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出门
随着角门轻轻被掩上的轻微“咯吱”声响起，男子那略带歉意的声音被关在门外。 “不碍事，不碍事。”刘婆子拎着个雕花红木盒子进来，对着瑞风抱歉地说：“是陈执事，大太太那边的，特地稍东西进来……他说既然小姐在，就先回去了。” 原来是大太太那边的陈执事，不知是不是回林府前珍娘提到过的那位来接自己的陈执事？倒是个会处事的人。 许蔓不由对这人有些好感。 这日的雨下得格外缠绵，暴雨过后，又飘起了牛毛细雨，细如绣花针的雨丝绵绵不断，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 许蔓有些坐不住，就带着瑞风走了出来。 刚刚走出六角亭，迎面走来林清华和林清颖的大丫鬟四琪和瑞珠，两人说说笑笑的，看见许蔓，都非常惊讶，虽十分标准地行礼，神色间尽是不屑。 许蔓从来不是只知道忍气吞声的人，她决定不走，也不示意二人起身，就这样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二人。 瑞风一看便知许蔓这是要借机敲打二人，也不作声，安静地站在许蔓的身后。 过了近一刻钟，刘婆子才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书准备递给清歌，笑呵呵地对着许蔓说：“小姐，这可是最新的话本子，老婆子孝敬您的。” 许蔓回头，正好看见那虚掩着的角门处有一双明显就是男子才能穿的青布千层鞋。 “小姐，小姐。” 不远处清歌带着人终于寻到了这半月湖附近。 许蔓看见清歌那微湿的衣裳和头发，心里就有些不高兴，怎么这么不知爱惜自己！她拉着清歌就往宜园走去。 路上，清歌有些不满地抱怨：“瑞云一早就被双兴苑送到宜园，还挑了后罩房最大的一间住了下来……” 许蔓也不喜欢瑞云，不过这次她自己有些安排，并不打算将她又送出去，只是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尚未走进宜园，远远的一个纤细的少女就迎了上来，恭敬地屈膝福了下去，带着些许哭音：“小姐，小姐，瑞云知错了。” 许蔓这才看清，原来几日不见，瑞云似乎又瘦了些，原本就苗条的身材更加纤细了。 她径直越过瑞云走了进去，回到内室卸去头上钗环，到净室盥洗一番，又换了件半新不旧的粉紫色对襟夹衣，舒服地坐在临床贵妃榻上，才又细细地吩咐清歌。 清歌放下特地为她准备的红糖姜汤，又匆匆出去找了瑞风，让她亲自去双兴苑接了沈mama回宜园，安排和瑞云住了一间屋子。 晚上，清歌值夜，许蔓内室的灯一直亮到珍娘回府。 珍娘留在许蔓房里吃了宵夜，又陪着许蔓去了书房抄写经书，清歌则在书房门外一直守了近两个时辰。 第二日不到卯时，许蔓就早早地醒来，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随手拿起那本从刘婆子那里得到的话本子，窝在床上读起来。 宝石蓝的封面，白生生的索线装订的，上面画着一个斜靠依窗的美女，美女旁边写着《奇女子》三个隶书简体汉字。 她一笑，翻开书。 是章回小说，横排，简体汉字。 许蔓非常轻松地读起来。 故事很简单，一位才华四溢的富家小姐，自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被父兄宠爱着……突逢家变，家父也牵涉进一起官员贪墨案中，甚至死在了大牢里，全家被下了牢狱……这位小姐却为了尽孝道，拒绝与有婚约的青梅竹马救助…… 许蔓读着读着，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故事…… 卯时过了三刻，瑞云施施然地走进许蔓的内室，说：“小姐，今日由婢子服侍您梳洗吧？清歌meimei染了风寒……” 许蔓也不知可否，手里却依然拿着那本看了一半的话本子，却并不起身。 僵持了近一刻钟，瑞风才端了热水，又伺候许蔓起身，服侍她盥洗、梳妆、换衣……一行人才出来宜园，准备往福寿苑去请安。 进入仲夏，天渐渐地亮得早了起来，尽管才辰时一刻，已经大亮了起来，一行人走到半月湖时，来往的三三两两丫鬟婆子已经遇见了不少。 按理说，晨昏定省的时间应该更早一些，不过这几日太夫人身体不适，也不喜欢小辈在跟前晃，就免了大家的请安。若非明日就是寿辰，今日需要对大家交代几句，估计也不会见谁的。 不过，一直奉行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许蔓晚睡早起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小姐，小姐。”