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很多事情都能在一瞬间发生就好了,那样就不会那么折磨,可惜世界上是没有那么简单的事的。 她相信自己的心理底线是非常坚固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至于崩溃。只是这种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会好受的。右京接了通电话,面色凝重地唤梅隐过来。梅隐大惑不解,右京平时说话都是直戳重点,今天反倒吞吞吐吐、迂回不前的。她将手中的书包放下,问道:“您有事情就尽管说吧,我会好好听的。” 右京像是下了决心,沉痛道:“我刚刚接起电话,mama她说,凉宫先生因为心脏病突发,不治身亡。请节哀顺变!”右京伸手要拉住她,免得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完全跌倒。 梅隐轻轻挥开他的手,笔直地站稳,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人凌厉精明的脸。那样厉害的人,怎么会死掉了?她难以置信,甚至怀疑地再问了一遍:“你说的凉宫先生,是我的父亲吗?” “虽然现在告诉你这个太过沉重,但是织雪小姐,你现在难以置信的事情,它确实是真的。”右京死死地拽住她的手腕,像是扯住一条连着风筝的线。他柔和地道,“织雪小姐,想哭就哭出来吧。没有关系的,我们都会是你的后盾。”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不是她在难过,是这个身体本能的反应。凉宫浅也的死,唤醒了平时被她稳稳压住的情感,凉宫织雪在这里生活的那些年,并不是白白度过的,她留下了感情,连带着她也能感受到那种悲伤,像大片的雾气弥漫上来,整个身体都在散了架般的疼痛。她胡乱地摇摇头:“现在他在哪里?我要去见见他。”她的语气十分强硬。她才不相信,平日里对她这样严厉的父亲,是真的离开了。直到这时,她才不得不承认,他是她的父亲,不仅仅是凉宫织雪的。 右京见她这样急迫,忙道:“我带你去。”她已经丧失了往日的冷静,只有一根叫做理智的线还在紧紧绷着,但崩溃似乎就在一瞬间。绯色的花瓣落了几片在车前窗上,她静静地盯着,不言不语,只是脸色苍白得如重病一般。她又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死亡,面前冰冷的身体倒是提醒她也曾经感受过。她抿了抿嘴唇,身体不住地脱力,灵魂像是漂浮起来,她很想大声地恸哭,为这身体里一直传来的尖锐的刺痛。梅隐的头很痛,她转过身来,死死地闭住眼睛,他从来都不喜欢她流泪,现在也是这样的。 朝日奈一家轮流守在身侧,以免她发生不测。梅隐勉强地笑了笑:“放心吧,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坚强的,不会轻易做伤害自己的事。”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安慰别人了,这样深厚的感情她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就连勉强撑住不流泪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朝日奈美和温柔地拥抱着她,她的身上有着母性的慈爱,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她轻轻地拍着梅隐的后背:“好孩子,哭出来吧。不要忍住,大声地哭出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终于没有大哭,只是眼泪像溪水一般浸透了美和的肩头。美和爱怜地抚摸她的头发,说道:“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她终于冷静下来,却是因为眼睛干涸得流不出一点眼泪。她的声音十分沙哑:“他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我?”她只是抱着一点希望,希望他最后能够原谅她,而不是孤独地一个人离开。想到这里,她的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她咬破了嘴唇。 美和想了想,温柔地道:“他说,‘希望织雪永远幸福,没有烦恼地生活’。”梅隐不知道这样的话是否真的出自他的口中,哪怕不是,也请让她相信吧。她真的开始恐惧起那些年的不安、愧疚和黑暗,一直笼罩在她小小的仅有的天空,久久不散。美和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肯定道:“我没有安慰你,这些都是真的哦。浅也君是我的朋友,我很了解他,虽然他不善于言语表,但他对你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冷淡。”