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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封侯,你口气很大。你的父亲一定很有本事吧?!他是不是已经封侯了?”樊英花问。 刘启听她这么说,也想给她倾诉一番,忍不住了,大胜说:“封侯?哼。上柱国听说过吗?虽然人人说那不是他的功劳!可我相信他,我阿爸是天底下最英雄的******。”他侧过头去,几乎半点记恨的心思,反红光满面地说,“我一定要像我阿爸一样,做一个英雄好汉,横行天下,扫荡群贼,你这阿姐久居山村不会懂的,将来我慢慢告诉你。” 樊英花对他是不是英雄好汉并不太感兴趣,笑呵呵地应承,说:“怪不得你也可以用千匹万匹的马换心爱之物。” 说到这里,刘启黯淡了。他说:“它救过我的性命,在危难的时候也不离开我!” “那你还想要它吗?只要用一样东西来换,我就将马还给你!”樊英花说。 “什么?”刘启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 “你主子脚上的鞋子!他的鞋子很漂亮。我喜欢漂亮的东西,只要你拿到他的一只鞋子,我就把马还给你!”樊英花说。 “我给他要要看!我这里有钱,从你们村再买一双舒服的给他?” 刘启希望上升,担忧全抛,心说:“他不会不舍得为我失去只鞋子吧?” 两人回到村落里时,正值猎人归来,打石场上吊了几个点火的铜吊,将场子照得雪亮。火光中立着排油乎乎的枣木架,十多壮实的男人站在两侧,往架子的钩子上挂猎物,老三长老四短地互相说话。 刘启老远就能看到几人袒露着胸口,黄铜的皮肤打了油一样发亮,有的长着胸毛,有的裸着胸肌,肌腱滚动。 他们身后的场地中间,有许多孩子在玩。 小的孩子在一起“骑马”打仗,相互驮着扛来扛去,发出巨大的喧嚣,大的则举石头,扎桩,对练。 男人时不时会喊里面的孩子,然后分给他块rou,叫他送回家再回来玩。小孩就双手捧上,一熘烟地往家跑。 他们听到有人马声,回头见是樊英花,都肃然而立。 樊英花很坦然地收下他们的敬畏,把马缰交去,下来到猎架旁看。 她瞄几眼,从中挑了一张不错狼皮,给人说:“把狼皮剥了给我!不能弄脏!” 刘启看见这些彪悍的男人受她颐气指使,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樊英花似乎听到了,扭头朝他看来,两眼深幽幽的。他连忙掩饰地干咳一声说:“狼毛好呀。狼毛最厚,保暖护关节,啥寒风都刮不透。”心里却在想:真是个霸道的女人,作威作福惯了。接着瞄向一条自认为最凶狠最不逊,有潜质顶撞她的大汉,在心底说:“好男儿顶撞她。” 但他想不到,那猎人反倒争先去扒皮,嘴里还说:“太爷大寿就要到了,我们今年要怎么过?兵荒马乱的,是不是要多备点rou?” 樊英花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叫刘启过来,看准下他腰上的刀,突然下手一把抽出来,在火光下一轮,眼看泓光如湛,暗叹一声,朝只鹿腿砍去,手一轻,竟砍了下来,就一手抓过鹿腿交给刘启,一手又持刀而起,盯着刃口,两眼细眯,像是在欣赏宝刀,又像是在惊奇宝刀的锋利。 看到猎人还在一旁站着等着吩咐,她这才回答:“把英雄帖送出去,由钟老cao办,他是老人了,规矩都懂,往年都是他cao办,备什么东西,需要什么,用到你们时会给你们说。别什么事儿都来问我。”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刘启的刀,看通体流光的刀身,花纹,往上吹了一口长气,惋惜不已:“可惜了,太弯了!是番子用的弯刀,要是铸一把直刀或是长剑,那便是千金难求呢。”刘启生怕她也给自己说“宝刀给我”,一把抢回来,插到鞘里,想了一想下,担心起这恶霸一样的人抢了别人的rou给自己,显得自己也像恶霸,就在众人面前大嚷:“猎物是别人辛辛苦苦的血汗,要给钱的!” 樊英花愣了一下,看他激动想回他一句,一时结舌,不知说什么好了。 