陈嬷嬷远远地就见了往福寿苑去的许蔓一行人，站在一旁等候。 直到她们走近了，陈嬷嬷才十分恭敬地给许蔓行礼，又笑着解释：“昨晚哥儿染了风寒，有些发热，大太太走不开，遣了我去给太夫人请安。” 许蔓一脸关切地望着陈嬷嬷，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会说话。 陈嬷嬷见了，就继续说：“不碍事，昨晚就请了御医看过，吃了药，已经不发热了。” 瑞风等人这才上前和陈嬷嬷见礼，陈嬷嬷又一一还礼。 几人又才继续往前行去，没走几步，迎面遇上宋嬷嬷正陪着两个少女朝这边走来，后面跟了七八个丫鬟婆子。 几人相互行礼，寒暄了几句，宋嬷嬷就对着许蔓解释：“太夫人近几日总睡不踏实，就想起去年生辰时在慈安寺许愿的事，这不，正好万宁候府和沈府的奶奶小姐来给太夫人请安，不忍她奔波，就提出代她老人家去还愿……” 许蔓就抬头打量了两位小姐一眼，万宁伯常家是太夫人的娘家，看年纪应该是太夫人侄孙女。 “蔓meimei，两年不见，遇见jiejie怎么都不理了？。”十一小姐十分熟络地拉了许蔓的手，有些委屈地抱怨。 许蔓望了眼自己那被一双白嫩细腻的手握住的手，一向很少与人身体接触的她很不习惯，借着给对方见礼，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十一小姐却不管，直说要跟着许蔓一起住，这回不仅许蔓不自然了，就连宋嬷嬷都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太夫人不过让十一小姐来请大太太出门去一趟慈安寺，怎么又扯到要和许小姐住了？ 心里腹诽，宋嬷嬷面上却不显，拉着陈嬷嬷说气话来：“……哥儿身体好些了吗？太夫人也是反反复复发高烧，明日就是寿宴了，虽有候夫人坐镇，可也免不了扰了大太太。” 陈嬷嬷就挽了宋嬷嬷的手，亲昵又不失恭敬地回话：“哥儿好了些。不过，孩子还小，身体恢复没那么容易，这不差我去给太夫人再请半天歇息照顾哥儿。” 宋嬷嬷就有些不情愿，为难地说：“可是这向菩萨许了愿，总不好推脱……太夫人也不愿负了后辈的一片孝心……” 陈嬷嬷脸上就有一瞬间的僵硬，又很快恢复，依旧笑呵呵地说：“沈府小姐不是都在吗？要不请了侯夫人主持——” “那怎么行？明日就是寿宴了，家里可离不开侯夫人。”还未等陈嬷嬷将话说完，宋嬷嬷就尖声地抢了白。 “两位mama，沣钰昝越了，姑母这几日确实也忙得昏头转向的，我瞧着都有些于心不忍……不如请了大太太拿主意？”一旁静静站着的少女微微冲着大家一福 说得跟所有人都在欺负她姑母似的。 许蔓不禁探头打量她几眼，眉目温婉，身姿卓越，尤其是那一双滴溜溜转向四周的眼睛。 原来这位一直站在旁边但笑不语的小姐就是两年前与自己换了在沈府居住的沈家庶女沈沣钰。 一旁，十一小姐又想去拉许蔓的手，对着宋嬷嬷娇憨地撒娇：“大太太若是没有时间，就让蔓meimei同我们去吧。好不好嘛？蔓meimei，蔓meimei。” 众人立刻觉得身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陈嬷嬷求之不得，立刻上前去给宋嬷嬷道谢，宋嬷嬷就推脱“就几位小姐出门口恐怕遇见什么不便的事，不知应变”云云。 陈嬷嬷不得不请了几人到荫园小坐，讨了大太太的主意，又陪着宋嬷嬷一起去求了太夫人。 最后，大太太出了一千两银子为太夫人在慈安寺点了长明灯，又派了陈嬷嬷和陈管事一起陪着前往，才能在荫园陪着尚有些发热的椿哥。 许蔓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番，原来这大家族里的日子看似光鲜，却很无奈，也幸亏大太太不缺钱，否则，这日子怕也是难熬。 不过，太夫人就如此缺钱吗？先是将院子租给穆夫人开私学，如今连这还愿的钱也算计到了儿媳妇身上，难道公中就如此拮据？ 不过，许蔓又摇了摇头，也许自己多虑了，要是真的缺钱，又怎么会大四张扬地办什么寿宴？ 此次一同去慈安寺的共有六位小姐，分别是林府三位小姐，沈府的两位小姐，还有万宁候府的两位小姐。 许蔓出来的时候，林府门外只停了四辆马车，最大的马车已经坐了林府大小姐，三小姐，沈府的四小姐，最后的一辆马车坐的全是丫鬟婆子，她也就只好与沈府二小姐和万宁候府十一小姐同一辆马车。 在第一辆马车夫响亮的鞭声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林府驶往慈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