梅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她,她的脸上散着温暖的光辉,眼睛里充满这对老友的怀念。她缓缓地说:“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才将你托付到我们家里来的。他不想等到他撒手人寰的时候,你的身边还是连一个可以依赖的人都没有。” 原来是这样,他都没有说过,生病的那些日子,自己没有家人在身旁,应该很孤独吧。她一阵耳鸣,内心像被一点点撕开,折磨般的疼痛。她站起身,收起擦眼泪的帕子,问道:“朝日奈女士,不知道我能做点什么吗?除了父亲外,我没有别的家人,后续的事情恐怕还要麻烦你们了。”美和忙摆摆手说:“不必说我也会做的,浅也君他一直是个很好的朋友呢。”她安慰道,“你还是个孩子呢,这些事情由大人来cao办就好,你只需放宽心···”她坚持道:“这样也能让我的心好受一点,我只是想再送他最后一程而已。”她这下真的成了一个人。她得到了这么多,果然上帝是公平的,让她付出了相同的代价。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从未得到,而是从未珍惜的东西在眼前消失,自己却无能为力。 只是多年培养的沉着冷静让她在这种时候还能很快地收拾情绪,她看着面前一大片黑压压的身影,礼貌地鞠躬道:“真是麻烦你们了。”连平日里最喜欢嘲讽人的风斗都不再靠近她,右京沉默地将她扶起来,雅臣摸了摸她的头发,往她的手心里塞了枚糖果。小弥怯怯地看着她,眼泪摇摇晃晃,他躲在雅臣的身后,小声地说:“雅臣哥,jiejie是不舒服吗?她的脸色好难看!我不要jiejie这样。”绘麻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对他笑着说:“小弥,织雪jiejie失去了很重要的人,你不能再勾起她的伤心事了。”小弥似懂非懂地点头,怔怔的注视着那个挺直的背影。 每一次都是这样,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她背负着这样沉重的枷锁。她没有能见到他们的最后一面,不知道他们是否会遗憾地离开,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未尽的愿望,这样的失落,让她犹如刀割一般的钝痛。梅隐的手垂向身侧,服帖的长发披在后背,身上的黑纱为她添了几分肃穆。
她从来不知道,凉宫浅也的生活是这样枯燥,每天有一大堆的文件等着处理,怪不得身体坏得那么快。她已经能很好地掩饰这种伤感,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既没有父亲身亡的痛楚,也没有失去唯一亲人的不安。凉宫浅也为她打算好了一切,公司都交给朝日奈美和管理,名下的财产也统统留给自己,足够她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真是的,为她想了那么多,为什么就不能让她知道他心里的感受呢?梅隐有些希望回到过去,哪怕无情,哪怕伤人,自己都不会痛。可她却犹豫了,这样自私的自己,恐怕也不值得别人对她那么好。 她的悲伤难以察觉,只是朝日奈一家多的是敏感善察的人,他们比平时更加小心翼翼地对她好,仿佛她是珍贵的瓷娃娃。 她找过雅臣,清楚地说明了自己心里的感受,希望大家不用再为了她担心。 她知道,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她只有自己想通,只有自己解脱自己,在每个日子里默默忏悔、感受痛苦。否则她实在难以接受这样不堪的自己。 雅臣看到她眼中的复杂,目光像水一样清澈:“织雪小姐,你或许觉得让很多人苦恼是白白浪费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都是心甘情愿的呀,许多人一起分担,痛苦是能够减轻的。”雅臣很少这样语重心长地教育后辈,可他那么认真,“我们只是想弥补你失去的。” 梅隐的笑带了几分冬月里寒梅的清冷,可是周身的柔和又几乎触目可见:“没有办法的,但是还是很感激。我会带着父亲的希望,好好地活,也不会辜负大家的好意。”她已经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了。 雅臣放松地舒了长长的一口气,笑着说:“那真是太好了。织雪小姐,等你们放假了,我们大家一起出去散散心吧。风斗代言的那个地方就很不错,我们可以···正好小弥也一直想去。”他续续地说了这么多,忙弥补似的添上一句,并不是因为你才去的。 她静静地听他说完,笑道:“这算是家庭活动吧?既然这样我会去的。”她的目光投向远方,神色淡漠。雅臣本抱着要长期说服的打算,见她同意的这么干脆,倒是愣了一愣。 梅隐看向他,弯弯秀丽的眉,笑道:“我还是希望能让大家都满意的。”舒展开来的嘴角,起码表面是那么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