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姓夏的女孩

    今天无意中看到了七年前的日记，里面写到了小夏，我都快忘记她了。

    认识小夏是在我在长沙读大一的时候，我们学校并不是在市中心，而是在附近一个小镇，那个小镇的名字很有诗意，叫做暮云。小镇很小，只有我们学校门口那一条街还算繁华，开了四五家网吧。

    小夏就是其中一个网吧的网管，她个子娇小，长得很漂亮，很可爱，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个合法的萝莉。那个网吧之所以那么热闹，她占了一半的因素，很多人就是奔着她才去那个网吧上网的，我们寝室自然也不例外。我的室友们，是去网吧上网的时候，顺便看她一眼，而我是去网吧看她的时候，顺便上个网。

    那时我被她迷得不行，跑网吧跑得很勤快，有时不想上网，但为了能够见到她也会跑到网吧去。如果是她坐台，我就经常去买瓶饮料，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她说话，看她几眼了。不过我也仅仅只能看她几眼，因为传闻她是网吧老板的女朋友。

    那时我很苦恼，要怎么样才能认识她呢？这么漂亮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我都要被她迷死了，吃饭没滋味，睡觉睡不着，她明明就在眼前，却不能靠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当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那个网吧老板看起来普普通通，怎么配得上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姑娘呢？

    2009年2月20日21点46分，我在网吧玩《地下城与勇士》，去了一趟网吧的洗手间，经过厨房门前时，门突然被打开了，她从里面出来，我们彼此被吓了一跳，她忽然朝我微微笑了一下，笑脸如花，就好像是我女朋友在对我笑，像是我们相恋了很久，像上辈子就已经相爱过，终于穿越人海得以再度重逢，无数的故事都隐藏在这个笑容里。

    我像个呆子一样看着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从卫生间出来，我赶紧去了吧台，买了一瓶饮料，但她又像正常人一样，没有那种让我感觉到很亲切的神情了，我买好饮料，赶紧写下了一篇秘密日记，纪录了刚刚在厨房门口那难忘的一眼。

    但我们仍旧是陌生人，我仍旧不知道她的名字，仍旧只能在买饮料的时候才能和她说上一句话。

    后来，她和网吧老板结婚了，她的老公管得很严，有时候去网吧上网，还能看见她的婆婆板着脸数落她的不是。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迅速弥漫上了已为人妻的沧桑感，似乎过得并不快乐。我对她渐渐死心，不再那么频繁地去网吧了，就算去了网吧，也不会刻意去吧台找她买饮料了。

    有一天，我去网吧上网，转了一圈之后，看见她坐在一个角落的沙发上，旁边恰好有一个空位，那沙发是连在一起的，算是个情侣座。当时网吧已经满座了，我找不到其他的座位，只好坐在了她身旁的那个空位上。

    我紧张地坐下，感受到她在旁边的气息，一颗心砰砰直跳。她似乎在看恐怖电影，吓得用小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透过手指缝去看，那举止很是可爱，每到剧情恐怖之处，她就吓得情不自禁地往我身边靠过来。我转头看了看她，她也转头看了看我，对着我笑了笑。看完电影之后，她离开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拿了一瓶饮料放在我的桌面上，说是请我的。

    我愣了愣，我设想过无数次我们相识的场景，但没有一次是她主动和我说话的，你暗恋了许久的陌生人，突然有一天主动请你喝饮料，这是什么感觉？

    我接过饮料，道了声谢谢，和她聊了起来，还加了她的QQ，要了她的手机号码，终于成为了她的朋友。

    之后，我们经常发短信聊天，我有时不去网吧，就在寝室用我自己的电脑跟她QQ聊天。我终于得知了她的名字，她姓夏，让人想起热烈的夏天，而她的名也很特别，非常少见。总之，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一个名字，有一种在盛夏中绽放，灿烂热烈，赞美夏天的感觉。

    其实我们才刚刚认识，但却像是久违重逢，聊得很频繁，她会每天上线等我，每天给我发消息。那段时间正好《叶问2》要上映，我邀请她去电影院看，她答应了。看电影的那一天，她的表妹正好过来玩，她跟老公找了个借口，说要带她表妹去城里买东西，其实表妹只是挡箭牌，她真实的目的是和我一起去看电影。

    我和她以及她表妹一起坐车去了城里，请她们吃了我很喜欢的味千拉面，吃完以后，我们在步行街逛了一会，她就让她表妹自己去玩了，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我们一起去了王府井电影城，买了电影票，坐在最后一排，看了《叶问2》。我的心思已经不在电影上，而是去感受着黑暗中她的气息，她就坐在我的身旁，我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她亮晶晶的眸子，感到一种梦幻般的感觉。这个我一年前朝思暮想的女孩，如今居然像女朋友一样，与我肩并肩坐着看着电影！

