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穷途末路
风涌黄沙水波急,惊涛向天击,此处正是白云河壶口瀑布坠落之地。漫天黄沙弥漫之下,只听见轰隆隆的飞瀑雷鸣,好似千军万马,金鼓齐鸣,原本八百里宽的白云河,到了这垂瀑倒悬之地,竟然变得只有不到四里宽,造物的神工鬼斧,在此处显现的淋漓尽致。 远处天边两人共乘一骑飞驰而来,眨眼间到了白云河边,那骑收住四蹄,昂首而立,睥睨之气好不威武,却是一只异兽,虎头狮鬃,目若悬灯,通体彻红如火,浑身上下找不到一根杂毛,倒不是见兽轻人,实是这狮虎兽生得太过雄伟,惹人侧目。此时有两汉子骑坐在狮虎兽上,俱是目露疲态,一脸烟尘。 “大哥,前边大概就到白云渡了,过了此间,想来纵是那八百魔兵也奈何不得我们!” 狮虎兽上坐在前边的男子虎躯一震,他生得威武,相貌堂堂,论身高足有九尺,只不过此时面带忧郁,心中暗道:“我名陈龙,听闻白云渡前却又叫做囚龙涧,难不成是要葬我于此?”陈龙便不开口,手抚狮虎兽颈上的鬃毛,此兽经他陈家三代驯养,早有通灵之智,或许再用不上十年就能变化人形,“只可惜……”陈龙指尖稍稍用力,狮虎兽便一声嘶鸣,啸声中竟有哀意。 轰隆隆!垂瀑之前水花飞溅,与漫天的黄沙相互吞噬,遮蔽了半片天空。 “大哥,燎原火这是怎么了?”陈龙身后的男子似乎也发现了狮虎兽情绪的异常,更兼陈龙一言不发,面色凝重,他预感到情况不妙,此时陈龙翻身一跃下了狮虎兽,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二弟,咱们去前面看看,可有渡口船家?” “嗯。”男子应声下了狮虎兽,大步向前,他身形虽不及陈龙壮硕,却也八尺有余,狼行虎步,再加上肩宽背阔,看那背影亦是威风凛凛,到了空荡荡的渡口之前,只觉冷风萧萧,黄沙迷眼,男子运起目力,手打凉棚向着白云河上望去,双眸中两道淡淡的金光射出,直冲迷雾,在河面上一扫,所有景象尽收眼底,却不见一艘舟船。 片刻之后,男子回身正与陈龙面对面,“大哥,都说白云河上鬼船渡人,看来不假,这大白天的怕是难以找到渡船。”陈龙轻叹一声,脸上愁云更浓,白云渡、囚龙涧,他心底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名字,人说白云河起自冥河弱水,投鹅毛不浮,河面最宽处有八百里,除非是化神通玄的能耐,不然的话,凭谁也休想飞跃,囚龙涧处则更加凶险百倍,水毒凝聚,就连寻常散仙也抵挡不了。 “看来只好等到天黑。”说话间陈龙焦躁的回头向天边一望,彼间风云变幻,眼看是风雨欲来,“韩仓……”陈龙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大哥?”韩仓双眉紧蹙,虽然他与陈龙只是结义兄弟,不过这几十年来感情甚笃,更胜手足,平日里陈龙极少会直呼其名。似乎看出了韩仓的紧张,陈龙勉力挤出一个微笑,又改口道:“二弟,你我兄弟相识至今已然四十二年,如今大哥却要将这重担托付于你。”说话间陈龙小心翼翼的将背在背上的一个土黄色包袱托在手中递到韩仓面前。 这包袱长两尺宽六寸,里面裹着什么,陈龙与韩仓都心知肚明,正是因为此物他们才会被近千魔兵追杀。韩仓看着那并不起眼的土黄色包袱,心中五味杂陈,伸出双手推了回去,“大哥,此物还是你来保管,只要渡过白云河……” 陈龙突然一声苦笑,一手托着包袱,另一只手抓起韩仓的手腕,重重的将包袱交到了他的手上,“二弟,你记住,此物绝对不能再回到魔族手中,而且我已经在师父面前立下誓言,无论生死都要将它送到天靖山,若违此誓,大哥我就算是死也不能瞑目!” “大哥!”韩仓只一愣神的瞬间便见陈龙转身而去,狂风呼啸中传来一句话,“二弟,你火速骑燎原火沿河向北,寻船渡河,咱们兄弟若是都能生还,一个月之后去沙家镇聚齐。” 此时天边乌云如墨,隐隐传来滚滚雷鸣,与飞瀑声搅在一起,韩仓黯然抹了一把眼泪,只因那乌云弥盖下的黑甲云旗逐渐清晰,正是八百魔兵赶到,眼下距离天黑至少还有一个时辰,再看陈龙坚毅不屈的背影,韩仓狠狠的咬了咬牙,突然双膝跪地,朝着陈龙的背影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迅速的爬起身来,一手抓了包袱背在背上,闪身向燎原火掠去。 “生死相交,肝胆相照!”想起来时大哥说的这八个字,韩仓突然又仰天大笑起来。“驾!”韩仓手掌在兽颈上轻轻一拍,燎原火嘶吼一声,目光仍旧望着陈龙,此时韩仓已泪流满面,最后握起拳头在燎原火后胯上捶了一记,燎原火便踏开四蹄朔白云河北上。