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寂静喜欢
天边彩云悠悠盘旋，昔日霸气遨游在云端的神鸟却飞得很慢，也不再发出气势磅礴的长啸，神鸟最是通灵，约莫也感觉到这仙山之主仙逝而去了吧。 苑灵修面色冷峻，此番回到山中，他的身上再也没有了过往的贪玩和乖张，他一刻也没有休息，便同众位长老和其他仙派的掌门径直飞往登天阁。 空明真人仙逝，山中诸事繁杂，于是各位长老也并未把精力放在月影剑身上，加之空明真人留有遗言，嘱托苑灵修接管山中事物。 而晋疏影与苑灵修一向要好，月影剑一事交给苑灵修去处理最为合适。 晋疏影独自回到瓣莲苑，这一路风景和从前相比并无变化，只是不知从哪儿飞来大片柳絮，原来凡间已是春日之景。 满池瓣莲在水里摇曳翩跹，山中没有四季之分，万事万物在这山中千年不改，想来七槿苑的花一定开得绚烂芬芳，可惜如此怡然美丽的地方，再也不值得留恋了。 当初作恶多端的楚涟漪已经在晋疏影手里万劫不复，从前与晋疏影惺惺相惜的贺白性情大变，从此形同陌路，那个纯真犹如百合，清丽犹如白石清泉的洛轻霜遍体鳞伤，伤心离去。 初次见面便一身稚气，眼里总是闪烁着真挚光芒的苑灵修不再霸道粗鲁，只剩一颗千疮百孔的真心，孤独的留在山中，俯瞰世间万山，秋水望穿，却不能与爱人相见。 而晋疏影一腔孤勇，执着爱着的陆初寒，如今也不再是那个性情冷淡却又不失温柔，性子孤傲却又并不无情的凡人公子了。 一切都变了，瓣莲苑中的真情，桂花糕里的友情，一把仙剑使然的生死之交，执着多年如同信念般虔诚的痴情，都已面目全非……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此时也正是时候与这场旧梦一一告别了。 这是晋疏影待在无仙山的最后一日，走出瓣莲苑时，竟见贺白在外徘徊，她仿佛是刻意在等待晋疏影出来，见到晋疏影时却又有些遮遮掩掩。 “想不到你还能回来。”晋疏影冷冷的望着贺白那张总是有些胆怯苍白的脸，她深谙贺白的性格，自卑而又不安，可怜之中却又怀揣着深不见底的城府，这样的人最不该与别人相争。 因为到头来，一颗本就颠沛流离的心终究永无轮回。 “呵呵，你只费了我七层修为，我当然还能回来。”贺白抿着嘴巴笑了笑，一双杏眼中噙满泪水，脸上却是倔强冷漠。 晋疏影走到贺白跟前，凌目望向贺白闪烁的泪眼，两双眼睛近在咫尺，却再也没有从前的惺惺相惜：“我都已经废了你的修为，你还来找我干什么？还想处心积虑的害我吗？” “哈哈哈！”贺白忽然发出前所未有的癫狂大笑，“疏影，我知道我们俩再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了，只是就算这样，我也要谢谢你，曾经收留过我，给了我一条活路。” “但是你害我在先，我做过的所有事情都无怨无悔，你一定知道被人背叛的滋味有多煎熬，多痛苦！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贺白双目赤红，两颗泪水从眼中滚落，她努力的睁大双眼，尽量在晋疏影面前强势一些，却依旧遮盖不了她身上的怯懦和心虚。 晋疏影望着这张曾经让她无比安心的脸，竟是双眼干涸，甚至不再激动，她静静的望着贺白可悲的面孔，低声道：“你鬼迷心窍，万劫不复，如今还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贺白怔怔的看着晋疏影镇定如常的脸，又见晋疏影轻轻一笑：“我已经忘了被人背叛的滋味，因为我根本不会记得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慢慢等着自己的报应吧！” 说罢便从贺白身边擦肩而过，晋疏影坚定的目视前方，声音悠悠传到贺白耳中：“你记住，从此以后我们是永远的仇人！” 贺白颓然愣在原地，许久之后，才终于泪如决堤，往日恩情终究支离破散，从此以后恩断义绝…… 晋疏影心中并无动荡，她一向恩怨分明，从得知贺白背叛她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将贺白当做自己的朋友，更不会对贺白抱有任何幻想。 对她真心的人不必第一眼就心有灵犀，但决不能对她有一丝恶意的伤害，一经伤害便是分道扬镳，永不回头。 途径弱水阁时，徐盈盈正和一群师妹比武切磋，这傻丫头还是和从前一样蛮横无理，和她比武的人都被她吓得两腿发颤，生怕她一个大意就真的伤了人。 晋疏影远远的对着徐盈盈笑着摇了摇头，徐盈盈比得太过较真，并未发现晋疏影渐渐走远。 走到锁心殿门前时，殿内传来悠扬琴声，晋疏影是特意过来见傅千宇一面，因为傅千宇曾多次对她舍命相救，如今她诚然报不了这恩情，只能在临别前把想说的话告诉傅千宇。 