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话 东窗事发

    “本市一家名为怡达快餐的餐饮公司，其长期供餐客户昨日发生大规模食物中毒事件，有剧烈腹泻及呕吐症状。据不完全统计，截止记者发稿前，已有一百七十余人住进医院，其中五人病情较为严重，仍在观察中。目前，该公司注册法人马天明已被警方控制，事故的原因警方扔在调查中……”

    苏达刚走进职工食堂，就被墙上的这条新闻所震惊。食堂里的工人围聚在电视前，指指点点，摇头叹息。

    这是插播在中午黄金档时段的一条重磅消息，电视里的主持人字正腔圆，表情肃穆，苦大仇深，放佛那些住院的受害者都是自己的阶级兄弟。

    怡达完蛋了！

    苏达脑海里立刻闪现出这个念头。

    曾经倾注着自己全部心血和希望的怡达快餐，要彻底完蛋，葬送在马猴儿的手中。

    同时，苏达心中第一次对马猴儿产生了些许的仇意。

    马猴儿强迫自己把法人变更，苏达都没有敌视过他，因为苏达认为，怡达快餐交给自己的兄弟打理和经营，没有什么不同，尽管心里确实有些别扭。

    但今天不同。

    今天，怡达快餐彻底被葬送了，绝无生还的可能，不仅如此，“好兄弟”马猴儿的下半生命运也可能就此被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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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达心里估摸，照这个事态的恶劣程度和社会影响来看，马猴儿罪责难逃，而且还会被重判。

    苏达避开人群，走到食堂外，试着拨打马猴儿的手机。

    果然，无法接通。

    “该死！这小子被警察控制住了！”

    苏达心急如焚，接着又翻出了郭英的号码。

    电话那头儿的郭英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字不成句，苏达只依稀听明白两句话，一是公司现在已经被卫生局查封，二是马猴儿昨天下午被警察带走，已经失去联系快一整天了。

    苏达急得直砸墙，埋怨郭英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

    郭英止住哭声，说自己没脸和苏达联系，怕苏达嫌弃马猴儿和自己忘恩负义。

    苏达根本没心情嫌弃这个，埋怨那个，眼下只有一件事是当务之急：尽最大可能性拯救马猴儿。

    苏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律师。

    尽管王律师现在和自己一同负责桃花峪项目，但他毕竟是法律院校的高材生，科班出身，战绩辉煌，曾经帮云鼎轩打过好几起经济纠纷的民事诉讼官司，百战百胜，深得孙晨和王丽芳器重，最终收入云鼎轩的麾下。

    最难能可贵的是，王律师虽然走上管理岗位，但其一丝不苟的严谨作风，也深深影响着身边的人，包括苏达。

    “去找王律师商量一下！”

    苏达转身进了食堂，站在门口处张望，四下寻找王律师。

    食堂里嘈杂一片，工人和管理人员正在用餐，大伙儿边吃边聊，说的还是刚才的那条新闻。

    而在食堂偏僻的一隅，苏达看见贾小涛正独自用餐。

    “小达，你怎么好不吃饭？”

    王律师端着餐盘笑嘻嘻站在苏达身后。

    “王律师，我正好找你，咱们出去边吃边聊！”

    苏达不由分说，拉着王律师就往办公室走。

    办公室里，王律师坐在茶几前静静吃着午餐，苏达在一边手舞足蹈的说着，等苏达说完，王律师也吃的差不多了。

    王律师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喝了口茶水清清喉咙。

    “你说的这事儿我基本上听明白了……”

    王律师沉吟着摇了摇头，“有些麻烦啊！”

    苏达更加沉不住气了。

    “现在只是把马天明控制住，况且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食物中毒，警方还在调查，也没能给个准确的说法啊！”

    “你话是没错，但你要明白，我们国家的法律是大陆法系，意思就是疑罪从有。通俗点来解释，就是说当警方把你从家里带进公安局的时候，司法机关就已经怀疑，甚至认定你是犯罪嫌疑人了，之后才会去寻找证据来验证自己的认定。而欧美法系正好相反，前几年轰动全美的辛普森杀妻案就是个例子。”

