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3 开国秘事 (上)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呐喊大作。 两人一惊,却是崔伯候的押解队杀到。 这些锦衣卫的力士一个个弯弓掣弩,显然早有和妖人打交道的经验。 韩穿见状当即大喝一声,“这是明教五行旗的余孽,还不速速拿下!” 崔伯候听了眼皮狂跳! 明教!五行旗! 这在大明朝绝对是禁忌中的禁忌,反贼中的反贼! 崔伯侯当下顾不得多想,掣出腰间绣春刀大吼一声,“拿反贼!” 一时间乱箭齐发,向兰若寺攒射而去。 那两个黑影大吃一惊连忙退入兰若寺中,强弓硬箭射的兰若寺破败的寺门笃笃作响。 众锦衣卫士气大振,正要逼上前去。 谁料紧闭的寺门、窗口哗啦洞开,一支支劲箭还射出来。 众锦衣卫措不及防,顿时有几人身上中了箭扑通跌倒。 这样的场面对崔伯候、聂豹这样的高手才是用武之地。聂豹扔了短刀,接过崔伯候扔来的大铁链,双手挥舞起来幽幽乌光一片,将和尚和自己护在身后。 双方各自呐喊对射了半晌,兰若寺里的贼人先停了手,接着火光亮起照的四下通明。 原来竟是里面先察觉到不对。 只听寺里一声大喝,“锦衣卫杭州百户别离火护送南京镇守太监张公公在此,是谁敢惊驾!” 崔伯候闻言一愣,见里面先停了手,也赶紧让手下的锦衣卫住手。 “北镇抚司北京东城百户崔伯候押解犯官在此,你们如何证明!” 里面听说外面也是锦衣卫办案,忍不住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这下崔伯候手下的押解队更是面面相觑,难道真的大水冲了龙王庙? 随后听到一声略显沙哑的喝声,“够了!” 接着兰若寺寺门推开,一个身穿大红蟒袍白面无须的半老太监在一票锦衣校尉的拥簇下显出身来, 崔伯候借着火光窥去,脸色不由微变,这个半老太监正是南京镇守太监张永。 张永今年四十多岁,身架颇大,同普通人相比身体也称得上雄壮了。 正德皇帝朱厚照从小聪明过人,长大后却把这份才情养成了好高骛远的习性。他即位之后想做出一些功业,不过尝到臣权甜头的大学士们自然不肯乖乖的让皇帝拿回他的权利。 于是君权和臣权的斗争很快就出现端倪。 站在台前应对文官阶层的就是朱厚照手中以刘瑾为首的八虎。 张永因为有勇力,在君权的阵营中有着重要的地位,不但督十二团营,又兼任神机营大总管,手握重兵天下侧目。 不过张永虽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崔伯候也只是略有些吃惊而已,仍旧是不卑不亢。 “原来是张公公当面,看来之前有些误会,竟冲撞了公公大驾。” 张永闻言沉着脸不做声,只细细的打量外面的这一行人。 手中持着强弓硬弩的锦衣卫力士被他一扫而过,中间邋遢不羁的中年文士和温文学子只多看两眼,目光却深深地落在当先而立的崔伯侯、聂豹、和那个穿着妖异大红袈裟的年轻和尚身上。 崔伯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两边仓促打起来全是因为那个和妖人斗法的和尚说对面是明教的五行旗余孽,至于事实如何…… 倘若对面真的是五行旗余孽,那么张永身为堂堂南京镇守太监却和明教五行旗的妖人在这荒郊野寺会面,这里面必有天大的黑幕。被自己撞破只怕是不知多少人头落地。 而倘若只是那心魔和尚的一面之词,之前贸然出手袭击锦衣卫同僚,得罪镇守太监张永实在是大大的不应该。 不过崔伯候过来时亲眼见到心魔和尚和那两个妖人斗法的情景。张永身为朝中内宦,这勾结妖人的事绝对是犯大忌讳的。 崔伯候眼皮一垂,暗暗的给手下递了个眼色。 他手下的锦衣卫都是和他义气相结,不然也不会陪他做押送王守仁这要命的勾当。见了崔伯候眼色一个个都做起了戒备。 聂豹对这些阉人一点好感都没有,随意的一拱手,含怒问道,“张公公,俺们不过是来这寺中投宿一宿罢了,你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指使妖人伏击我等?” 聂豹话一落,一个高大的锦衣卫武官就暴喝一声,“大胆,你是何人,这样说话?!我兄弟几人具是在南镇抚司裴千户门下学艺,而且各个身受官身,乃是堂堂朝廷命官,哪个是妖人?!” 听声音正是那使火的汉子。 聂豹闻言一滞,扭头去看和尚。 谁知那和尚竟也是一脸意外。 聂豹见和尚沉吟不语,兀自咧着嗓子蛮横强辩道,“哼!你说不是妖人便不是妖人?你这五行旗妖法可不是假的?” 那锦衣卫武官又骂一声,“混账!这是我师传的五行遁法,哪是什么五行旗妖法?!你敢诬陷本官!” 聂豹口拙,正抓耳挠腮。旁边王艮却已经低声问明根由,这时站出来一躬身朗声道,“列位大人,既是误会,必有因缘。不知是刚才是哪边先动的手?” 那锦衣卫武官一怔,含怒问道,“你又是何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王艮尚未答话,就听王守仁在众押解队的护持中对着张永缓缓开口,“下官王守仁,见过张镇守,那是下官不成器的一个徒儿。” 那武官初始尚未在意,半晌才忽然像是醒悟过来,大吃一惊,“你就是王守仁?”说着抢过来就要看清王守仁的面貌。就连一直板着脸不说话的张永听到王守仁的名字都有些色动。 王守仁出身名门,他的父亲王华乃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郎。王守仁自身又博学多才,刚正不阿,甚至连刘瑾这样气焰嚣张的权阉都敢弹劾。