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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被硬汉的海军上尉

    来自艾因霍芬和梅森号的两个水手长,连同其他十八rou票一起,被绳子绑成粽子,押到了码头上。

    范博耐尔上尉纠集起来的一大群抗议民众,一见到自己的同胞被绑起来,立即就安静下来。

    不得不说,沈禄处理这一类事务的手法是很利索的。他比沈七更像是个天生的黑涩会大哥。

    其实这二十个荷兰水兵是毫无反抗,乖乖束手就缚的。自打十年前荷兰战败之后,荷兰水兵的士气一直低迷,全然没有什么不屈不挠的反抗精神。

    沈禄觉得这样产生的威慑力不够醒目。

    于是在押解二十名囚徒登岸的过程中,沿路用他的佩刀在荷兰人的头上和身上戳来戳去。

    禄大人的刀法是极其精湛的,如庖丁解牛,把荷兰人的头发弄得来乱七八糟,把衣服也划得来到处都是破孔,却没有真正留下什么rou体上的伤痕。

    这样一来,当二十名被绑缚的荷兰水兵被押解到码头上来的时候,样子看上去十分凄惨,一个个脸色苍白(被沈禄给吓的),发型凌乱,衣衫褴褛,看上去好像地狱里释放出来的苦刑犯。

    勤劳而不勇敢的荷兰群众们顿时就被吓傻了。

    大家全都呆若木鸡,楞在那里,一时忘记了他们是来闹事儿的。

    范博耐尔上尉感觉自己被打败了。

    他觉得很不甘心。

    掏出他的配枪,冲着天上开了一枪。

    枪声一响,群众们的气焰随之变得高涨,各种事先商量好的抗议口号,又一次此起彼伏地喊了起来。

    赛文海盗团的中国海盗们脾气相当暴躁,打算用大炮来回敬荷兰人的枪声和口号声。

    炮手是来自于白雪号上的中国水兵,他们全都做过荷兰人的奴隶,胸中满满的都是仇恨。曾被荷兰人的镣铐锁过,曾被荷兰人的皮鞭抽过。长时间被囚禁在底舱的深处,不见天日,疾病横行,缺医少药,有很多人病死累死。幸存下来的中国奴隶水手们,每一个都曾目睹过无数的同胞弟兄凄惨死去。他们的心中对荷兰人没有任何怜悯。

    恰好他们被贩卖为奴之前的出身,是中国北方最穷困最没文化的灾民,他们全都是在大灾之年成为难民和流民,然后才被日本人和荷兰人合谋抓去做奴隶的。他们没文化!恰好因为没文化,所以他们不大分得清荷兰军人、荷兰国家海盗、荷兰海盗,与无辜的荷兰平民之间的复杂关系。

    事实上海盗和国家海盗的奇特关系,就连沈七也不大分得清楚。提督大人尚且糊涂,何况手下呢?

    刚刚被解放出来不久的中国奴隶们,身上的伤疤还未痊愈,背上的奴隶烙印永远无法抹平,心中的愤怒到老到死也不会平复,就算是21世纪22世纪最好的心理医生,也很难治愈曾经被当做奴隶虐待过的男人所受的精神创伤。

    恰好,这帮中国奴隶海盗的面前架设着这个时代最牛笔的梅尔维利粉碎机。

    拉马克上校麾下的英国人很热衷于千方百计削弱荷兰人的残存实力,却不便于直接掺活针对荷兰抗议者或有的镇压行动,所以上校先生的部下把六门梅尔维利式海军短重炮运上码头之后,就各自回到了船上。当前的形式略有些险恶,监守艾因霍芬和梅森号两条俘虏船的责任也很重大,不容懈怠。

    现在是由中国奴隶炮手在掌握这些恐怖的杀器。

    梅尔维利粉碎机是迫击炮和加农炮的混合型,是苏格兰卡隆镇铁匠的优秀杰作,可以用来发射当代最大威力增强型特制霰弹包的神器。

    范博耐尔上尉是个冲动激进型的人才,与老成持重的范德尔森相应成趣,各自代表着两种不同的性格极端。这其实不是偶然的现象,可以这么说,巴达维亚海军总部的高级将领在配置属下的时候,已经充分意识到这两种性格不同的海军上尉各有其优劣,刻意让他们互为搭档,配合工作。

    然而巴达维亚海军部的将军们预见不到这一晚在长崎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范博耐尔上尉的过激性格成为致命的隐患。

    当这位过于激进的荷兰上尉朝天开枪之后,胸中充满仇恨的中国奴隶炮手们顿时就被激怒了!

