吗？ 现在慕芯想逃走，她出声相告原是准备帮帮她的，告诉她自己的镜台有金锞子，是珍娘走之前留下让自己应急用的，完全没有任何标记，拿出去就能用的……没想却引出慕芯这样的举动出来，完全就是一副行窃被发现后要杀人灭口的架式。 读了那么多的报纸，看了那么多的电视，难道还不知道后果会如果吗？更何况，狭路相逢勇者胜。 许蔓面色凌然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抽出裤腰带就绕在了慕芯的脖子上：“你要是敢动一下，我就勒死你。”其实她那银丝镯子往刚刚发出毒针的反方向一扭转，就会弹出置人于死地的毒针……不过她觉得面前这二人也算是可怜之人，并非大jian大恶之徒，自己也脱了致命的威胁，就打算换种方式…… 许蔓见慕芯一副不信任的样子，似乎在怀疑她的决心似的，用力勒了勒。 慕芯马上双手抓住了脖子上的白绫，象死鱼似地翻着白眼在榻脚板上挺了挺。 念芯瑟瑟发抖，突然对许蔓道：“小姐，我去帮你叫人！”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慕芯满脸不敢相信似地抬起头来，艰难地伸出手朝念芯的背影来喊了一声“你”，又颓废地垂下。 许蔓更是意外，没想到慕芯帮了念芯，那念芯竟然一见形势不妙就马上翻脸不认人，连茶凉的功夫都不等。 她冷冷一笑，朝着慕芯投去鄙视的目光，似乎在说：“慕芯，看样子你的姐妹不象你想的那样对你有信心。” 慕芯双手抓住脖子上的白菱不动，面色沉静如水，眸子里却象是有一把火在燃烧似的已经变成了红色。慕芯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许蔓，把当她成一个养在深闺的名门千金，哪知道今天第一次交锋就尝到了如此有准备又出其不意的攻击，又看到她眸中的寒意，不由暗暗心生悔意，为了帮一个不知感恩的卑鄙小人而让自己陷入了这种危境，这也是他太小瞧人了的结果。 念芯跑去找人了，最多不过两盅茶的功夫，如果她不能找到让许蔓放了她的理由，那这几年在林府里忍辱负重就全都白费了，说不定自己的人生就到今天为止了。 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慌，淡淡地说：“我听说今日侯府寿宴的请客，都是一些朝中显贵哦！” 许蔓转念就知道慕芯说这话的意思。 谈判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