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清醒(下)
康弘了解千惜的痛苦,同样也知道千惜的希望,他们的母亲一如他所说的,只希望他们兄弟都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活着,不求他们荣华富贵,位极人臣,只想他们都能开开心心,快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明卓葳也确实并非对他们不好,只可惜在对他们好的时候,更多了几分算计,并没有像千惜爱他们那样纯粹。那么,他们回报明卓葳的,同样不会是纯粹的感情。 揭开了所有的面具,康弘并不再逼迫康泽立刻做出选择,康泽会怎么选,他不知道,但那是他的兄弟,愿意为了他拼了性命不要的兄弟,康弘相信他。 康泽是犹豫的,不管是对父母对兄弟,他从来都不曾设防,他们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愿意付出一切去保护的人,可他不明白,父母和兄长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难道这么多年,他以为的父母恩爱,父慈子孝,都是假的吗?康泽的世界,似乎被全盘否定,他深深地吸着气儿,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平静下来好好地思考。 没等康泽想明白,明卓葳带着人马回京了,康泽知道的时候,明卓葳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康泽张口要问安,明卓葳张口却问道:“你带兵马回京,南诏如何了?” 康泽整个人都似是傻了,过了许久才干巴巴地张口,“秦孝留守南诏。” 明卓葳一听康泽有所安排,神色这才好转,“伤势如何?” 如果没有康弘之前的点醒在前,康泽并不觉得明卓葳这样的问话有什么,可人呐,一但被人提醒看清了一些事儿,又或是心态不同,所以看到的事情都不一样,此时此刻的康泽却感觉到一股苦涩与委屈。 “并无大碍,只是看得吓人。”康泽避轻就重,明卓葳打量了康泽一番,见他脸色并不好,只以为是因为伤势,拍拍他的肩,“好好养伤。” “父亲怎么没有回京救援京城?我赶到的时候,大哥已是危在旦夕。”康泽终究还是怀着希望,抬头问了明卓葳,明卓葳感觉到康泽语气儿中的变化,半眯着眼问道:“为了拿下扈城,死了三万人马,若不趋着他们这儿被打压得无力反抗之时将他们一网打尽,再来一回,再死更多的人?”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直让人无法反驳,是啊,若是不许人情,只道事实,该做什么样的选择早已知晓,可是,康泽是个正常的人,他没有明卓葳的胸怀,愿意舍弃康弘也要拿下扈城,若是换了他,纵是扈城已在手中,康弘但有危险,他愿弃了扈城不要,也会赶往京城。 “阿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懂得舍弃。”明卓葳开口一幅教导康泽的模样,康泽胸口一阵阵起伏,却将所有的语言都咽下了,只答应了一声,明卓葳拍拍他的肩,道:“你好生休息,我寻你大哥去。” 康泽第一次没有送明卓葳出门,他看着明卓葳的背影,痛苦地合上了双眸。 “啪!”的一掌落在案上,明卓葳盯着康弘问道:“京城的事儿,是谁传到你娘耳中的?” 康弘原还有些捉摸不透明卓葳为何要单独与他谈话,一听明卓葳这话,勾起了一抹冷笑,“京城被困那么大的事儿,父亲觉得需要我将消息特意传到娘的耳朵吗?” 明卓葳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康弘继续地道:“倒是父亲瞒得很是严实,连娘再有身孕的消息都不曾让我与阿泽知道,若不然,也传不到娘的耳朵。” 