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话 下铺

    冬至已近，老刘也越发忙了起来。

    除了大量的进货铺货外，使他更加忙碌的原因是，今年春节前要与桃花峪的生态农场合作，在市区建立四个“绿色蔬菜配送站”。

    这是一种新型的果蔬供应体系，是以虚拟销售网络配合实体配送的方式，将新鲜的有机蔬菜送货至蔬菜商甚至寻常百姓家，虽然价格比普通果蔬要高出将近一半，但只要能被更多人认识到绿色有机蔬菜的稀缺和价值，那么前期市场就会被顺利打开局面，今年春节将是检验桃花峪生菜农场的第一次实战。

    由于农畜养殖基地尚不具备出栏和加工，所以只能供应节后的北京市场，而节前，老刘将配合桃花峪权力打造这四个配送站。

    经过与王律师的磋商，双放基本确定了合作大致意向：

    刘长根负责在市区内四个配送站的配给和结算，桃花峪项目组负责供货、包装和运输，双方利润分成为总利润的百分之五归刘长根，而其余的利润归桃花峪生态农场所有。

    作为一个从事蔬菜行业十多年的人，老刘对于北京各个主要居民聚集区的菜市场情况了若指掌，对于新产品的定价方面，老刘也给项目组提供了可供参考和采纳的重要依据。

    而桃花峪的王律师和杜斌，也进入一年中最紧张的阶段。

    王律师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将生态农场的产品推广市场投放安排完毕，大规模的广告将在春节前一个月正式打响，而杜斌则每天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桃花峪风景区。

    虽然天气越来越寒冷，但桃花峪景区的名气却越来越大。

    随着桃花峪景区开放半年以来，清明古宅风格的农家宴和民宿，加上如世外桃源般的山水景区，桃花峪风景区在网络上的很多论坛和旅游网站上迅速声名鹊起。经过国庆假期的客流量来看，七天内，桃花峪的客流量成功突破了十五万人，而这不仅给桃花峪景区带来了客观的收入，更是让桃花峪的村民们乐的两眼眯成了缝，看着旅游带来的巨大经济收益，简直乐开了花。

    要知道，这个村子地处京冀贫困带之上，曾经有多少村民一年的收入还不超过五千元钱，甚至连孩子上学的钱都拿不出，几任村领导都没解决桃花峪的贫困问题，虽然大家都清楚桃花峪是个聚宝盆，但从没有人真正有胆量带着村民迈出这一步。

    而如今，桃花峪的村民靠着云鼎轩的扶持和帮助，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却创造出了一个经济奇迹。

    运营不过半年多的时间，村里就已经有消息出来，说两户村民居然买了私家车，要知道，一年前的桃花峪村，全村儿唯一的一辆车还是村委会的那辆小面包车。

    当桃花峪的各项工作捷报送到孙晨和王丽芳手中的时候，两人也倍感欣慰。除了日常管理云鼎轩的餐饮业务外，夫妻俩也把剩余的大部分精力都铺在了项目组上，一同为春节前的市场推广出钱出力。

    为了保障生态农场的系列产品顺利打开局面，孙晨给王律师提前预备好了五百万的广告储备金。这笔钱的用处是在计划内的广告投放完毕后，额外的广告费用，这无疑是对项目组巨大的财力、物力和精神支持。

    苏达这两天有心事，还是关于女朋友秦怡的那件闹心的事情。

    可尽管如此，苏达白天在项目组工作时，还是尽可能的不去想这些，免得让杜斌这样的愣头青知道的话，他肯定要暴力介入，那时事情可能会更加乱套，糟糕。

    再者，自己在项目组工作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无论心里有什么事情，也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认真干好最后一分钟，只有这样才真的不会辜负孙晨夫妇对自己的扶持和栽培，而这样去做，自己的心里也会有稍许的慰藉。

    可白天再忙碌的工作，也没能让苏达忘记，自己的女朋友还被一双罪恶下流的眼睛所注视，每当想到黑暗处某个猥琐男正对着秦怡意yin的时候，苏达总有些坐立不安，可却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每当这时候，苏达就会把手机里翻拍的那张照片拿出来看看，翻来覆去的看。