    王律师说的苏达云里雾里，头脑发蒙。

    “王律师，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朋友马天明肯定是要判刑了？！”

    王律师摆摆手。

    “不是说你朋友没有希望，至少我们还有寻找证据的必要空间和时间，你不是刚才说，警方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他是罪魁祸首么？”

    王律师取下眼镜，放到嘴边呵呵气，拿纸巾擦拭着。

    “这事儿也许是天灾，但也有可能是人祸……”

    “什么？人祸？！”

    贾小涛在食堂吃完午饭，回到宿舍一头躺下，仰面朝天的抽起饭后烟。

    同宿舍的室友还没回来，贾小涛想起刚才电视上的新闻，最近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苏达把贾小涛安排进桃花峪有几天了，但一直没有给他具体的工作内容，先让他跟着杜斌打打下手，忙些行政上杂七杂八的琐碎事。

    杜斌知道贾小涛是苏达的小兄弟，工作上对贾小涛照顾有佳，工作时间相对宽松，贾小涛从怡达快餐高强度的配餐工作，来到到轻松惬意的风景区，猛一下还有点不太适应。

    贾小涛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附身钻到床下，取出了一个白色塑料袋。

    贾小涛把塑料袋卷了卷，塞进裤兜，出了宿舍，一路向着村口的小溪走去。

    正值午后，村口不多，村民和项目组的员工大都在睡午觉。

    来到小溪边，贾小涛见四下无人，掏出塑料袋，就想扔进去，可停顿了一下，又改变了主意，把塑料袋重新卷好，向田野深处走去。

    在一个低洼的灌木丛，贾小涛弯下腰简单刨了个小坑，将塑料袋埋好，又踩了几脚，哼着小调转身离开。

    “你虽然不用负刑事责任，但你作为怡达快餐的法人，不仅要负担受害者所有的医疗费用，而且我们工商局责令你五年内不得在北京市范围内，注册和从事任何一样餐饮项目。换句话说，你就是在街边卖冰棍儿也不行，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

    工商局的工作人员语气严厉，把马猴儿教训的头头是道。

    旁边一个警察过来，给马猴儿拿过一份释放手续，让他签了字。

    郭英掺着马猴儿出了公安局，苏达和王律师正站在门口迎接。

    马猴儿一见苏达，脸上顿时不悦。

    “你来干嘛？想看我的笑话是么？来，好好看吧？满意了吗！”

    苏达正要辩解，郭英赶忙打圆场。

    “天明哥，你怎么这么说达哥，怡达出了事他是最着急的一个，你说话别太伤人了！”

    “伤人？”马猴儿笑着说，“他能指使小涛去放泻药，用一个无辜的孩子来捅我刀子，难道他就不伤人，不可耻么！”

    “马猴儿，你听我说，小涛那事我根本不知情，我要知道的话，宁可打断他的腿都不会让他去。你认为，我难道想亲手毁了我的怡达快餐吗？”

    马猴儿冷笑，“听听，现在还“我的怡达快餐”呢！好了，怡达快餐谁的也不是了，彻底完了，皆大欢喜！走，回家！”

    马猴儿拉着郭英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郭英还想跟苏达解释，却被马猴儿一顿呵斥。

    “你不回家，我自己回！你和他们慢慢的聊！”

    郭英左右为难，无奈的跟马猴儿上了车，从车窗里满怀歉意的望着苏达。

    王律师拍拍苏达的肩头，“走吧，人家不领情，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

    苏达和王律师重新走进公安局，向民警说明来意后，民警带着两人来到一间单独拘禁室。

    贾小涛正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发呆。

    “小涛！”

    苏达透着铁栅栏朝里轻声喊了一句。

    贾小涛一见是苏达，人还没过来，眼泪已经扑簌簌掉了下来。

    “达哥，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天明哥，我犯下大错了……我想见我妈……”

    贾小涛哭的鼻涕都流了出来，苏达心头一紧，眼泪也差点掉下来。

    “已经给你母亲订了机票，她今天就能到北京。你这孩子啊，你怎么这么糊涂，为什么做事之前不动动脑子呢！”