无论是气节还是才华都是受到天下士子的钦慕。即便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驿丞,张永也不敢小看。 张永素来和刘瑾有仇,当日看到王守仁的弹劾刘瑾的奏折甚至高兴地多喝了几杯。不过这也不意味着他就对那些文官有什么好感。对于他来说,王守仁也不过是个合他心意的讨厌文官。 张永淡淡的瞥他一眼,沙哑的声音响起,“原来是王大人。这既然是误会,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早听说这兰若寺有妖孽作祟,手下的别离火和澹台芳土两兄弟又夸口手段通天,这才命他们做了防备。适才见了那和尚,以为是这兰若寺中的妖僧,因此先下手为强,说起来倒是儿郎们鲁莽了。” 张永把责任担下,让押送王守仁的一众锦衣卫都松了口气。这一番交锋,双方虽然没死人,但是受伤的也有好几个,真要和堂堂南京镇守太监撕撸起来,必定是他们吃亏的。 谁知崔伯候略一沉吟,昂然出列,逼视着张永寒声问道,“那敢问张公公,为何夤夜出现在这荒郊野寺。公公手下的这两位异人来路是否真切,宫中可知道他们如今归张公公门下?” 那唤作别离火的锦衣百户勃然大怒,“混账,你是什么东西!张公公的事你也敢管东管西!” 崔伯候仰天哈哈一笑,细长的眼睛从兰若寺出来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寒声道,“我崔伯候身为锦衣卫武官,乃是天子亲军。张公公是大内近臣,如今有修行人在左右,我如何能不闻不问!” 那两个锦衣百户齐声暴喝,“我如今就摘了你的胆子,取出你的心肝,看你还敢犯上!”说着就双双挺枪来搠崔伯候!
崔伯候冷笑一声,闪电般回手抽出腰间绣春刀,寒光一闪“叮叮”两声劈中那两个锦衣百户的枪头。 那两个锦衣百户被他挡了一记手中一震,却都不以为然,冷笑一声手中的寒铁大枪像是怪蟒一样直捣崔伯候肋下。 崔伯候手中绣春刀薄,试过两人手段之后不再硬碰硬的蛮打,寒彻的刀光像是缠绵的秋水不离周身左右。两个锦衣百户只顾斗勇使狠,枪法大开大合,不片刻功夫,三人已经缠斗了三五十招。 围观的众人何曾见过这般龙争虎斗,一个个看的心旌动摇目眩神驰。就连聂豹这个一心想插手帮忙的,都在这绵密的交击中找不到多少空当。 张永看了半晌,脸色阴沉。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竟被崔伯侯逼问,心中早就大是不快,不过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他断然喝止三人,“都住手吧!同僚互殴,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大明的王法纲纪!” 见三人愤愤停手,张永才沙哑道,“本公公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那别离火与澹台芳土乃是南镇抚司玄教院裴千户的门下。玄教院乃我朝太祖为检束天下道人所设。当年太祖剿灭蒙元时,蒙元的众多活佛喇嘛逆天而行兴风作浪,中原道人、僧众出力甚多,除了从龙的皇觉寺八部众,还有全真、正一、白……” 说到这里,张永似觉不妥,改口道,“总之,裴门兄弟出身正途,乃是朝廷命官,不是什么妖人,而且这次只是领了护送我的差遣。至于我之所以在这里……,则是我受到那刘瑾小人的排挤,被差遣出京已经大半年。如今陛下的寿辰就要到了,我正好借机回京,一来为陛下祝寿,二来在陛下身边另谋个职缺。刘瑾的耳目众多,我不得不防,只好挑些僻静路走”。 张永丝毫不隐晦,坦诚的让崔伯候等人无话可说。 刘瑾和张永的矛盾由来已久。如今刘瑾掌握了大权自然把张永远远地打发了,张永趁皇帝过生日悄悄回京在朱厚照面前刷下存在感也是情理之中。 崔伯侯略一思索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拱拱手道,“既然如此,崔某无话可说。” 张永也不为难他,回头吩咐道,“去取些银两,给受伤的人分一分。” 押解王守仁的一众锦衣卫自然欢喜拜谢。 张永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和尚微笑道,“这位禅师法力高深,不知如何称呼。” 韩穿仿佛没听到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口宣一道佛号,“阿弥陀佛。” 张永不以为忤,笑笑转身进入寺中。 那cao纵火旗的别离火冷哼一声,骂骂咧咧的跟了上去。 那个笑得极为嚣张的叫澹台芳土的土旗汉子,却开玩笑道,“原来你就是阿弥陀佛,长的也不怎样。” 锦衣百户两兄弟的人退回寺中就把兰若寺的寺门紧闭,丝毫没有邀请他们同宿的打算。 这下王艮脸上泛了难色,这样险恶的荒郊野林,难道还露宿不成。 聂豹拎着大铁链四处看看,忽然喜道,“无妨,后面还有个禅院,我们去后面住下。” 又是一通忙,众人方在后面的禅院找了几间宽敞的屋子,又打水洗刷地上案上的浮土。 众人各自忙碌,就连崔伯侯也不敢休息,不停的查看禅院布局,安排警戒的琐事。王艮却细心的察觉到那个心魔和尚从刚才起就有些心绪不安。 他心中起了一些疑虑赶紧过去请教,“法师,我看你面色凝重,难道有什么不妥?” 韩穿收起心思,低声道,“老板,承惠三两二钱,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