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

    最近是考试周，图书馆没有空位，只好去楼梯口弹吉他。

    这周在练《蒲公英的约定》，吉他版的前奏比钢琴版的更抓耳，练着有点上瘾了，有时候半夜醒来都想抓起吉他来一段，这是个很好的预兆，做一件事就得有这样的劲头。

    昨晚有个朋友给我发了一段见闻，武林夜市有一个画家用油漆作画，十分钟就能画一幅精美绝伦的作品，如果没有人买就当场撕掉。看着那些精美的画作就这样毁掉，路人都很心痛，但那个画家却毫不在意，他的画作售价也很随意，几十块几百块都卖。他画画不是为了卖钱，而是为了让自己享受画画那种时刻的感觉。他之前受到过很多磨难，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画画，为了画画他可以忍受一切事情。我想，也许他在半夜醒来的时候，一定很想马上起床去画画。

    看到那个画家的事迹，我悲哀地发现，我对写作没有这么投入了，我现在每天有大多数时间在想别的事情，而且都是一些不值得去想的事情，放在写作上的心思变少了。人要做出伟大的事业，就得沉醉在这事业上，现在很多人提倡“努力”，其实努力并不能让一个人变得伟大，只有沉醉才可以。

    努力是一种略带“强迫”性质的，是有目的性的，你去努力和奋斗是有诉求的，是想通过这件事情达到另外一个目的——努力复习，是为了考出好分数；努力工作，是为了赚钱；努力耕耘，是为了收获果实……但沉醉不一样，沉醉是热爱这件事情本身，而不是通过这件事情去达到什么目的，是发自心底想要投入进去，沉浸在里面，是“自愿”的，甚至是“渴望”的，只有达到沉醉的程度，才能够将这件事做到伟大的程度。那个画家沉醉于画画本身，那么他的画自然就是佳作，那些伟大的作家，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外人觉得他们很痛苦，但他们却乐在其中，沉醉在那种创作时的快感之中，就像吸毒一样。他们不是为了创作出作品去达到什么别的目的，他们只是单纯地沉醉在创作本身而已。

    我悲哀地发现，我现在缺少这样的沉醉，我写出来的东西目的不纯，只是一些废物。我没有那种一天到晚投入在写作上，废寝忘食，浑然忘我的热情了，我很久没有因为完善一个剧情而构思到天亮的热情了；我的心不在写作上面了，我和我写出来的东西有了距离。这样的状态，哪怕是再努力，也永远写不出伟大的作品。

    来到楼梯口，我靠在窗户边上弹奏。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雷雨马上就要降临了，杭州气象台发布了雷电预警，窗外的风吹进来，凉丝丝的，很舒服。按下C和弦，4321弦依次拨下去，就响起了《蒲公英的约定》前奏的3513，刚好一阵风吹进来，打在我脸上，吹起我的头发，我闭上眼睛，轻轻去感受手指与琴弦的律动，放空心灵，去感受音符的流动。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就沉醉在音乐和暴雨将至时的风中，那些烦心的事情都被风吹走了，只剩下了音乐，不喧嚣不浮躁，手指有了自己的意识和节奏，琴声拥有了灵魂。远方的天空乌云低垂，两团云从远方漂泊而来，他们遇见，他们融合，翻云覆雨，亿万电子激烈碰撞，暴烈的雷声与轻柔的琴声互相交织。

    我想起了雅尼的《TheRainMustFall》，翻译成中文就是《暴雨将至》，这是一首我很喜欢的曲子，特别是Live版本，鼓、贝斯、小提琴三者完美结合，将一场暴雨描绘得淋漓尽致。

    听到这首曲子，我常常幻想，如果我是一个音乐家，我遇到了事业的低谷，离开名利场，隐居在一座偏远的小岛上。大海里经常有可怕的雷暴雨，在一个风雨欲来的下午，暴雨将至，我在破屋子里伏案作曲，狂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得我的乐谱哗哗作响。远方的雷电隐隐传来，成为我灵感的源泉，我下笔如飞，一个个音符诞生在五线谱上，最后潇洒收笔，狂风将一张张乐谱吹翻在地，我转身拿着小提琴出门而去，衣衫往后高高扬起。

    我拿着小提琴来到海岛的岬角，面向着远方飘来的雷云和风暴，迎着狂风拉奏着刚刚写下的曲子，行云流水的琴声飘扬出去，充满了对命运的不屈，充满勇敢的力量。雷电闪得越来越急促，我的琴声也变得越来越激昂，终于，暴雨降临，一滴滴砸在我身上，雷电和风暴笼罩着我，却丝毫不能阻止我的琴声，我将在天地之威的面前演奏我的音乐，演奏我的生命。暴雨、雷电、狂风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将我完全吞噬，连眼睛都难以睁开，透过眼缝看去，天地间已经怒海滔天，狂雷闪烁，变成一片末日，但我却不曾后退半步，雷声再大，却始终无法完全盖过我的琴声，狂风吹得我弯下了腰，吹得我的头发往后变成了一条直线，暴雨把我的衣服打得稀烂，我仍旧还在演奏我的音乐，琴声弱小得如暴风中飘乱的烛火，却始终没有熄灭，天地可以毁灭我，却无法征服我！

    终于，暴风雨停下了，乌云散去，雷电停息，我的琴声也变得舒缓，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乌云的缝隙中射下来一道阳光，我垂下琴弓，一滴雨水顺着弓弦缓缓落下。

    此时，我已经遍体鳞伤，但我是幸福的，我沉醉在了音乐本身。

    沉醉，即是伟大。

    黄华溢

    2018.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