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伍-所谓正邪
自城郊一战后,苏末的名头便如突来的疾风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也引得江湖之中风云骤变,再无人敢轻举妄动,随意出手挑衅。而魔血教这无故多出的少主也成了一个令人胆寒的变数,提及此名,江湖之上无不忌惮生畏。有人还声称魔血教也因此势力大增,跃居三大魔教之首!此消息一出,整个江湖皆被震惊。要知道,魔教若有一方独大,势必会引来其余两派纷争,奈何毒门和魅影宫竟未有任何表态,疑惑的同时,这也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 苏某人的“光荣事迹”也成了各大酒楼茶馆人们茶余饭后最主要的闲聊话题,且话题热度持久不衰,尚有一路高涨的趋势。 而此时的苏末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靠在树叉上晒太阳,嘴里还叼着一根草,颇有些小混混的感觉。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这本是三国中诸葛亮的随意之作,如今,于她心境相符,便随口吟出。 “你倒是悠闲,江湖上又不知多少人要联手对付你这魔教少主了。” 魔邪足尖轻点,立于一枝树叉上,垂眸瞥了一眼身旁一脸满足的某人,似乎受其感染,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苏末还怕他们不成!” “话虽如此,但整日受人追杀,终其是个麻烦。” 魔邪语气淡然,似不以为意。 “呵呵,师父好像对此挺有经验的,莫不是经常遇上仇家?” 苏末舒服的眯着眼,枕着手臂靠坐在树干上,眉眼弯起,轻笑道。 “一部分人并非为报仇而来,他们以正道之名,伺机铲除一切有关魔教之物。殊不知,心若一动,念已成形,如若杀念起,何又为正?” 魔邪抬眼望向远方,思绪漂浮。 苏末此时恰一抬眼,便瞧见树间迎风而立的那人一袭黑衣随风鼓动,金色的面具折射出细微的寒光,隐隐透着几分冰冷。天际云层重叠,投落的光线也渐变得忽明忽暗,映衬的那道身影愈发清冷孤傲。不知为何,苏末总觉得他的话中透着淡淡的伤感,一丝一毫,绵延不绝,竟让她失神了片刻。 收回目光,苏末伸出一只手挡在额前,遮住了从树叶间隙透过的阳光。随后她张开五指,看着自己的手,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呵!若这世间果真有报应之说,她这双手所沾染的罪孽不知有多少呢!区区十八层地狱又如何足以? “师父思虑过多了,我自是不辩正邪,却向来有仇必报。若得罪我,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九天佛祖,照杀不误!正又如何?邪又如何?我活着,只为我自己!” 张开的五指猛然紧握成拳,方才还流露出一丝无奈的双眸瞬间变得无比坚定。她一向如此,简单活着,哪怕要掠夺他人的生命,她也会毫不犹豫。不错,她就是自私之人,即使有一天,卑微到尘埃里,她也依旧能如野草一般,顽强存活,一如前世在众多孩子中踏着别人的尸首一路走出古木丛林的那个自己。 幼小的女孩衣衫褴褛,浑身染满鲜血,被刀刃划破的衣服下,清晰可见皮肤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她没有哭,她的眼泪早已在目睹一幕幕血腥的场面时流干流尽了…… 她踏出丛林,一瘸一拐的走到男人面前,高大的身影有如神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声音漠然。 “我只需要一个胜利者。” 而后意有所指的瞥向她身后,于墨镜反射下,隐约可见她后面的另一道影子。 她平静转身,竟发现……是她!那个曾在她被处罚关禁闭时偷偷塞给她一个馒头的女孩。 男人的意思很明显,她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对面的女孩看向她,摇着头,握紧手中的匕首,眼神泛着水光,随后猛扑过来,声音竟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对不起,我要活下去!” 她怔住,反应也微微迟钝了些,女孩的匕首已只逼心口,刀刃的寒光划过,晃了她的眼,意识到危险的她已来不及躲闪,只得出刀被动迎击。 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落下,她的手臂又是一道深深的血痕。血腥味弥漫,吸入鼻中,她微微皱眉,看着血rou模糊的手臂,心一点点冷下去。 再没有任何犹疑,她的被动转为主动,手下每一击皆是致命。