    这些奴隶之中有很多人是被范博耐尔上尉的皮鞭亲手抽打过的,伤痛和屈辱的记忆犹新。

    伤痛都是次要的。

    荷兰人对中国人的践踏不能忍。

    于是,一位炮手在没有得到任何指挥官授意的情形下,擅自点燃了梅尔维利粉碎机的火绳引线。

    不明真相的其余中国炮手一见到这么个状况,误认为这就是开火的信号,于是所有的大炮引线,全都被点燃了。

    炮手们是举着火把来点燃火绳引线的。

    在夜色之中,火把举起来,放下去,又举起来的动作十分醒目。

    而荷兰人海上马车夫的绰号也不是白给的,顿时就有人瞧出来大事不妙……

    “哦耶!我的耶稣基督呀!中国海盗要开炮了!乡亲们赶紧跑啊!”

    一个人带头转身就跑,立即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

    数百名闹事群众全都争先恐后地跑了起来。

    范博耐尔上尉知道大势已去,血rou之躯硬抗霰弹炮的火力也很不明智,他也觉得应该赶紧逃跑。

    然而,写惯了航海日志的海军上尉这时候忍不住就展开了职业化的惯性思维:我这么一跑,军官日志事后该怎么写?

    心想:除了我的这一本军官日志之外,范德尔森上尉的那一本又会怎么写?

    “X年X月X日,长崎出岛,范博耐尔上尉无力挽回局面,不得不掩护着群众们向后转移”,这是比较说得过去的一种写法。另一种写法则是,“X年X月X日,长崎出岛,范博耐尔上尉对当前的形势做出可怕的预判,带头逃跑。”

    很明显,后者的描述方法会让可怜的上尉不幸被送上军事法庭,然后被宪兵执法队开枪打死在雅加达的菜市场上。

    事实上,范博耐尔上尉的航海日志之中,对已故的范斯腾少校也常常做出与此相似的刻画。这其实不算污蔑!从监视者的视角看来,正在发生的事实,的的确确,可以是那个样子的!对一件事情的目测和理解,本来就见仁见智,监视者怀着恶意来加以描述,并不构成真正的毁谤,仅仅只是视角的不同而已。

    英荷两强在海上对抗了百年之久,海军部的将军们对这一套了如指掌,将军们想要的其实就是这个效果。

    因为海军上尉有义务按照他的视角来“客观记录”他所目击的一切,只要不是明显的谎言,通常会被认为是可以采信的证言,虽然不同的视角和不同的心态导致了截然不同的评述效果,却并不算是虚假证言。

    将军们其实是很喜欢上尉们这么干的!这样可以激励指挥官的勇气和斗志,令前敌指挥官不敢轻易逃跑。即便是理应逃跑的时候,也得做足了拼死奋战的英勇姿态。

    于是范博耐尔上尉内心很想逃跑,却受制于可恶的监视者制度,不敢逃跑。他这完全就是作茧自缚。

    他独自一个人面对着六门沉甸甸黑黢黢的梅尔维利粉碎机,把手枪插回腰带里,拔出佩剑,遥指着暴虐残忍的中国海盗们,英勇豪迈地拼尽全力,嘶声吼道,“来吧!打死我吧!荷兰共和国万岁!巴达维亚共和国万岁!”

    沈七远远地呆在白雪号的甲板上,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切,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感言道,“上尉先生是条硬汉啊!这样的硬汉,我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