猎人们听了反而生气,问樊英花:“这哪里来的小子?!在小姐面前没有一点规矩?” 刘启开始郁闷,在心里嘟囔不休。 樊英花却笑了,大声说:“一头撞来的。”她一回头,笑眯眯地问刘启:“借宿不会再给你们多要一个子,难道在你心里,英雄好汉都是吝啬的吗?千金散尽还复来哦。今天失一马,焉知不是女爷看得起你,明天另有福分等着你。” 刘启看看别人不善的神色,以为他们没听懂自己是在替他们讨公道。 他哈哈笑两声说:“你这样的恶霸我见多了,鱼rou乡里,你拿人家的皮子给钱不,杀下来的腿给钱不?!英雄豪杰,那是要受人爱戴,不是去强取豪夺。你?鱼rou乡里,也就是个女恶霸。” “你小子说什么呢。我们愿意!关你鸟事?!”一个怒汉按捺不住怒火,勃然冲刘启发,凶狠的目光几乎可以吃人下肚,“这腿是给你的,你不想要?还过来!” 刘启想还回去却又舍不得,舍不得还是因为身上的伤还没好,吃不上rou,伤好得慢,这会儿要rou?要rou没有要命一条。 他便提着鹿腿倒走数步,回答那男人:“就是有你们这样的人,天下才有那么多的恶霸!四肢孔武有力,却是逆来顺受……有好汉替你们说话,你们还帮着恶霸助纣为虐。” 一大堆的男人纷纷哄笑。 樊英花笑得眼睛都找不见了,只说:“这好汉。这好汉。”刘启左看右看,有点挂不住,一胳臂夹住鹿腿就逃,心想:一堆怪人。他刚气冲冲地走了两步,就被一个年龄差不多的找事少年绊了一脚,摔了个实在。他爬起来的时候,搂住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发痛地叫,胳肢窝上却仍夹着rou,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他们都乐意看到两个少年打一架,便在一旁怂恿,纷纷叫着:“上,上!” 刘启把鹿腿换了胳肢窝,一把扶了刀柄,怒目看住对方。 这少年长了一个石头块样的头,光裸的手脖子上还用细皮缠出护腕,标准的一个刺头。 他此时绷住一边的牙,似笑非笑,似挑衅非挑衅看住刘启。 刘启瞳孔收缩,后退一步,手搭上刀柄,摆个随时抽出的架子,却是问:“你可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少年一下煳涂了,想不明白自己的一绊,怎么惹出什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由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刘启已经挺身一步,熟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好样的,我今日才算知道,原来你比我更厉害!” 说完,他便一步一步向阿凤家走,三四步后开始狂跑。 周围的大小孩子叫嚷着奔在一边看,本来是给自己的伙伴助威的,见他出逃,无不齐齐追赶叫哄。 那个挑衅刘启的少年转头看向大人,看向小孩,好像仍是一头的雾水。满场的大人孩子呆了片刻,也才觉得刘启的可笑,个个笑得前俯后仰,还有小一点的孩子学刘启的样子去拍别孩子肩膀,问:“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等别人一抡巴掌,掉头就装作要跑,嘴里说:“好样的。原来你比我厉害。” 别人都在笑,樊英花不笑了。 她扭头看着刘启的背影,也不知道是给身侧的猎人说话还是自语:“这小子?有点意思。” 刘启在“旺财”的大叫中硬钻进了石头堆垛的墙内,在羊叫声中飞快地关门,最终,拔刀给自己砍了块rou预留才往里走。 他边走边看,碰到出来驱赶一群闹孩子的阿凤便说:“他们说阿姐的坏话,还要我一起说,一下追到咱家了。” 阿凤很不高兴地出去。 不一会,外面就响起吵嘴声。 刘启先到亮堂的正屋,见里面也不大,墙上倒挂着皮护,超大砍刀和钢短枪,不由一愣。 两个男人正陪着秦汾他们围了了炉子坐,一个三十多岁,相貌威勐而忠厚,一个二十余岁,却是个光头和尚。 那三四十岁的汉子抬头看看刘启,粗声给承大夫:“我祖辈封于此地,不想出外!