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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回 投毒案后续

    第一百九十三回

    李承乾是接近傍晚的时候,才从梦中惊醒的。他梦到了秦英对着墙,站在大理寺狱某间幽暗监牢中,身上的道袍松散灰败,很是单薄瘦削。

    他不知道她为何会被关在这里,大理寺狱明明是关押获罪官员的地方,秦英在宫中虽然算不上老实本分,却也没有犯过能被关进牢里的大错。

    顾不上想别的,他伸出手并且唤她的名字,不过被一道铁栏杆无情拦住了,嗓子也不明因由地发不出声。

    而秦英好像是感觉到有人来了,回头对他端端微笑。那是个极轻浅的笑容,却如春阳般温暖。李承乾的右手越过了栏杆,尽力去探她的衣袖。

    下一秒,场景忽然变换了。

    大理寺内的空场之上,临时搭建了木制高台,秦英手脚皆被铁链锁住,一步一步地登上台阶,身后还跟着几个和她一样受缚的人,五个力士推搡着这些不愿意走上黄泉路的人,神色很是不耐。高台上的大理寺卿板着脸,让秦英他们动作快些,别耽误了行刑的时辰。

    秦英的青丝刚刚束成一丝不苟的模样,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几分,好像一个多月的牢狱生活并未摧折她的身心。目不斜视地走到了持刀者的身前,她撩开了道袍跪下,轻声问道:“等会儿下手的时候能否速度点,秦某比较怕疼。”

    那持刀的汉子望着秦英如蝶震颤的弯弯眼睫,道:“刀刚磨过锋利着呢。”

    她听罢闭上了眼睛,耳旁是呼呼作响的风声。好像有人在辗转呜咽,哭诉着天地不仁、造化不公。然后她笑了笑心里想道:早在十年前入宫为那人祈福时,就该知道这条命的生死由不得天地造化,只能由得陛下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吧。

    李承乾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旁观这一切。秦英到底做了什么,竟要遇到此等杀身之祸?他的心仿佛被人用手拿捏着,难受地几乎无法站稳。

    他看到高台上的秦英嗫嚅着嘴唇,和持刀待令的人说了一句什么,最后竟然笑了。那种窒息感又一次地回来了。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喘息着踉跄行至台下。

    适逢大理寺卿扔了令签,李承乾内心一颤,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就感到温热的血点溅到了他的脸颊,流过一行蜿蜒痕迹。

    在昏迷倒下的前刻,李承乾终于能够发出声。他痛哭起来,从懂事起就没有外露过情绪的太子殿下,第一次用眼泪宣泄自己的悲伤。

    “秦英……”李承乾挣扎地拽着被单,手指用力至泛白,痛苦地呻·吟道。

    “殿下醒了。”守在榻边的官婢回望了身后一眼,连忙吩咐道,“快端一杯温水来。”她有些奇怪太子殿下醒来时,为何念秦侍医的名字,而不是唤水,难道太子殿下的心里,秦侍医的存在比水还重要吗?

    想到这里,那官婢福至心灵似的补充道:“派人去后殿找秦侍医过来看看。”

    李承乾的面色没有半分红润之色,勉强就着宫侍的手饮下两口水,就继续唤起了秦英。刚才的梦境实在过于真实,他甚至都无法说服自己,只把那当做一个寻常的噩梦。

    过了半刻,见秦英的影子从山水屏风后踱出来,李承乾才患得患失地叹了口气。

    秦英坐在榻前,隔着一张素白手巾诊他的脉,确认烧退了,体恤下情的秦侍医就让这些官婢宫侍先下去休息了。

    李承乾望着安然无恙的她,没有来由地感到欢喜。不管噩梦是怎么来的,现在,当下,此时秦英还是坐在自己身边的,这就足够了。

    他心有余悸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秦英率先转过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摆弄医箱上的木纹,他才从噩梦之中想起来一件事来:“大理寺审核的药童投毒案如何了?”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许久才收回来放在腿上,端正坐好:“被人花了重金保释出来,现已不知去向。”秦英这几天不曾关注大理寺的消息,不过她在审核待诏的前夜,听簪花娘子提了一句。簪花娘子和礼部的大人有来往,而那些人对朝堂上的事再熟悉不过,一点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

    李承乾最近生病,除了时刻听着翰林院那边的墙角,就没有了解过东宫外的大小事。差点都忘记大理寺还关着两个给自己的汤药下朱砂的药童。今天梦到了大理寺,才顺着记起两个药童的事件还没解决。

    ——竟然是被救了出去吗?李承乾眯了眯眼眸,心里十分不快。

    那两个小药童和自己素未谋面,按理说并没有加害自己的动机,但这下毒确确实实是他们做的,应该是有人刻意地指使了他们。

    那人借药童的手来除掉病怏怏的太子,背后说不准就在打储君位子的心思。

    但他再如何病弱,也不是任由别人搓扁揉圆的软柿子!

    李承乾一下子坐起身子道:“……陛下也知道此事了吧,为何没有半点追究的动静?”

    秦英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波澜,却也能感受到他的怨怒,她低声回答道:“据说药童已经被某位大人保释,现在早就归乡去了,要追究也只能追究到那位大人的头上。而那位大人是正三品的尚书,连陛下都忌惮着他手下的兵力,大理寺那帮看人脸色行事的,怎么能追查得下去,不了了之罢了。”

    他脑海中过了一遍手握重权的三品尚书,半晌才哑着声音道:“是侯君集出手干预了吗?”他刚退了烧,现在口干地厉害,嗓子就像塞了一把鸡毛难受,却还强撑着说话。

    秦英倾身倒了杯水递过去,而李承乾不接,只是单单看着自己。她咬了咬牙,忍住甩袖子走人的念头,把杯子端在他唇边,服侍他一口口地咽下去了。

    如此看来,她还真是坐实了侍医的官职名。

    “他救那两个药童内心是打着什么算盘,谁也说不清楚。”秦英放下了杯子叹息,“殿下记得凡事都要小心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