琴声戛然而止，傅千宇从殿内缓缓走出来，在如拱月一般花团锦簇的群芳之下，他的一袭青衫显得如此飘渺动人，那双眼睛如最初那般晦暗，一张俊俏的脸苍白如雪。 “师叔。”晋疏影轻轻开口，“我要走了。” 傅千宇抬眸幽幽望着晋疏影，眼中还有几分动容眷恋，声音尽可能的深情：“你想去哪儿？” 晋疏影摇了摇头，其实她哪里都不想去，这里有她深爱已久的人，更有她难以割舍的朋友，只是不得不走，她不能再留在这个尔虞我诈，处处暗藏杀机的地方了。 傅千宇深深的注视着晋疏影的一双明眸，声音如同流淌在黑夜里的清澈泉水：“时至今日，我还是可以陪你浪迹天涯，陪你看万山红遍，只要你愿意……” 晋疏影心里一紧，眼前这个伤心的男子对她不止一次说过这般动人的话，其实她心里绝不可能毫无动摇，只是如果她接受了傅千宇的痴心请求，对傅千宇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师叔，谢谢你在这几年里对我的照顾和相救，今生无以为报，愿来世我能还清这恩情。我本不属于这个地方，还是一个人离开才能安心。”晋疏影微微而笑，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她知道这么说会伤傅千宇的心，可是与其让傅千宇对她留有幻想，不如把话说清楚，两个人更轻松一些。 傅千宇敛眸冷笑：“其实你还是忘不了江山鸿寅。”可是他也忘不了晋疏影。 他神情潦倒的转身，脸上是痛心的讪笑，还有一抹无法言喻的狰狞，他慢慢走回锁心殿，心境却再也不一样了。 既然他得不到，至少要让晋疏影知道她心中最割舍不下的人是何面目，一阵清风徐来，锁心殿中的花藤随风旖旎，晋疏影失落的笑了笑，随即向登天阁的方向飞去。 傅千宇悄然转身，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晋疏影的背影，真想不到，一千年前他相欠于若璠，一千年后竟落得再次伤害她的地步，他过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找到贺白。 他终于明白，他们是同样的人，世人同样对他们无情不公，所以他要报复，要反抗…… 见到苑灵修时，他的打扮与从前大不相同，如今他穿着庄重严谨，颇有几分空明真人的气势，虽然他那双铜铃圆眼仍然灵气十足，但眉宇间的忧伤却是挥之不去。 短短几日，他便振作精神，与门中长老商讨完山中大事后，又和顾远风谈起心，二人见晋疏影前来，皆是惊喜，晋疏影浅笑着走向苑灵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空明真人的死，多多少少有她的责任，若不是她一心想要报仇，苑灵修和洛轻霜也不至于毫无防备便被重伤，说起来她的确愧对于这两人。 “疯丫头，你要走了是吗？”苑灵修却是表现得落落大方，其实他是受江山鸿寅的嘱托，才知道晋疏影打算离开无仙山。 晋疏影轻轻点头：“在走之前月影剑我会交给秋池姑姑，到时候再由你和众位长老商量如何处置月影剑。” 苑灵修点了点头，却不见他像往日那样与晋疏影说笑，那个嘻嘻哈哈脾气暴躁的少年，原来真的在伤痛之中涅磐重生。 “对了，小青呢？”晋疏影左顾右盼，其实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苑灵修微微一笑：“她又长大了不少，去万兽渊里捉灵虫了。” 晋疏影艰难的扯出一个微笑，却听苑灵修叹了一口气，声音分明有些颤抖：“没想到终于有一天我可以罩着你了，你却要离开这里，只不过你素来和门下长老不和，下凡去自然比留在山中要快活得多。” “疯丫头，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帮忙，你千万不能冲动惹祸了。”苑灵修张开嘴巴笑着，“如果你想回来，我随时在这里等你。” 晋疏影热泪盈眶，终于梗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苑灵修停顿良久，又喊了一声：“疯丫头……” 晋疏影望着他的眼睛，疑惑道：“嗯？” 苑灵修却摇了摇头，眼中噙满泪水：“没什么，没什么。”其实他想说的是：“若是你遇见了洛师姐，记得帮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可是他终究说不出口。 他没有勇气提起洛轻霜，只能把满心愧疚和失落埋藏于心底最深的角落，独自伤怀，独自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