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冬叶针棘
大玉儿瞧清来者面目,登时喜极而泣。萧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她轻轻一提。大玉儿自地上飘起,如同被人托着一般,投入萧贱怀抱。 大玉儿心中激荡,全未发觉萧贱此招奥妙,热吻如雨点一般落于萧贱脸颊之上,喃喃低语道:“泰迪,你果然是我福将……我好生开心,若不是此刻不合时宜……我真想就在这儿要了你……” 萧贱一个激灵,道:“罢了,现下未离险境,我们还是悠着点儿吧。” 说罢,他将大玉儿负于背上,双手加劲,向墙上攀去。 大玉儿紧伏在他背上,乖巧得如同一只小猫,半分也不动弹。 萧贱攀至墙上,高来高去,尽于屋顶上奔行,速度虽快,却也如履平地。大玉儿又惊又喜,只觉这泰迪身手矫健,又有奇运伴身,当真高深莫测,不知身上还有何秘密。 萧贱奔至一栋双层楼顶,忽然趴下身子,与屋檐贴近,与黑夜下的屋檐融为一体,大玉儿心知有异,忙四处张望。过不多时,只见一群人自廊间屋中奔出,各个儿手持火把,东奔西走,搜寻了约莫一盏茶时间,这才聚集在空地之上,列队离去。 大玉儿身上仅披着一条床单,其下未着寸缕,早就冻得难忍,此刻见着这等情形,更是身颤如挛,牙齿打架,说道:“他们……他们在找我们……” 萧贱摇了摇头,道:“准确的说,是在找你,我乃无足轻重之人,可有可无。” 大玉儿身子一震,柔声哀求道:“泰迪……你可莫要出卖我……多尔衮既然起了杀心,就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萧贱沉吟道:“我自然不会背叛娘娘,只是查格……估计凶多吉少了……” 大玉儿蓦地想起查格,心中略一伤感,但旋即便压下哀伤之意,坚定地说道:“事已至此,我们也无法顾及他,只好默默为他祈福了。待我脱出险境,再设法相救。” 萧贱不再言语,自屋上爬起,弓着身子,轻轻巧巧地飞檐走壁,一柱香之后,两人已自宅邸后墙翻出。随后萧贱又急奔一阵,来到一间平房之前,双手在门前摆弄一阵,悄然将门打开。 那屋中床上睡着两人,萧贱潜至床前,在那两人肩上各拍一下,那两人浑若未觉,过不多时,两人鼾声越发高亢,直如打雷一般。 萧贱在屋内东翻西找,找出两件破棉衣,递于大玉儿,道:“穿上吧,看来刚刚洗过,总比你这般光着身子乱跑好。” 大玉儿脸颊绯红,剜了萧贱一眼,随后乖乖褪下床单,也不避讳,就地将棉衣穿上。 萧贱扭头不看,过得片刻,大玉儿穿着妥当,腻声对萧贱道:“泰迪,看不出来你本事挺大的,是不是经常做贼啊?” 萧贱登时想起大玉儿与多尔衮的调情话语,也不敢调侃,道:“娘娘洞察秋毫,小的因家境贫寒,的确在打猎之余,做过一阵梁上君子。” 大玉儿伸了个懒腰,道:“我看不止吧,你适才点了两人睡xue,手法纯熟,想必以前练过内家功夫,怎会沦落做贼?” 萧贱嘿嘿一笑,道:“实不相瞒,那并非内家功夫,只是我手上有着这么一两几钱蒙汗药,在两人口鼻处稍稍一拍,保管两人睡到明儿下午。” 大玉儿一愣,随即格格娇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神药,说吧,你以前用这迷药糟蹋过多少姑娘?” 萧贱正色敛容,拱手道:“启禀娘娘,小的行端坐正,绝不会辱人清白。” 大玉儿笑容越发灿烂,身子向萧贱靠了过来,吹气如兰,嗲声嗲气道:“是啊,你这般容貌,又有这般身手,想必投怀送抱的姑娘也不在少数,又何必使此等下三滥手段……”一边说话,一双葇荑飘飘忽忽,向萧贱衣物内游去。 萧贱慌忙将大玉儿双手甩脱,道:“娘娘,下属……不敢造次……还请娘娘自重。” 大玉儿本想施展手段,让萧贱成为自己裙下之宾,没想到萧贱竟不吃这一套,不由气得花容失色,颤声道:“泰迪……莫非你与查格一样,也喜欢男风……” 萧贱头摇得如同拨浪鼓,道:“在下……自幼身子虚弱,元阳不固,曾有神医为在下把脉,言道:‘此子一生不可行男女之事,否则必然元阳尽泄,干枯而死。’还请……娘娘……饶了属下……” 大玉儿将信将疑,心道:“这小子看起来的确不怎么壮实,又惨白似鬼,估计并非信口开河。罢了,现下时机未到,且放他一马。” 想到此处,大玉儿叹了口气,道:“我就说吧,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唉,为何我看中的男子到头来总让我伤心失望?” 萧贱沉默片刻,忽而接口道:“娘娘可是想起了适才那位王爷?” 大玉儿被萧贱说中心事,陡然一阵哆嗦,紧咬双唇,身颤不已。 