好意心领。” “看室中兵器,就知道你兄弟二人是不可多得的武士!大好男儿岂能埋没于荒郊野岭?送你们一场富贵怎么样?我们公子是爱才的人,对两位敬重有加,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两位还是多考虑考虑!” 承大夫弃而不舍地劝他们,一看就知道是想让他们保护一行人去长月。 刘启看他们谈得高兴,就出来把rou拿去柴房,想蹲在阿凤嫂子旁的灶里烧自己的那块rou,却又觉得自己一个人烤着吃太不象话了,就把自己的那一块也交给阿凤的嫂嫂,心虚地说自己想吃。
阿凤的嫂嫂一听他有伤,嘴馋,好心地说:“我放到锅里煮,等一会多给你。” “恩!”刘启点点头,说,“咱们在厨房吃,别全端去。和我一起来的老头又懒又贪还吝啬,特别能吃,不给别人留。” 阿凤的嫂嫂眼睛都笑眯了,教训他说:“要尊敬老人。不怕吃的,刚才他哥哥又杀了一只羊。” “还杀了羊?”刘启心叫不好,想:那老头诓上人家去长月啦,不然他们家怎么舍得杀肥羊? 正说着,阿凤生气地回来,一进门就找刘启算帐,说:“你骗我,他们根本就没有说我的坏话。他们说你不敢和唐风打架,还带了一把刀,牛比烘烘的,是嘲笑你的!” 刘启很没面子,不得已给阿凤的嫂嫂摆道理,说:“打架多不好!?干嘛打架呢?我也不是骗你。我是你们家的客人,分一块rou,他故意绊我一跤,不是不想让我把rou拿回家……不想让我拿回家,会是因为阿哥嫂嫂他们吗?他们是大人,还和小孩有过节,还不是因为和你关系不好?” 阿凤愣了。 她和唐风还真的关系不佳,见面就斗架。 不过她不肯定刘启是不是在骗她,嘟囔一声“胆小鬼”,坐去嫂嫂的里侧。刘启只好解释:“我怕他追进来再闹。是让着他,让你挡一下呀。” 阿嫂当场石化。 刘启是骗人了。 如果他不骗樊凤出去吵架,一大群孩子真有可能追进来闹,对于他一个生人,有小孩进来闹,还不走,怎么办? 刘启不自己说出来,还真不觉得有什么,刘启这一说,这竟是一个像巧合的谋算。 这小孩也太狡猾了吧? 不过她还是充满对刘启的好感,心里是向着的,就像讲故事一样说:“在雍朝末年,也有一个少年,他高大魁梧,带了一把宝剑四处游,有一次被人挑衅,却不愿意因小的侮辱而轻贱生命。后来,他成为一名百战百胜的将军,连霸王都难以抵挡他的大军。昨天给你讲过的故事,你忘了吗?” 刘启知道她讲的是谁,却想不到这样一个乡下女人知道这么多。 他入神地坐着,不知不觉把自己刀抱到怀里,凑成一个“忍”字。 “你哥不也常说,大丈夫要做大事,怎么能见衅就失分寸呢?”她的嫂嫂又说。 “一个光头,一个胡须汉,哪个是咱哥哥?”刘启连忙问阿凤。 他心中充满疑问,那个年长的大汉刚才明明说他不愿意出山,怎么还能要“做大事”? “两个都是。我二哥从师学艺多年,因为偷吃rou被逮住,就回来了!”阿凤说,“和尚干嘛不让吃rou呢?也难怪他会偷着吃。” “你去问你二哥嘛。改天,人家还要娶媳妇回家呢?”阿凤的嫂子又眯缝着眼睛笑。 “十里坡的那女人又来了吗?”阿凤问。 “她过于粗鄙。再来你二哥也看不上,老爷子也不会答应。他昨天还说,兴旺在于女人,若女人不肖,子孙必然不肖!”阿凤的嫂子又说,“养育儿女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刘启也不懂装懂地点头,脑海里把黄皎皎闪上一闪,接着又抢嘴问:“老爷子就是那个恶霸女村长的爹?” 阿凤的嫂嫂笑了笑,没有吭声,反而问刘启:“你多大了?” “我?阿爸说,他一回家就给我冠礼!”刘启怕把自己的年龄说小了,会引得别人不把他当回事,连忙含煳一下。 “我们这里十六岁就冠礼了!”女人说。 刘启点点头,他见女人的神态,心中更是纳闷。 他记得自己的阿爸说过,平民中会拼命把冠礼往后推,来缓和家中徭役赋税,只有贵族,士大夫才会真正重视这冠礼,以表示成年。 正想着,有什么似乎引起了一丝不安,女人已经起身,用粗红的手掀锅盖,捞rou上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