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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惊讶

    这一切并没有逃过穆哈伊酋长的眼睛,他对此心知肚明并已有准备。他早已发出命令。

    乘着斯瓦迪亚骑士调整的时机,拉库姆酋长率领着马穆鲁克军团向他们奔去,如同霹雳一般。他把剑指向那些盔明甲亮的骑士,大声叫喊,惊得战马竖起前蹄。马穆鲁克俯在马脖子上,放平矛枪,向前冲杀。

    两支军队最精锐的力量展开了搏斗。手中的矛折断之后,是剑与剑之间的碰撞。盾牌破裂,盔甲染血,骑士像被砍倒的树那样从马鞍上滚落下来。死神的斗篷无边无际地伸展开来,他们生命的光彩被尽收其中,永远地沉睡在黑暗中了!

    萨兰德军队调整阵型,像涌来的斯瓦迪亚大部队凶猛地冲去,就像两面大盾撞击在一起,炎热的空气仿佛都在震颤。斯瓦迪亚人的装备更加精良,但萨兰德人的更熟知沙漠中的战技,双方缠斗在一起,仿佛两只手腕较劲,一旦倒下就再没有起来的机会。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越来越多的人倒在战场上,汩汩的鲜血替代干涸的血迹。整片战场仿佛一片漩涡,所有的士兵都上战场了!他们搅在一起,用兵器,用身体,直至最后倒地,如同一块没有意识的石头。终于萨兰德人的主力部队呈现出支撑不住的迹象,他们都高声叫喊,却又无奈倒下,那些拿着斧子的步兵都已经在咬牙坚持,拼杀中的穆哈伊心急如焚。

    而另一边斯瓦迪亚骑士也渐渐在对抗中处于下风,他们本来人数就处劣势,又遭受了马穆鲁克一轮致命的冲击,但他们还是表现出自信与不屈,三柄剑的旗帜依然飘扬如斯。谁知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对斯瓦迪亚人无比可怕的事情。

    胡拉森酋长带领他的轻步兵军团回来了!那些很容易被击溃的,却不容易被征服的老轻步兵大踏步得前进着,如同洪水向前奔流。

    胡拉森!拉库姆酋长欢天喜地得喊叫出来,马穆鲁克似乎又增加了一倍的力量。

    撤退吧!就在身边的马奇科向艾雷恩伯爵喊道,为骑士团想想吧!

    艾雷恩伯爵已经扔掉他那破损的护盔,血光映出他平静庄严的神色,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快得平稳下来而威严十足:我决不能离开这块已经倒下了这么多勇士的战场。

    一支库吉特箭飞来,稳稳地扎进艾雷恩伯爵的喉咙,鲜血如泉涌出,他跌落马下,如同一颗橡树般沉沉地落在地上。他感受到生命在流逝,模糊的意识里浮现出一生之中种种的场景与所遇见过的人物的面庞,金色的发影最后在他眼前闪烁,他记得那种温馨的芬芳,可却再无法看清那发影主人的面庞。

    轻步兵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骑士们乱作一团,但都奋战至死。

    马穆鲁克军团迅速地推进到即将得胜的斯瓦迪亚军队背后,发起了最后的冲击。斯瓦迪亚人如同稻草般被割倒。伯爵们开始带领身边的侍从撤退。

    这一天属于萨兰德人。

    贝斯图尔收起库吉特弓,他亲眼看见那个人中箭坠马,被淹没在人海之中,恐怕如今早已面目全非。他没想到自己第一箭就能射中目标,但似乎这暗示自己一切都会顺利。他在很远的地方就辨认出那面熟悉的旗帜,这无疑激发出他内心的憎恨与厌恶,因为这旗帜真正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他在内心知道,或者相信自己知道,这件事与那个在人群之中厮杀的伯爵是脱不了干系的,但他什么也没有做,而是隐埋自己的行踪,奔逃到萨兰德成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库吉特人。直到这一天,一个仿佛与平常他杀沙漠强盗没有任何区别的炎热正午,他无意中听到消息,仿佛受到某种无从知晓的力量的驱使,不顾一切地跑来这里,正如他之前逃出部落,逃出斯瓦迪亚那样,射出这这一支库吉特箭。结果没有任何意外,他总是能命中目标的。他舒了口气,仿佛终于摆脱了这种力量。他看见斯瓦迪亚的军旗倒下,斯瓦迪亚人开始退却,继而是不可避免地溃逃。又一股热情从他心中涌起,他策马前行,眼中迸现出凶狠的光芒,这是这十几年中都不曾见到过的。