康弘再清楚不过,他和康泽有事儿消息一但传到千惜的耳朵里,那千惜该得有多着急,多担心!有孕之人本就是一脚踩进了鬼门关,康弘会是知道,就是拼死也不会让城的事儿传到千惜的耳中,让她为此而动了胎气,险些搭上了性命。 “京中即是无忧,过几日待你娘好些了,该接她回京了。”明卓葳只在路上听闻了千惜动了胎气,更在情急之下吐血,心中焦急,这才冲着康弘发火,他也知道,京城的事儿闹得动静那么大,如何能瞒得过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京城动向的千惜。 康弘摇头,“此事不妥,不消说京城本就是万众瞩目之地,如今父亲动静连连,任人都瞧得出父亲的意图如此一来,娘即为父亲的软肋,一但进了京城,如今天下未定,娘又有孕在身,岂非要成了众矢之的。” “娘在城中便不同了,城中是父亲经营多年之地,里里外外都是父亲的人,谁想对娘不利都不易。”康弘是一千一万个的不同意让千惜进京,当然也一再想着法子打消明卓葳的念头。 “如果父亲有什么事儿是想要娘去办的,娘如今万不能劳神,还是让我去办吧。”康弘了解明卓葳的人,那样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定然是有什么事儿想要千惜去办。偏偏这个男人完全不顾及千惜,明知道千惜如今有孕,且刚动了胎气儿,竟然还想让千惜为他做什么。 康弘的心越发的冷,明卓葳冷哼一声,“你觉得自己本事渐长,能比得你娘了?” 一听这话,康弘的心一紧,明卓葳之意是依然地坚持要接千惜回来?上前一步,康弘还欲开口,明卓葳已然摆手道:“是我思虑不周,原想接你娘进京能好生照看她,但京城如今危机四伏,还是待天下大定之后,方论让她进京之事儿。” 总算打消了这念头,康弘是大松了一口气儿,明卓葳突然地盯着康弘,“你该记住,不该让你娘知道的事儿莫让她知道多了cao心,你我的事儿,你我解决。” “父亲放心,我更不希望娘有半点闪失。”父子之间的较量,早在许久之前便已经开始了,只是各自顾忌着千惜,没给弄到明面上。可惜啊,如今明卓葳竟然还会以为,他做的一切千惜不清楚,不在意。 ***** “夫人,二公子大安。”千惜苦等了两日,总算是等来了这么个好消息,千惜大松了一口气儿,严婆已经在一旁拜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 千惜何尚不是心中感激,“阿弘亦平安?” “嗯,夫人放心,大公子跟二公子都平安,你瞧,这还是大公子亲手写的信儿。”冯芊芊双手奉上了信儿,千惜拿过翻看,康弘在信中大致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上了康泽已经醒来,此时他们兄弟都安然无恙,叮嘱千惜要好好静养。 千惜心中的欢喜无法言语,他们都平平安安的,平平安安的。“夫人,大公子二公子无恙,你且放心了。也该听大公子的嘱咐,好好地养好了身子,等在大公子二公子凯旋归来。” 吉利的话都会说,千惜靠在床边,手抚过小腹,她此时所想的是,腹中的孩儿究竟要是不要?如此隐晦的心思,千惜不曾透露半分,只明卓葳的所作所为,让她无法容忍,她连康弘康泽都护不住,生下这个孩子,难道让他再遭一回康弘康泽受的罪吗? 千惜第一次那么清醒地想这个问题,她本不愿再生孩儿,明卓葳却是执意,然后有了康回,康回这些年过得千惜说不出好坏,可是,千惜是害怕的,明卓葳舍弃过康弘一次,只为了他的天下,将来有一天,同样也可以为了天下,放弃康泽或是康回。 她不怕康泽和康回会走歪路,但是,康弘不好吗?作为明家的长子嫡孙,哪怕是明卓葳也曾夸奖过康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结果呢,在明卓葳放弃康弘的时候,明卓葳怕是从来没有想到过康弘好不好吧。放弃就是放弃,无关他们优秀或是不优秀。 “娘,你好些了吗?”长成了小少年的康回,越发地有模有样了,千家人搬了出去,千默然对康回的授课却不曾因此而间断,随着康回学得越多,原从一月的十日往千家,如今也逐渐变成了二十日,康回在府里上课的时间倒是越发的少。 不过,饶是康回随着千默然的日子越来越长,千惜依然还会每日都陪着康回小半个时辰,听听他一天发生的事儿,讲过的课,康回的一些疑惑,她也会尽她所能的为康回解决,知晓千默然并没有教导康回一些不好的事儿,千惜总是放心得许多。
