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3 木牛流马(下)
韩穿正色道,“王二,你莫说谎,道书那是那么易懂的。” 那农人顿觉遇到了知音,挽起袖子擦了把汗,长声叹道,“不错,道书哪有那么易懂。我们费尽心思参悟也不过得些皮毛。可若无这皮毛相助,我们就驱不动这木牛流马。我们这些百姓都有些田地,却不是每家每户都有耕牛,若没有这木牛流马帮助,这日子可怎么过?” 韩穿这才听出点意思,不禁笑道,“这么说来,这木牛流马还有别的限制。” 那农人脸微微一红,忙解释道,“我也不瞒你,我们牵线木偶城有一位玩偶道人,她时常显圣造福一方。春耕时分,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只要诚心诚意的去她的机关城外祈求,就能得一道符纸。将这符纸贴到木牛流马上,这木牛流马就能如臂使指运转如飞。” 农人说完,怕人说他吹牛,忍不住又补充道,“不过这木牛可是我亲自做的!” 韩穿有些明白了,看来这木牛虽则精巧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之处,恐怕所有的秘密都在这符纸上了。 韩穿求道时也学过两手剪纸成人撒豆成兵的法门,不过他所学肤浅,使用出来不但帮不上忙,反倒空耗精力。 见到玩偶道人的道法神妙,韩穿忍不住动心起来,若是学到这法门可真是如虎添翼啊。 只是纵然他想学,恐怕那农人也不会将宝贵的符纸随便送人。何况只能驱赶木牛流马的符恐怕也没有那么多精妙之处。 见问不出别的,韩穿这才领了啧啧称奇的众人重回田垄。 那王姓老儿还在,见众人回来当面就责备道,“你这和尚怎么这么冒失,引这许多人去田中践踏。若我告上县衙,你怕要吃板子哩。” 锦衣卫众人都是骄狂惯了,见这个老汉有口无心,也都嬉笑的嚷嚷道,“老儿实在可笑,这天下怕还没有我们爷们惹不起的县衙!便是你们那县老爷,见到我家大人还要叩头哩!” 那老汉像是闻到了臭屁一样,紧皱着眉头憋红了脸,半晌才怒道,“胡说八道,你当我们侯县令是别处那些昏庸无能的狗官?!管教你是何处员外哪家衙内,只要在这牵线木偶城胡作非为,都逃不过王法纲纪!” 锦衣卫校尉们微微一哂,当即有人出来拿刀鞘拍拍王姓老汉的肩,“你这个老儿不晓的好歹,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王老汉这才留意到这许多人都佩剑带刀,神情一下紧张畏惧起来,“不曾知道,你们不是京城来的商人?” 张邦得意洋洋的站出来,左右一比划,“好叫你得知,我们就是锦衣卫的老爷。这满天下的官员谁不怕我们锦衣卫,难道还缺你们县老爷?” 那王相也在一旁嬉笑着帮腔,“就是就是!既然都来了,这侯县令我们可得好好查一查。我还不信了,这大明朝还有不贪的官,还有不怕我们锦衣卫的县老爷!” 谁知那王姓老汉听了竟然精神起来,“锦衣卫?我知道的,你们锦衣卫千户大不大?” 张邦笑道,“顶天了!我们千户老爷要来,只怕你们这满州满府的老爷们都睡不安稳。” 王老汉听了笑道,“既然这么威风,那怎么会被我们侯县令一封书信吓得绕城而走!” 锦衣校尉们纵然知道乡间野语不乏夸大其词,也禁不住勃然大怒,“岂有此理?!谁那么大胆子竟敢拿我们锦衣卫来编排!” 也有人怕另有其事,大声嚷嚷道,“是哪个不成器的兵蛋子坏了我们锦衣卫的威名?” “这牵线木偶城,我们倒要闯一闯。” “前番容城县怎样,最后不还是老老实实的跪地认错?” 王守仁、王艮、聂豹冷眼旁观这些军汉耍泼,饶是感念他们一路护持的恩义,也不禁恨这制度赋予锦衣卫们的权柄。 朝廷指望他们成为耳目,谁想倒给了他们超脱王法之上,祸害百姓的特权。 崔伯候深沉内敛,自然没有校尉们那么浅薄,他几乎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哪个千户?” 王老汉倒也没忘这个传为笑柄,增添县令威风的倒霉蛋,张口就来,“那千户唤作张征东。” 一时间那些冷笑嬉闹的锦衣卫士卒都静了下来。 崔伯候眉头一挑,沉声道,“哪个张征东?” 王老汉用力的摇头,“谁知道哪个张征东,我又不晓得有几个张征东。” 崔伯候默然无语,那些锦衣卫士卒却哗然做色,一个个小声嘀咕,“莫不是征东将军?” 这征东将军说的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正千户张亮。 张亮出身将门,身架长大粗壮如熊罴,又兼学了一身过人的武艺,因此每每对人狂言,将来必定扫荡倭寇,死后追做征东将军。
虽然大明天子已经不再设置四征将军,但是张亮却屡屡念念不忘。 渐渐地,张亮就被军伍中人笑称为张征东。 张亮身为锦衣卫正千户,时常奉命巡视沿海各卫所,整顿海防。 这时候各个卫所已经糜烂不堪,遇到倭寇往往不战自溃。张亮作为监军,每次都是理都不理那些溃散的卫所士卒,带着手下的锦衣卫直接冲上去和倭寇殊死搏杀。 到后来倭人畏惧他的凶悍,每每不敢争锋。这时,张亮张征东的名号才渐渐响亮起来。 锦衣卫的校尉们终究都是军汉出身,面对这样有些另类的好男儿都是心中佩服不已。 锦衣卫集体哑火,聂豹顿时趾高气昂起来。 这样有名有姓的正千户显然不是王老汉一个乡野小民能够编造出来的,这个候县令果然给读书人长脸! 他正得意的东张西望准备和谁聊聊,就听那张邦冷笑道,“纯粹一派胡言!想拿我们锦衣卫来立他的官威,是这候县令瞎了眼。张征东是什么人?那是我们锦衣卫里鼎鼎有名的好汉子!就凭他候县令这番污蔑,我张邦就不让他好过!” 张邦的话引来了锦衣卫们的连声附和。 那王老汉虽是个农人,却有着农人的狡猾,他是个不吃眼前亏的人,看锦衣卫们挥舞着刀鞘群情激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聂豹来了精神。 “切!还不服气!候知县连张征东都不怕,还怕你们几个小鱼小虾?” 张邦等人立刻对聂豹怒目而视。 聂豹和崔伯候乃是忘年交,最是相得,平时也都是兄弟相称。这些人虽然恼他也不敢当着崔伯候做的太过。 崔伯候却无心理会聂豹和锦衣校尉们的争吵。 这一路遇到了太多的艰难,对于崔伯候来说,顺利的把王守仁送到龙场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牵线木偶城出现了一个如此强势的县令,真不知道对他们这一行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