韩仓心里明白,纵是燎原火天生异兽,已经驮着他们兄弟俩昼夜不停的跑了大半个月,横跨半壁魔疆,现在前有白云河阻拦,若迟疑他们兄弟早晚要被魔兵追上,到那时必被围杀,生死是小,身上的包袱却干系重大,此时燎原火只驮着他一人,速度明显比先前又快了许多,而且有大哥留下来阻击魔兵,熬过了这一个时辰,天黑下来,白云河上便会出现鬼使渡船,他便能携着包袱渡河,只是大哥,恐怕这一别之后,就是天人两隔。 韩仓催动燎原火沿河北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身后雷鸣渐息,乌云渐远,韩仓的心情却越发沉重,坐下燎原火似乎不要命似的狂奔了一个时辰,向北疾驰近千余里,说起来这狮虎兽对陈龙的感情可是丝毫不下于韩仓。 天空中晶芒一闪,乃是那金乌西坠,太阴将升时刻的星辉,韩仓复又勒住燎原火,翻身下来,运起两眼金光再向白云河面上扫去,只见薄雾渐退,水流清寒,河面也平静了许多,远处影影绰绰,似乎有无数船家往来,韩仓心底栗然,早闻白云河鬼使渡船向不轻渡,却不知要价几何?韩仓心里正胡思乱想,十数条船影便向着这处岸边飞也似的划了过来。 “也不知大哥怎样了……”韩仓心里又想起陈龙,“只怕是凶多吉少,八百魔兵,哎……”韩仓喟叹一声,若不是身负重任,他韩仓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眼下要紧的是先渡过这白云河,想办法将包袱送到天靖山以完成陈龙的誓言,倘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韩仓立誓必生死相随。 不知过了多少工夫,天终于彻底暗了下来,残月如钩,星芒闪烁,白云河平静的如死寂一般,那十几条小船眨眼间就靠了岸。韩仓打眼一看,心中又是一凛,虽然早听说过白云河上鬼使魔差,当真见了还是不由得毛骨悚然,那十几条小船尽皆没底不说,白云河水就在船下流淌,每船之上站着一位鬼使,黑袍遮罩全身,根本看不见面容。
韩仓犹豫了一瞬,眼下情况紧急,只好壮着胆子上前搭话,“在下韩仓,有要紧事想要渡河,不知哪位鬼使大人方便搭载?” “噫哈哈……”一道尖锐的笑声犹如夜枭,韩仓却分辨不出来自谁人之口,只觉得背脊发凉,脚下打颤,笑过三声戛然而止,一条渡船上的鬼使突然掀开罩帽,露出了掩藏其下的骷髅,只见那两排森白牙骨上下合动,“今次东渡合该本使,却不知你可曾筹备下船资?” 韩仓见那骷髅又是一惊,就连燎原火鼻息之间也有嗡嗡之声,显然不似友善。韩仓却又不敢冒犯,壮着胆朝那鬼使打了个稽首,“敢问船资几何?在下随身倒是带有些许金银,有劳鬼使,只要花费得起,定然不敢还价。”韩仓这是以退为进,明告对方,我既不会还价,你也别抱太大期望,免得一口把我吓跑了。 哪知那鬼使闻言又尖笑起来,“金银于我不异尘土,累山于此本使也不会多看一眼。所谓船资,只要那些世俗未染之物!” “世俗未染之物?”韩仓听了当即一愣,这物事儿他还是头次听说,“敢问鬼使何为世俗未染之物?” 那鬼使一双空洞的眼窝之中突然射出两道青光,在韩仓身上一扫,明显的一声轻咦,“你背上背的正是出尘异宝,若肯交出来,但凡本使当差,白云河任你去来,再不索要任何船资。” “这……”韩仓突然目露警觉,紧紧的抓住了那条包袱带,不过他也听说过冥河鬼使从不用强,又缓缓说道:“我身上除了这件东西都可以给你,只因此物非我所有,韩仓绝不敢应允鬼使。” 鬼使收去眼中青光,摇晃着骷髅道:“那便可惜了,你身上除了此物,未受世俗沾染的也就只有将来寿元。” 韩仓听得明白,只不过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鬼使不要,将来寻不到大哥,他也打算自了残生,便没有半点忧虑,“鬼使大人在上,只要能渡我东去,区区寿元何足挂齿?” “既然如此,请客人上船!”那鬼使退后一步,打了一个请的手势,韩仓稍一踌躇,牵了燎原火迈步跨上渡船,甚至连船资都未曾再问,在他心里,多说俱是枉然,这白云河非渡不可,只是心中犹自牵挂陈龙。小船看似无底,站上去之后犹离脚下河水一寸有余,鬼使双手一握,掌中多了一条不知几丈长的撑杆,来回摆动,两丈多长的渡船便缓速离了河岸。 小船才去不久,南边便有一队黑甲精骑掩来,高大的骏马之上端坐着威武雄壮的士兵,怀抱漆黑长镰,到河边见了十余条鬼使渡船,黑甲骑摆开阵势,两方无话,相持大概半刻功夫之后,韩仓所乘的渡船已经离岸十数里,黑甲骑队中传出一声呼哨,数百骑兵又拨转南下,带起一路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