    斯瓦迪亚的军队一路溃败,萨兰德人却并不急着追赶,他们明白斯瓦迪亚人的军队绝不仅止于此,但他们对于自己也有信心,毕竟天选之子苏丹尚未来到,那个来路不明的艾索娜夫人也不足为惧。于是他们重整队形,以胜利者的姿态昂首归去,至于那个身着游牧服疾驰而去的老人他们并不在意。

    贝斯图尔像一个久经考验的猎手那样,巧妙地跟随着溃军的痕迹,心中沉稳而没有丝毫慌乱,之前的激动已被他牢牢地控制在心底。他们跑出荒漠,眼前渐渐有了绿意,似乎这告诉他们性命已经得到了保全,陌生而无情的黄沙已经远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草原。后面的军队已经来到这接应他们,后续的追兵没有到来令接应的部队有些失望,他们原本希望可以体现一下自己的武勇,在他们看来这些逃兵都是些生性懦弱的家伙,要是自己在刚刚的战场上一定会奋战至死。但他们还是抑制住内心的不屑,将逃兵收拢来,听从那些镇静撤退的伯爵的安排,一路缓缓撤去,又恢复了那种井井有条的秩序,正如他们到来时那样。贝斯图尔内心却难掩失望,他想见的那个人恐怕是不会出现了。但他依旧跟随他们,依凭着是某种决心。

    队伍就这样行进着,直到一个不起眼的瞬间,队伍缓缓停下,开始发出细微的嘈杂声,仿佛刚刚得到了某个消息。贝斯图尔在一片长草丛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心里在思考究竟是什么消息,他被一个念头攫住了。

    在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之后,贝斯图尔望见了远处那面红白条纹大旗,他的目光依然如鹰般锐利。他心知肚明那个人是谁,他将库吉特弓握紧,轻抚着弓弦,以此来平复内心的汹涌的激动。军队开始爆发出轰鸣般的欢呼,他们那战无不胜的女王来到,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尚未亲眼见证但已耳闻那个传奇夫人的事迹多时,仿佛那面飘扬的旗帜就代表着胜利。

    艾索娜夫人从队伍中率先高高举起手臂,她的微笑一如既往的富有亲和力。贝斯图尔有些恍惚,他清晰地记起雷翁的笑容,在酒馆的碰杯声与昏黄的灯火中,在深沉无边星光点点的夜空下,在风声鹤唳死寂肃穆的战场上,他不止一次地见到过。他使劲地晃了晃头,像是想把什么令人厌恶的念头从头脑中甩去。他看见艾索娜夫人鲜明地出现在人群中了。他掏出一支库吉特箭,搭上弓弦,拉开,就像他无数次重复过的动作那样。当他这样专注,想要命中某个目标的时候,他从没有失手过。但他现在无暇想到这些事情,他微微地喘着气,一颗汗珠顺着他斑白的鬓际滴下。

    他放开手,箭射出去。

    如果艾索娜夫人不是在此时不知为何忽然坠马的话,这支库吉特箭毫无疑问是会扎进她的喉咙,致她于死地的。她突然坠马,摔得不轻,惊得士兵瞠目,但这惊讶的时间还尚未能够令他们形成某种想法,那支库吉特箭在空中发出凌厉的声音。于是本该落人笑柄的事情也成了日后卡拉德人津津乐道的奇迹。

    后面的事情顺利成章,他的亲卫急忙上前查看伤势,所幸并无大碍。艾索娜的表情依然沉稳,仿佛不曾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一样。部队里的轻骑兵已经奔出,冲着箭矢飞来的方向而去。