    虽然地铁窗户的镜面经过反射后，那个人的面部有些模糊，但一个人的基本轮廓已经能够辨认。苏达不是没想过拿着照片去公安局报案，拿着照片提供给警察去资料库对比，可细想后便打消了这个冒失的念头。

    因为，女朋友秦怡收到的那些快递来的物品，和自己手机里的这个人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关联，这时候去报警只能是徒劳无功，弄不好还打草惊蛇。

    当苏达刚从农场的产品包装车间出来时，突然接到了秦怡的电话。

    “那个变态给我信息了。”

    可苏达追问下去，结果又让人失望。

    秦怡说，自己上午刚一上班就收到一条短讯息，字句不堪入目，无非就是那些露骨的想念和渴望之类的言语，看的秦怡胃里直犯酸水，可当自己按照短信的电话号码回拨过去，对方却已经关机，通过号码服务商查询，客服人员查不出这个号码的所有人，只是说已经注销。

    好容易有一点的蛛丝马迹，却又断了线，这对恋人愤怒之余，有一次陷入了失落之中。

    “今晚是周末，你一会来送我回家吧，正好在我家吃晚饭，反正你也好久没来我家了。”

    苏达欣然接受女朋友的提议，自从内蒙古回来后，去秦怡家吃饭，真的成了“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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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了要返京的时候。

    回家的这十天时间，贾小涛感觉想做了一场梦似的。

    在自己的记忆深处，对村子的感觉就只有村外那不深不浅的水塘，自己和小伙伴儿们嬉戏游泳，还有村里七拐八拐的街道，父亲曾带着儿时的自己走东家，拜西家，而自己永远是哪个不爱说话，不爱和陌生人打招呼的，怯生生的小男孩儿。

    而这次回家，贾小涛真的感觉得到，自己真的长大了，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男人，尤其是村子里的男人，这个意义非同凡响，成为真正的男人，村里认同的男人，意味着这个村子里将会有你一席之地，意味着你的亲人，你的爱人和孩子，将不会受到其他人的歧视和排挤，因为你有能力保护这个家的尊严，和每个家庭成员。

    按照大哥苏达的悉心安排和指导，贾小涛一步步的完成了预定目标：在长老面前树威信，翻修房屋，帮母亲乃至整个家重新树立口碑和形象。

    这几天，当贾小涛走出家门口，迎面遇到的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冷漠和白眼，而是热情的街坊邻里，好客的大叔大婶，甚至村里从未说过话的人家，见了自己或者母亲也会打上两句招呼，寒暄上两句。

    而这一切在十天前是贾小涛母子完全无法想象的。

    当母亲把贾小涛送到村儿口的大树下，贾小涛回头在看母亲，母亲这次没有流下分别的眼泪，而是满脸的欣慰和满足。

    这就是贾小涛最想看到的母亲，重新沐浴在阳光下的母亲，辛劳的，命运多舛的母亲。

    微笑着告别母亲，贾小涛浑身倍感轻松，大步流星的去镇上坐上了开往市区火车站的中巴车。

    到了火车站。贾小涛先去售票大厅买了一张卧铺票，好在离春运还有半个月时间，车票很容易就买到手，而且还是下铺。看了看离发车时间还几十分钟，贾小涛去了车站的小超市买了两桶泡面和一包火腿肠，三坪矿泉水，外加一包十块钱的云烟，赶回候车室的时候也正好赶上进站。

    检票进了车厢，贾小涛拿着车票找到了自己的下铺，将行李安放在了行李架上，车厢里陆续上满了人，每个人都在拿着车票对号入座，寻找自己的铺位。

    “哎！跟我换一下铺位，我给你补钱！”

    一口京腔的男人在贾小涛隔壁的铺位响起。

    “对……对不起，我个子低，爬上铺不好爬……”

