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7 白吃黑(下)
苏二掌旗到底算不算我们的人还值得商榷。 这和尚不靠谱的时候多了去了。 王艮想问个靠谱的话,忙求教道,“法师,那我们现在该如何进行?” 韩穿笑道,“你们读书人本应该最明白事理,现在反倒问我一个出家人。” 书中自然是有无穷学问的,王艮自己懵懂却不敢辱没了天下读书人的名头,他不由自嘲道,“可惜王某人不才,生生读成了一个书呆子,也没学到半点为人处世的道理。” 韩穿哈哈大笑,“那只是你还不会读书而已。你且看,古往今来多少蠢事相同,多少妙事相似。那为何这世上诸人却总是往事不鉴?” 王艮闻言一滞,他摸摸头尴尬道,“是这个道理啊。可是,可是……额,不知道法师对此有何高见。” 韩穿有些感慨,“因为很简单,读书读得不是故事,而是人性啊。无论朝代如何变迁,历史如何变化,哪怕整个天下都变得我们不认得,可是有一点却始终没有变化,那就是我们的人性。只要你读懂了人性,那天下间就没有你读不懂的道理。” “人性?!”王艮聂豹都是浑身一震,就连王守仁都皱紧了眉头若有所思。 心魔和尚说这话的时候,两眼中微微发亮,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降临在四周。他大红袈裟上金线刺绣的符文却激烈起来,一明一暗仿佛一呼一吸的闪动着。 百合子满脸的震惊,这种现象只能说明一件事,心魔和尚的这番话已经合道! 因此他的每一个字都和他的道无比契合,甚至到了需要籍借着袈裟伏魔功的力量才能压制他和他的道沟通。 房中之人除了百合子,其他人都看不到韩穿身上的异象。 王元姬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些不同,韩穿身上仿佛有一种什么东西在呼唤她。她想回应,却措手茫然。 王元姬自然不知道,那就是她未来要继承的道统。 见众人都有疑惑,韩穿随手拿起桌子上摆的一本杂书,在桌子上展开。 这是王元姬极爱看的一本唐传奇。 韩穿悠然道,“没错,就是人性。自从仓颉造字以来,字字写满了人性。字字写满了对人性的理解,如果你把每个汉字拆开来看,每个字都是我们对世界的认识。” 韩穿拿手在那本唐传奇上一拂,上面的每个字似乎都在欲言又止。 这种神妙的道术几乎看呆了众人。 那些高深幽玄的道法他们不懂,但是这些巧妙花哨的道术给他们的印象却无比的震撼。王元姬已经欢喜的抱着韩穿的胳膊不停的叫师父。 在她心里已经无比期盼赶紧遗传到这手漂亮的法门。 韩穿拿手在王元姬脑袋上轻轻一敲,微笑的扫视了满屋人一眼,“而人性,就是我们的心魔。” 随着韩穿的话,他大手一拂,那本唐传奇上的字竟然全都消失无踪。 这手道术带给众人的冲击无异于醍醐灌顶,这几人都像是隐隐约约要抓住什么,就连王元姬这种不学无术淘气爱闹的小丫头都仿佛有了些感悟。 当然迟钝的人还是有的,聂豹忽然惊咦一声,吵吵嚷嚷道,“奇怪,这手法子怎么和当初在兰若寺见到鬼书差不多?” 他的大嗓门立刻惊醒了陷入顿悟的众人,众人都是怅然若失,这下连最好脾气的王艮都对他怒目而视。 聂豹毫无所觉,仍是大声嚷嚷道,“和尚,既然王婆石武他们靠不住,那俺们如何对付候知县呢?” 韩穿淡淡一笑,“候知县虽然强梁,但既然是人自然也有人性。” 聂豹腆着脸继续问道,“这道理俺也是深知的,就是看你这和尚经不经的住试。” 王艮这时已经回过神来,他心道韩穿这种通了人性的人精哪是你一个夯货能耍小心眼的。 他怕韩穿动怒,连忙道,“法师,这候县令有何弱点还望你详加赐教。” 韩穿本待卖个关子,却忽然心头一动。 这两日见了王守仁对弟子的栽培,自己何不借机教导元姬一番。 韩穿拿定了主意,当即板下脸来正色对王元姬道,“徒儿,从今日起你不可再顽皮,要时时听我教导。” 王元姬自从见识了韩穿戏法般的几手道术后早就像是怀里揣了只小猫挠的心痒肝痒,这时连忙点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更甚至还自发的跑到后面给韩穿捏起肩膀来。 这一手刻意讨好果然很见效果,和尚震惊的都把要讲的话都忘掉了。 在愣神许久之后,韩穿才低头寻思着重新组织思路。 “候县令不畏强权,爱惜百姓,又廉洁奉公,得美誉甚佳。虽然是个难得的好官,可惜,只要是人就有弱点。而候县令的弱点……” 韩穿说道这里顿了顿,“就是他所有的优点!” 这一言让众人脸上都失色。 韩穿意味深长道,“这种人很有意思,因为自己干净,就总觉得别人脏。”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韩穿却不再多言。 “这件事纵然我有主意,说不得也要看那石典史的手段,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得去一趟机关城。” 韩穿扭头对百合子说道,“既然是去拜访玩偶道人,你也随我同去吧,你现在受制于她,总要有个了结。” 百合子本来雄心勃勃来寻玩偶道人挑战,结果面都没见到就被玩偶道人打伤,虽然如此,她心中还是渴望看看自己和玩偶道人的差距有多大。 百合子点头,聂豹却不乐意了,“大和尚,眼见苏卿木和玩偶道人都成一伙的了,俺们何必巴巴的送上门去。” 韩穿摇摇头,“未必,虽然不知他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寻玩偶道人,不过他费了这么多心思引我们去,就说明这家伙对玩偶道人没什么掌控力。不然两人一起来寻我们岂不是省事?” 聂豹自己猜测着,“莫不是他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接着又想起一事,皱起了眉头,“只是不知道他晓得不晓得袁情金被抓的事情。” “自然不知,要不然他哪来那么好的兴致来陪我们顽皮。” 聂豹左思右想一番,终于咬咬牙,“也罢,俺就陪你去送死一回!”
王元姬跟着雀跃,“师父!我也要去!” 韩穿眉头一拧就想呵斥,忽又一转念,倘若这玩偶道人是个不讲理的,到时候索性也不必心烦押解队的事情,不如就直接带着徒儿跑了得了。 聂豹不知韩穿起了歹心,见他答应王元姬同去,心中踏实了不少。 韩穿身体颇健壮,百合子却比较娇小,他也不避男女之嫌,拿胳膊围了将她架在肩头。王元姬看的羡慕不已,可又不好和百合子这个伤号抢位置。 聂豹却是时不时看他们一眼,一双豹眼滴溜溜乱转。 这四人一出客店就招来了无数的目光,不少行人都停下来窃窃私语。 聂豹有些羞臊,那三人却是旁若无人径自出了城去。 韩穿拿着从苏卿木那里搜刮来的地图一路比对着,倒也没走冤枉路。忽见前方一处突兀的山岗,韩穿瞅瞅地图,这才停下脚步用心去看。 韩穿这双眼极有名堂,唤作“心眼”,从不蒙昧。 在他的注视之下,一处法力澎湃的门户显露出形状来。 这是一个尺余高的白玉牌坊,上面雕刻满了齿轮铰链,在牌坊的正中刻着三个大字,“机关城!” 韩穿也不多话,携了王元姬和聂豹就向那门户走去。 聂豹暗道,这样一个小门也就是供个把孩子出入,如果过得了他们这几人? 他心中想着,却被韩穿拽着向前。 谁料还未靠近那门户,就一阵恍惚,接着四人出现在一处桃源世界。 脚下是草木芬芳,远处是河流盘旋。 再远处是大片的建筑,一座座精致的木楼、闲亭四下勾连。 和想象中的仙人洞府不同,这里反倒更像俗世人家的亭台阁舍。 这些木质建筑或拼接或铆固或用齿轮相衔,浑然一体却又各自不同。随着流水绞动着风车,在吱吱呀呀的铰链声中,这座城池像有生命一样不断地重新组合着。 再次细看时,忽找见了那个白玉牌坊,白玉牌坊仍旧是尺余高下,却在路的尽头。 几人迈步走了一程,却见那白玉牌坊慢慢的就清楚高大起来。 聂豹心内一寻思,忍不住咋舌,这路不知多少远近,真要走近了看,那白玉牌坊莫不得如山一般巍峨? 韩穿立刻看出不妥,这般走下去岂不是要走个一年半载。 他连忙用心去看,接着周围又是一恍惚,四人竟是直接出现在了白玉牌坊之下。 四人大吃一惊连忙四顾,却见这白玉牌坊之下一个牵着小驴的穷酸书生正负手等在那里。 韩穿脸色微变,放下百合子双手合十,“贫僧心魔和尚,不知道眼前是哪位道友?” 那书生将背后的一卷书拿来在手心一敲,“呵呵,我就是玩偶道人……” 王元姬惊讶道,“玩偶道人不是个女人吗?” 穷酸书生眼皮一跳,“……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