“娘好多了,阿回别担心!”千惜摸摸康回的小脸,康回盯着千惜的肚子,“娘要好好静养,弟弟也要乖乖听话,别闹娘,等你出来了,三哥会教你读书写字,还会带你玩儿。” “嗯,阿回是个好哥哥。”千惜心中的挣扎不曾道出,有些哽咽地夸赞着康回,康回眨着眼睛道:“娘,我已经开始跟千公学占卜了,你别担心大哥和二哥,等我学成了,就会告诉你大哥二哥的事儿。” 千惜有些诧异,“不是说,你还得再学两年才能占卜吗?” “因为我聪明啊,基础的一些东西我都学会了,千公说我可以学占卜了。”康回一幅自得的样儿,千惜沉思了一会儿,拉着康回道:“千公可曾与你说,不可随意泄露天机?” “有啊,千公说了,将来我学有所成,但绝不能随意起卦,千公说,泄露天机太多,恐遭天谴,让我一定记在心间。”康回一看千惜脸色有些凝重,也都一五一十地回答。 “那,千公的话你可是记下了?”总算千默然没想坑她儿子。无怪千惜对千家人多有防备,着实她与千家的纠结太多,明卓葳更是明晃晃的不知算计了千家多少东西,千家的人对他们心中怀恨,若是趋机的报复,他们若是不曾防备,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康回点头,“娘放心,我又不傻,大哥跟二哥说了,千家人说的话,除了学习的事儿,其他的我都要小心斟酌,绝不能句句相信。不过,千公待我还是不错的,至少有些话,他告诉我了。” 千惜摸摸康回的头,“你心中知晓便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千公若是真心实意地教你,你也须对他尊敬有加,娘亲防备于他,许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康回拉着千惜的手,“娘,我也长大了,我也会像大哥二哥那样可以保护你,还有将来出生的小弟弟。” 一句话说得千惜险些眼泪都要落下了,康回并不是她愿意生下的孩儿,可他出生了,她依然疼他爱他,并不比康弘康泽少。腹中的孩儿,难道她真要因为明卓葳,因为那未知的害怕而要将他抹杀吗?那样的她,和明卓葳又有什么差别? 千惜骤然地惊醒,心中的郁结也算是打开了,既然明卓葳不将他们放在心上,那她把他们放在心中就是了,她不能保护康弘一回,却不该因噎废食,以为自己将来同样不能护住他们。 “是啊,我的阿回可真是聪明!”因着康回的一句话而解开心结,千惜觉得豁然开朗,前途之事未可知,可只要她不放弃,总有一****能脱离明卓葳的把控。 “夫人好了?”伺候了千惜那么多年,冯芊芊与严婆桑婆最能感受到千惜情绪的变化,千惜适才纵是听到康弘与康泽平安,却依然低沉,但如今听着她的语调,似是压在她心间的事儿都解开了,以往那隐忍从不言放弃的千惜,又回来了。 “可是亏了三公子啊,我是真怕夫人若是想不开。”桑婆低声地说,严婆道:“老爷做下的事儿,也太让夫人寒心了,莫怪夫人受不住。不过,夫人如今迈过了这个坎,将来的路就好走得多了。” “可是,老爷的样子,只怕是冲着那个位子,将来若是事儿成了,夫人……”桑婆指着天表示忧心,严婆道:“老爷如何与我们何干,老爷若真舍得夫人,夫人怕是要欢喜得很。” 这一句严婆说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千惜从来不是一个以夫为天的女子,有没有明卓葳,千惜都不在意。桑婆一想也是,“那倒是,夫人这般,可是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