    电影还没有看完，她就说她要回去了，不然她的老公会怀疑。我们离开了电影院，坐上了回暮云的公交车。公交车很拥挤，她站在我前面，我们贴得很近，车一摇晃，她就像是靠在了我的怀里一样，她的身子那么娇小，我只要伸出手就能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下巴可以顶在她的脑袋上，没有一丝缝隙，她这样的身高，最适合拥抱。我在脑海中与自己做斗争，公交车在摇晃，一站又一站，距离越来越短。最终，我的理智战胜了冲动，一直到终点站，我都没有伸出手去拥抱她，保持着朋友该有的距离。

    在那之后，我们依旧在QQ上聊天，或者发短信聊天，我能和她聊上一整节课。与她聊得越久，我就越来越幸福，也越来越痛苦，幸福是因为我正与我喜欢的人处在一种很好的状态，痛苦是因为我喜欢的人已经结婚。我们看似很接近，其实中间隔着玻璃，永远也不能走到一起。

    “我以前喜欢过你呢！”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对她说了我的秘密，还把2009年那篇我在厨房门口偶遇她的日记给她看了。

    当她看完我的那篇日志之后，对我说了一句话：“我也是呀！如果你那时候跟我表白，我就跟你在一起，我那时也喜欢过你呀！但是现在，我都变成老板娘了。”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遗憾。我知道，我错过了生命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那些我对她朝思暮想的日夜，原来也是她对我朝思暮想的日夜，我们是互相暗恋的陌生人，都以为对方遥不可及，都以为人海茫茫，对方永远都不会与自己有任何关系，没想到茫茫人海中，我们都在偷偷地注意着对方。

    但时间回不去了，她已经不再是网管，而是老板娘了。

    在那次聊天之后，我们虽然没有明说，但好像不约而同地想要弥补过去的遗憾，见面得更加频繁。我在cao场散步会经常遇见她，她会在傍晚准时来到我们学校，在cao场找到我，和我一起散步。

    有一天晚上，我在cao场散步听歌的时候，她又一次来到我的身旁，俏皮地模仿着我的走路姿势。

    “你怎么找到我的？这里有这么多人。”

    “你走路的姿势很特别啊！我一看就知道！”

    “我走路是什么姿势？”

    她模仿了一下，但模仿不出来，只好笑嘻嘻地跺了跺脚，道：“我也模仿不来，反正我认得你的走路姿势就对了。”

    “那好吧！以后如果我毕业了，离开这个学校了，在某一年某一天的街头，如果你看见一个熟悉的走路姿势，你过去看看是不是我。”

    “好呀！”

    我们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散步，绕着cao场走了一圈又一圈，就像是一对大学生情侣。

    走了几圈之后，她忽然没有了笑容，说她要走了，我转头看她离去，只见她走到不远处的一个男人面前，那个男人回头看了我一眼，神色冷峻，马上带着她离开了。

    那个男人正是网吧老板。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散步了，后来她怀孕了，在家里休养，很少再来网吧了，我们联系也慢慢变少了。

    有一天，我在QQ上说要送她一个牛皮手镯，她特地挺着大肚子来了一次网吧，等了我很久。但那天我的一个好朋友正好要来长沙，我得忙着去接他。我匆匆去网吧把手镯送给了她，就马上离开去接我的朋友了。她挺着大肚子好不容易来一次网吧，我却匆匆忙忙地离开她了，这让她很生气很伤心，她在QQ签名里说，以后再也不去网吧了。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从那以后，我们就没有再聊过了，她把我删了，发短信也没回过我。而我很快就大学毕业了，去到了上海，开始了新的生活，慢慢地淡忘她了。

    多年之后的今天下午，我无意中在数百篇陈年日记中，看到了有关于她的一篇日记。那些日子再度浮现出来，有那么一刹那，我对她的那种喜欢再度浮现出来，它像是隐藏了很多年，只等你回忆起来的那一刻突然涌现，让你感受到曾经对她的那一份感情，就像你还喜欢着她，就像你还年少，还处于那一刻的时光。

    那个姓夏的女孩，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可能已经生了第二个孩子，可能脸上爬满了皱纹，可能那家网吧也已经倒闭了，可能我送她的那个牛皮手镯早已经遗失了，可能她已经忘记我走路的姿势了，可能她已经忘记我了。

    但我会一直记得多年前的那一天，我想要推开那扇门时，她那一瞬间的笑脸。

    黄华溢

    2018年7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