她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可她却感到莫名的兴奋,一双眸子血红,竟似疯狂,那一刻的她,似乎连痛觉都失去了。女孩被她突变的行为吓到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恐惧。 而下一刻,她便毫不犹豫的将匕首送入了女孩的心脏。 “很好,这才是我要找的killer!” 男人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满意的弧度,他看向唯一站在丛林前的女孩,向她伸出手。 这里,无所谓背叛,若想活着,只有握紧你手中的刀,那双没有温度的眸子,写满杀戮,怔怔望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 从那时起,她的存在便只是一件工具罢了!所谓王牌杀手又如何?她至始至终不过都是一枚棋子…… 方才还一脸悠闲的人儿此刻已没了那股子惬意之态,她身上暴增的戾气瞬间覆盖了整片区域,惊的于暗中巡查的暗卫径直绷直了身子,额上冷汗直流。 行走江湖之人,自是对杀气极为敏感,每一个久经历练的杀手暗卫,皆清楚只有杀戮深重之人,身染戾气方会愈深。而那种人,就宛若是一只游走于死亡边缘的厉鬼,身负黑暗,沾满罪恶,而戾气所过之处,同时也会携着令人恐惧的压迫力,他们皆知,那是杀戮的象征。 感受到苏末身上散发出的冰寒之意,魔邪眸中略过一抹震惊,他知她又在想以前的事了,虽不知她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可这样的末儿让他心疼,她刻意的坚强,她满脸的不在乎,她无时无刻不在的防备……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人有如此深重的戾气?他有时竟觉得自己那般无用,身为师父,终是不能为她分担些什么!他侧头看向闭目躺着的人儿,心下竟是一片苦涩。若不是这七年来他旁敲侧击,确定末儿对帝凰城毫无记忆,他真的会以为她记得那一切。
气氛如寒冰凝结,他竟不知如何开口,细细思索一番,只得放松语气,故作轻松的开口,“末儿能这般想,倒也轻松不少。” 清冷的嗓音多了一分柔和,如清泉流过,抚去了苏末心头萦绕的戾气,她紧蹙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丝的舒展。再睁开眼时,已将前尘往事尽数藏起,掩去于一双深不见底的琉璃瞳眸中。 “江湖事,多纷扰,既然纷扰,又何必太过挂怀,师父于江湖久经历练,怎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不是不懂,只是……身不由己!” 魔邪幽幽开口,似带着无奈的叹息。 “嗯?” 苏末直起身子,疑惑的看向魔邪,她实在不解师父语出何意。 “也就是说,有些担子是与生俱来的,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你不得不去做,那么,你又将如何?” 他眼神瞥向苏末,而后试探性的开口,并期待着她的回答。 “呵!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应不应该的,只有愿不愿意罢了!既如此,这无故多出来的担子我为何要去担?天塌下来,自有长得高的人来撑,与我何干?” 魔邪不由摇头失笑,反问道。 “若你便是长得高的人,又当如何呢?” “呃?” 苏末斜睨了一眼魔邪,长眉上挑,怎么觉得师父今日不大对劲呢? “师父为何纠结于这个问题?” “随意问问罢了。” 魔邪抬眸,将视线从靠坐在树干上的人儿身上移开,不再继续当下的话题,心中却有了思索。 看来,眼下末儿还并未有承担一切的准备。也罢!正如她所说,如何选择自有个人因由,她若果真不愿受其束缚,他亦会尊重她的选择。 “末儿。” “嗯?” “今日天气极好。” …… 她看到了好吧! 苏末万分无语的瞥了眼树间迎风而立的男子,头枕双手再次舒服的躺下,唇角却不易察觉的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琉璃瞳眸中也泛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而后缓缓阖上,掩去其中万千星辉。 她知师父有意替她消解烦恼,随扯开了话题,虽然有些白痴,心下还是一阵感动。 今日天气极好,细碎的阳光穿过层层树叶,碎金一般落在两人身上,安静且美好。微风袭来,黑色的衣摆轻轻扬起,柔顺的发丝随风舞动。时光清浅,树间的两道身影闲散悠闲,于静谧的午后,宛若开在泼墨山水画中遗世独立的墨色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