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月光清幽,惨然的照在这一片密林之上。空荡地山林里,似乎正有着某种不知名的飞鸟,在不远处,冲着月色下的三人啼叫。那叫声凄厉,似乎也在向三人,诉说着什么悲伤的故事一般。 只听那蒋氏的声音,从不远处飘荡而来,空灵且凄婉:“这口井,在这乌月镇外,已经不知道荒芜了多少年了,我嫁给我相公那年,它在这里。我离开相公,离开镇子,去复仇那年,它也在这里。如今我终于想通,绝了复仇的心思,回到了这里,这口井,它还在这里等我。但,我相公,却再也回不来了,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没有人觉得可笑,除了蒋氏自己。她呵呵的笑出了声来。柳辰剑和黄吟雪二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笑。 二人只觉得,此刻,她笑的是那样的开心,那样纯粹,那样的、可悲。 如果一个人,能笑到让自己悲伤,那么,这个人,注定有一个悲伤的故事,恰恰,蒋氏,就是这么一个,有着悲伤故事的人。 笑了片刻,她收起了笑声,淡淡地望了望柳辰剑二人,轻启朱唇,道:“相传,这口离魂井,有着能堪破前世今生的神奇力量。每年月圆之夜后的第七日,子夜十分,心意虔诚的人,只要顺着这井口,望下去。就能够望见,自己的前世、今生。” 皱了皱眉,她叹了口气,继续自顾自地低声轻语道:“可是,今夜,已经是第七日子时了,我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看到自己的前世与今生,也没有看到我相公,他的前世与今生。” 说完,她幽幽地抬起头,一双眸子,紧紧地向着柳辰剑望去,轻声问道:“你说,是不是我心不够诚呢?” 飞过树林,寒意忽盛。 树梢枝头,仍有细风吹过,仿佛沙沙作响。 望着眼前地,这一双幽寂的眸子,柳辰剑心内突然一阵茫然,不由自主地,便往前踏出了一步。 “少年,你是否,也想要看一看,这井中的风景?”她凄婉地声音,幽幽地传来,声音清冷,如霜、似雪。 听了此话,柳辰剑便如丢失了魂魄一般,鬼使神差地,竟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蒋氏面色上,无悲无喜,只是伸出了那,如葱玉般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指了指,她脚边的那口苍凉地枯井,口中道:“那,你便来瞧一瞧罢!” 月光,照在柳辰剑地身上,如烟,如梦。 灵魂深处,似乎正有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正在挣扎着,破茧而出。 “玄潇子,你一介凡人,也敢妄想成仙?” “玄潇子,狂妄之辈,竟敢逆天而行!你这一界,已不可能再有人,能位列仙班,死了这条心吧!” “今有紫阳界玄潇子,触怒天规,特降下灭世神雷,打散其魂魄,千年内不得转世投胎!” 隐隐地,柳辰剑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内心深处,正有着什么声音,在模模糊糊地,为自己传达着某些信息,这讯息,时而模糊不清,时而又令人身临其境。 一步,两步,柳辰剑的身躯,愈来愈靠近那横恒在一片杂草从中的古井。心内一个声音,仿佛正在不断地催促、怂恿着他:“看吧!快看吧!” “辰哥哥!”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黄吟雪闪身而出,疾速向着柳辰剑的方向奔去,口中急道:“不能看!” 那一刻瞬间,柳辰剑的身子,仿佛微微怔了一下,静立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他的那个青衣女子,脸色也微微一变。 但随后,他还是看了下去。 就那么,深深地,看了下去。 风声忽止,万籁俱寂。 下一刻,柳辰剑的眼眸之中,像是突然有一团熊熊烈焰,就这么在他的眼眶之中,灼烧而起! “修道巅峰!长生不老!我玄潇子,总有一天,要堪破这其中的奥秘!” “今日,我玄潇子,便创立这一门派,日后,凡我门中人,必不可再受这天道轮回的限制!至于门派的名字?就叫玄潇天阁吧!” “洛冰!你不能死!你说过,要陪着我一辈子的!” “啊!命若天定,我玄潇子,便破了这个天!” “失败了?我还是失败了?不!我不会输的!你们能封印我千年、万年。但千万年后,我,依然是我!我命!由我!不由天!” “轰!”一团柔和的黄芒,自柳辰剑的胸口挂着的玉佩中,猛然蹿出,将柳辰剑迷失地心神,渐渐地从那迷离的梦境中,拉了回来。 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又仿佛已经过去了亿万年之久,柳辰剑猛然惊醒,迷茫地睁开了双目,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已是满身大汗,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此时竟是累的,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不知道,刚才在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在自己的梦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只是隐约地记住了一句话,那便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直到此时,黄吟雪才终于跑到他的身边,看他虚弱欲倒,便一把将他扶住,关切的问道:“辰哥哥,你没事吧?” 艰难的转过脸,柳辰剑望着黄吟雪,摆了摆手,没有回答。 “少年,你在那井里,看到了什么吗?”不知何时,那蒋氏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两人的身后,仿佛是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柳辰剑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仍旧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地摇了下头。 “连你,也没能看到什么吗?”蒋氏低声的自语了一声,目光中那nongnong地失望之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顿了顿,她又失落地呢喃道:“如此看来,相公他,果然是死了,连魂魄,也是无法召回了……” 黄吟雪看柳辰剑累的不轻,虽不知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料想,定是和这神秘地蒋氏有关。 想到这里,黄吟雪不禁怒瞪了一眼失魂落魄地蒋氏,喝问道:“冤魂!你究竟对辰哥哥做了什么?” “冤魂?”月影下,那青衣女子的身影,仿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后,她便笑了,幽森冰冷地声音传来:“原来,你们都将我当成了冤魂了!也对,反正乌月镇上的每个人,都想我死,也许,在他们心里,我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听了此言,柳辰剑和黄吟雪大惊,忙问道:“莫非,你没有死?你是活人?” 那蒋氏凄然一笑,道:“死与活,有什么区别?有的人,虽说死了,但却能活在他人地心底里,而有的人,虽活在这世上,但心却早已死了!便如我今日这般,连我自己,亦不知道,自己算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月光,轻柔地淌在她,惨白似雪的面上,寒风轻拂,月影一阵恍惚,令人看不清她如今的表情。 柳辰剑思索着她方才所说的话,只觉得心中没来由一痛,开口向她问道:“你是否有什么苦衷?” 蒋氏幽幽地叹了口气,倚着井沿,缓缓地坐了下去,道:“我不是冤魂,但却活的和冤魂差不多。” 闻听此言,黄吟雪和柳辰剑二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那传说中能勾魂摄魄的鬼物,便不会使他俩如此的忌惮。
只是黄吟雪却丝毫没有放下戒心,一手搀扶着柳辰剑,一只手中,仍暗暗捏着法诀,只要一见到这蒋氏有对二人不好的举动,便能随时做出反击。 见二人仍旧不信,那蒋氏低叹一声道:“其实,我此次回来,不过是想要见我夫君最后一面而已。却不想,竟被镇上的居民当做了冤魂,还找来了你们这两个会法术的年轻人,来收服我。看来,这个镇子上的居民,还在恨我……” 柳辰剑听她言语之中,似乎有颇多幽愤之情,不由好奇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听你的意思,反倒是整个镇子都在害你一般。你究竟做过什么,令整个镇子的居民,都如此怕你?” 蒋氏眉头紧皱,似乎是犹豫了许久,这才终于开口道:“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我,并非人族,而是一只妖,兔妖。” “沙沙、沙沙”地风声,将枝头的树影吹得一阵晃动,就在这一片,有着淡淡薄雾的密林中,柳辰剑和黄吟雪二人,静静地听着那蒋氏,讲出了她的故事。 “自从七百年前,人族和妖族的一场大战之后,我们妖族战败,大部分被驱逐出了紫阳大陆,流放在了幻暝界。但这紫阳大陆,浩瀚无边,妖族数量何其之多?就算人族实力再强大,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妖族都流放。”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向着黄吟雪的身上,瞟了一眼。而后她才继续道:“我的族群,便是那众多潜藏在紫阳大陆中,妖族的一支,名为青玉灵兔。” 叹了口气,蒋氏接着道:“自我出生后,便就跟着父母,日日过着东躲西藏,颠沛流离地生活。我们居无定所,往往最多在一处地方躲藏数月,便要举族搬迁,因为我们怕,怕被你们人族发现。因为,在紫阳大陆上,所有那些被人族发现的妖族,下场都很悲惨。所以我们不得不躲。” 柳辰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些故事,他不解地问道:“我们人族,为何要对你们赶尽杀绝?” 这次蒋氏还没有说话,黄吟雪倒是抢先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强者不仁,以弱者为刍狗。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今时今日,人族强盛,妖族凋零,人族自然要对妖族赶尽杀绝,却哪里还有什么为什么?若说有,至多便也不过是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罢了!” 蒋氏再次,深深地看了黄吟雪一眼,低头叹道:“不错,便是这个道理了。就这样,我们族群在这紫阳大陆颠沛流离了七百多年,躲过了无数次修道之人的追杀,凭借的,并不是高强的妖力。而是一种天赋,一种能变化人型的天赋。这种天赋,整个妖族中,只有两个族群才会。其他妖族,则必须要凝结出妖丹之后,经历一次雷劫,生还者,才能掌握化形之术。” 说道这里,她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痛苦地经历一般,皱眉咬牙道:“然而,终于有一天,厄运还是降临了!一个实力绝伦地修道人,发现了我们族群的栖息之地,然后……” 说道此处,她的眼眶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含泪忍痛接着道:“然后,在一场恶战后,我们青玉灵兔一族,除我之外,尽皆丧生。只有我一人从那无边的火海之中,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她轻轻地将面上的轻纱取下,柳辰剑和黄吟雪二人,借着月光看去,只见这蒋氏,原本应该是一副,倾国倾城的面容。 可是,那原本应该白皙无暇的肌肤,却自那琼鼻子之下,尽是被烈火灼烧之后,所留下的伤疤,那巨大地伤疤,从她的嘴唇处,一直延伸到了脖颈之下。 这种容貌上的巨大反差,令她的容貌看上去,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