    一个怯懦懦的女声回答到，这个口音贾小涛也熟悉，这是他的家乡普通话。

    贾小涛一边听着，一边坐在下铺上把买来的桶面和矿泉水摆在了床头的小桌板上。

    “又不是不给你钱，你这下铺也就比我的上铺贵二十块钱，我给你五十可以了吧！不会算账，怎么这么死性呢……”

    北京口音稍显得有些不耐烦。

    而那个女声顿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爬不上去，要不你问问别人吧，真的不好意思了……”

    随即，隔壁传来北京口音一声似懂非懂的嘟囔，尽管那听上去更像是几个脏字。

    隔壁又恢复了安静。

    贾小涛心中有些不悦，收拾完物品，贾小涛端着一盒桶面去车厢头接开水，当走过隔壁的时候，贾小涛特意观察了几眼。

    隔壁的下铺上坐着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正抱着一本书，满脸怨气的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读的进去。

    而男子身边，坐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儿，年龄二十岁左右，看样子还是在校大学生，贾小涛猜测，这女生应该是去北京上学的。

    原来刚才对话的就是他们俩个！

    贾小涛基本弄清楚刚才对话的原委，端着桶面去了车厢头接开水。

    列车缓缓驶离了站台，开始向着北方前行，车厢里的乘客们开始了一天一夜的旅途生活，也许会很累，很疲惫，但大家更愿意欣赏沿途的风景，和旅途带来的短暂惬意。

    贾小涛穿过车厢，端着泡好的桶面回到了自己的铺位上，小心的放在桌子上，往里掰断了两根火腿肠，扔了进去。

    泡面的香气瞬间四溢，让贾小涛胃口大开。

    狼吞虎咽的吃完面，贾小涛擦了擦额头的汗，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站起身端着泡面去车厢尽头的垃圾箱。

    可当再次走过隔壁的时候，贾小涛却看见这样一幕：

    那个瘦小的女孩缩成一团，侧躺在自己的下铺上，而那个北京口音的中年男人却已经脱了鞋，盘着腿坐在女孩的下铺上看书，这会儿的他脸上逐渐舒展开来，显得心情好了许多。

    贾小涛心里突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端着空面桶走过他们的身边。

    “人家不想换，难道就可以这样做么？”

    贾小涛在心里反问自己，却说服不了自己，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不讲理。

    扔了垃圾，贾小涛再次走了回来，走过中年男人身边的时候，还心怀不满的瞟了一眼他。

    不过好在中年男人在一边看着书，一边用手指抠着鼻屎，压根儿没注意到贾小涛的存在，更别提他的不满了。

    吃完饭，贾小涛躺在下铺上顿感困意袭来，不大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等再次睁眼醒过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变暗。

    贾小涛一看手机，“我去！自己竟然整整睡了五个小时！”

    自从回家后，这是自己第一次谁的这么沉，这么放松。

    睡了一觉，贾小涛觉得心情大好，精神大好，一切感觉良好，遂穿上鞋，想去车厢尽头抽上一根烟，再提提神。

    拿着烟和火机起了身，路过隔壁，贾小涛看见那个中年男人竟然半躺在下铺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本没看完的书，而原先缩成一团睡觉的女孩儿，此刻却规规矩矩的坐直了身体，被堵在床头和桌子之间。

    “大叔，大叔……”女孩怯生生地用手指轻轻点了中年男人肩头两下，“我想去洗手间，麻烦……麻烦您让一下……”

    女孩说话声音极轻，而手指的力度更轻，好像生怕一下子把中年男人给点醒了似的。

    中年男人依旧谁的香，甚至还微微打起了鼾声，嘴角还流出了口水，而女孩好像有些憋得难受，手指的力度也稍稍加大了一些。

    中年男人总算被点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迷茫的看了一眼女孩，伸手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马上又眉头一皱，把胖胖的身体向外挪了挪，给女孩勉强让粗一出细细的过道。

    女孩道了声谢谢，赶忙侧身挤了出去，直奔洗手间。

    贾小涛拿着烟靠在对面的过道边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