    苏达伸出手，怜爱的抚摸着贾小涛的头发，心如刀绞一般疼痛难忍。

    贾小涛，这个山西农村的倔强少年，终究要为自己的无知行为，付出巨大的代价。

    当贾小涛得知怡达快餐法人变更为马猴儿的时候，这个耿直少年的第一直觉就是，自己的大哥苏达被马天明给逼走的。原本苏达是法人，马猴儿主事儿，这样的合作方式挺好，贾小涛自己也干的开心，有动力，可从那天起，贾小涛便在心里暗暗记恨上了马猴儿。

    贾小涛认为，兄弟反目，划清界限，这一切的根源都是由于马猴儿自己的贪欲过剩，虚荣泛滥。

    投奔到桃花峪项目组后，贾小涛有心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和工作，来报答大哥苏达，可内心却总有些不甘心，替苏达打抱不平。

    凭什么一家欣欣向荣的公司，以五十万的金额拱手让出，凭什么打江山的人反而被驱离……

    太多的不明白，最后成了不服气。

    贾小涛决心用实际行动回报和安慰苏达。

    食物中毒事件的头天下午，贾小涛给杜斌请假，说自己要回市里办点事儿，杜斌想都没想，欣然同意。

    晚上十点多，贾小涛出现在四元桥，怡达快餐的门前。

    由于自己辞职后，手里还有一套公司的钥匙，所以贾小涛就像开自家门一样，堂而皇之的开门而进。

    来到cao作间，贾小涛拿出事先买好的一塑料袋泻药，分别往芡粉，发酵粉，和面粉里撒了大半袋，由于害怕吃出人命，贾小涛适可而止，还剩下了小半袋，装在身上离开了怡达快餐。

    第二天清晨，贾小涛坐最早的公交回到桃花峪，正好赶上上班，而杜斌也没有发觉贾小涛有何不同。

    直至怡达出事，贾小涛却完全忘记了怡达快餐装有监控这一码事，当警方将调取的监控放给马猴儿看的时候，马猴儿肺几乎气炸。

    当警方通知苏达的时候，警车已经开到了桃花峪村口儿。

    贾小涛带着民警指认了埋藏泻药的那个洼地，随后在众目睽睽下，被押上警车。

    苏达傻了眼，杜斌也说不出话来，在王律师的提醒下，几个人一起驾车跟着警车去了公安局。

    贾小涛已被拘禁，不许会面和交流，直到马猴儿被释放，苏达与贾小涛才得一见。

    拘禁室里贾小涛痛哭流涕，苏达暗自神伤，拘禁室外，检察院的人也到了，王律师正和办案人员交流着什么。

    十分钟后，苏达和王律师被“请出”来。

    “刚才征询了检察院的人，他们说这事儿影响极大，社会反响比较强烈，所以……所以有可能会以危害公共安全罪提起公诉，予以重判。除非……”

    “除非什么？！你就直说啊，要急死我啊！”

    苏达恨不能现在就把贾小涛给捞出来，一秒也不让这孩子在里面多待。

    “除非，给那一百多名受害者高价赔偿，表现出怡达快餐的诚意和悔恨，或许能赢得他们的一些谅解，法官在量刑的时候也会酌情考虑。这个案子我接帮你打！”

    王律师说的果断，苏达则感动地无以言表。

    “好！就是把怡达快餐砸锅卖铁，也要把赔偿款凑齐！我一定要尽可能的挽救贾小涛，但这和马猴儿商量一下……”

    “把公司里的设备都处理掉？不可能！我不可能答应！”

    马猴儿在电话中一口回绝了苏达的提议。

    苏达怒火中烧。

    这是第二次马猴儿让他动了真火。

    “混蛋！”

    这是苏达第一次开口骂了马猴儿。

    “贾小涛他还是个孩子，他一时糊涂酿下大错，你居然都不能放他一马！我就问你一句：这次，你救不救小涛这孩子！”

    苏达话刚说完，随后就听见了电话那头轻蔑的冷笑声。

    这次真的激怒了苏达，积压已久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

    苏达顺手抄起桌上的车钥匙，像偷发疯的雄狮冲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