    贝斯图尔看着朝他奔来的骑兵,感到镇静安宁。他心中已知最后的下场,却觉得无比的畅快。他穷尽一生似乎只是为了射出这支箭,他所有的激情,所有的生命精力都灌注在这支库吉特箭上了。如今的他仿佛新生,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可以真正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他可以学习萨兰德语,可以种种椰枣,甚至可以当当商队的保镖,他以前可是最瞧不起那些护卫的了。他感到精疲力尽但无所畏惧,他倒在地上,深深地呼吸着草原上的空气。轻骑兵很快地赶到他的身边,看到这个安详倒地的疲惫老人,满眼的不相信。但是他身边的弓箭是不可置疑的证据。贝斯图尔在意识逐渐丧失之时再次感到了疼痛,他感到有人在用大棒敲他的头,事实上那是匕首正在割下他的头颅。但他不以为意,他面色苍白,不知道生,也不知道死,那种带着些许泥土腥味的新鲜空气在他的头颅与身体分离之前最后给他留下了某种模糊的美好印象。

    费尔扬斯与巴斯卡就这样在雷迪恩堡得知了战败的消息与艾雷恩和马奇科的死讯。费尔扬斯只觉得消息来得太快,他甚至不能做出反应,他不想流泪,却感到悲伤,不是为父亲之死悲伤,而是为某种狠毒的恶作剧。他到底觉得疲惫无奈,情感燃烧殆尽的死灰遮蔽了他的心灵,他无从动手清除。巴斯卡却痛哭了一场,他为想象中那悲痛的失去了父亲的费尔扬斯,也为那孑然一身的老马奇科。

    费尔扬斯觉得自他离家寻找那位消失的骑士,发生的事情简直如同梦幻,带着梦中特有的骤变与撕裂,不真实的人物与难以想象的画面。他亲历过这些之后,除了唏嘘仿佛也什么都做不了。他越发觉得雷翁奚罗的不真实,他仿佛大家想象中的人物,黑夜中的独行者,坚守正统的骑士,百折不饶的追求者,还有那本日记中的激情与深思。这些东西都仿如传说中的诗句,可以在他的脑海里偏偏起舞,却都不如某一场死亡给他的震撼与破坏,那些舞蹈都太过轻飘了。他想起波尔查,想起那个老人,想起马奇科,也想起刚刚相认的父亲。

    “巴斯卡,我要走了,你回村吧。”费尔扬斯突然抛出这样一句话。巴斯卡怔了一下,半晌没有说话。

    “你要去哪?”巴斯卡终于反应了过来。

    “我想去萨兰德,我不想再是费尔扬斯了。”

    巴斯卡一愣,他显然不明白费尔扬斯的意思。沉默良久之后,他还是说跟他一起去。

    “我还想再走走。”他的声音真诚,还带有未逝的悲伤。

    费尔扬斯点了点头。

    虽然还是夜晚,但他们已不想再等待。外面的夜空黑暗茫茫,深沉广阔,连一丝星光都不曾显现,隐匿在云层之中。他们骑上马,在草原上飞奔起来,风刮过来,牧草如浪起伏,夜露有着凉爽的湿润感。他们感到有些寒冷,裹紧了些衣服。飞奔的马打着响鼻,呼出热气。远处是空旷寂寥的无边黑暗。

    第二天他们在哈尔玛休息了一个晚上,清早又继续赶路。就这样在第三天到了马兹根,他们还看见了那些战场上的遗骸,秃鹫尚未将他们消灭干净。他们还是从内心深处感到恐惧,靠的接近了些。两人这些天来没有怎么说话,但却在此时深深感动到了对方的重要性,他们明白,这时的他们是需要陪伴的。

    正午经过加米耶德堡时他们被哨兵发现,兵士将他们押进城堡。这两个可怜的年轻人只会寥寥几句萨兰德语,根本无法说明自己的身份。直到一个老兵看到他们,跟押着他们的年轻士兵推说了几句,他们才被释放。这时那老兵用着不太标准的斯瓦迪亚语让他们跟着他。

    两个不知所措的年轻人跟着他出了城堡,他们向更远处的荒漠走去,空气干燥而热烈,三个人一直没有说话,仿佛旅途没有尽头。不知道走了多久,跟在那个老兵身后的两个不知所措,窘迫不安的年轻人听见了沙哑粗糙却又单纯的声音:“你们来这做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