萧贱皱眉道:“娘娘与他有何瓜葛,为何前一刻还卿卿我我,后一刻却生死相见?” 大玉儿眼眶中泪水打转,蓦地轻泣一声,扑入萧贱怀中,抽抽嗒嗒地痛哭起来。 萧贱手足无措,纹丝不动,任由大玉儿蹭来蹭去,将眼泪鼻涕尽数擦于他衣衫之上。 约莫一盏茶功夫,大玉儿终于止住哭泣,抹了抹眼泪,伏在萧贱肩头,低声道:“那多尔衮……与我是青梅竹马……也是我情郎……三年前……那皇太极看中了我,要将我纳为妃子……我本不允,但那多尔衮相劝于我,要我入宫,嫁于他哥哥……。” 萧贱见她语气伤心,安慰道:“多尔衮也许是为了你着想,想你今后母仪天下,富贵无极。” 大玉儿身子后退,凝视着萧贱双目,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他胸怀大志,想要身登大宝,之所以劝我入宫……乃是要我为他做些准备……之后数年,我一直为他传递些宫中消息,因此他对于皇太极心思极是了解,加之他行事可靠,故很快在众亲王中脱颖而出,一枝独秀是。谁知……谁知……他” 说到此处,大玉儿情绪激动,又掩面哭了一会儿,萧贱也不知如何安抚,只好任她哭个痛快。
待大玉儿哭声渐歇,她再度开口道:“一年前,他偷偷给我一些粉末……要我放在皇太极食物中……说是如此一来,皇太极便会慢慢身患重疾。待他驾崩之后,多尔衮他……便可登上天子之位……我相信了他,于是每天均下药在皇太极茶点之中。由于这药并无剧毒,平时接触也大碍,我便将之藏于胭脂盒中,倒也无人发觉……” “果不其然,一年后,皇太极突发恶疾,身子越来越差。我本来以为终可达成愿望,与情郎双宿双飞,谁知此时多尔衮主动请缨,要替皇太极去大明求药治病。并暗中传消息给我,要我立刻停手。” “我也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好听令行事……两月前,他将那名明朝圣女带了回来,居然……居然将皇太极所中之毒尽数拔出,不仅使他恢复如初,而且愈加生龙活虎。同时皇太极得了一名汉人贴身侍卫,极是精干,我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后来……后来便发生了今日之事……”大玉儿说到此处,语调渐高,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萧贱神情凝重,支颌问道:“这么说来……你怀疑今日在郊外偷袭……以及刚才行刺之人……均是多尔衮指使?” 大玉儿点了点头,咬牙道:“多尔衮此人心狠手辣,定是见我知晓太多,这才起意灭口。况且我偷偷出宫之事只有他与苏麻喇姑知道,先前我们还怀疑是苏麻喇姑,现在看来,必是多尔衮无疑。” 萧贱点了点头,随即将屋内茅草铺于地上,道:“娘娘奔波一日,定是累了,还请多少休息一会儿,让属下为您把风。明日一早,属下便将娘娘送回宫去。” 大玉儿眼望着他,眶周微红,抿嘴道:“泰迪,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一个人了,你可莫要负我。” 萧贱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在下泰迪,对恩切布库起誓,永远不会欺骗娘娘。” 大玉儿放松下来,打了个呵欠,随即蜷身躺倒,不多时已发出轻鼾之声。萧贱见状,轻轻将茅草将她覆盖,随后盘膝坐下,守在一旁。 在黑暗中,他眼中绿光莹莹闪动,映得屋内事物隐约可见。 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萧贱的嘴角,不知何时已微微扬起。 第二日一早,萧贱将大玉儿叫醒,稍作收拾,萧贱便施展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大玉儿送回了宫中。那苏麻喇姑见到主子回来,立时喜不自胜,忙服侍大玉儿沐浴更衣。大玉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宫中情形,苏麻喇姑老实回答,神情憨厚,全无半点犹豫惶恐。 大玉儿放下心来,当即吩咐下去,说要将正黄旗一名年轻太监泰迪升为贴身侍卫。她近年来在后宫中威望渐高,加之她jiejie——皇后海兰察身子孱弱,故她大有成为后宫之主之势,言出法随,无人胆敢异议,因此萧贱顺理成章,混入宫中,成了一名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