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这头磕定了
天中山，据说因为地处天地之中而得名天中山。 相传“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指的正是天中山。 的确，天中山并不高大，更不雄伟，若非因为名字大气，只怕早已是一座野山。 赵昊的师父天中老人就住在这天中山上，赵昊也曾在山里呆了十年。 一个小时之后，出租车停在了天中山的山脚下，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赵昊已跟丘岚打过了一个电话，讲明自己今天有要事要请一天假。由于是打电话，赵昊只能听出丘岚的语气很不善，赵昊也懒得和她啰嗦，向她讲明了请假的事之后，道了声“拜托丘主任了”，便挂断了电话。 望着上山的崎岖小路，钟灵慧毫不迟疑，立刻迈步向山上走去。 赵昊摇了摇头，道：“我抱着你上去”。 钟灵慧点了点头，现在情况危急，哪是计较这些繁文缛节的时候。 征得钟灵慧同意之后，赵昊立刻就将钟灵慧拦腰抱起，向山上奔去。 虽然抱着一个人，但赵昊的速度丝毫未减，原本崎岖的山路，在他脚下却仿佛轻车熟路一般。 钟灵慧甚至可以感觉到耳边的风声，可以看见一颗颗灌木从耳后飞过。 两只手抱住赵昊的脖颈，感受着赵昊愈发剧烈的呼吸，以及剧烈起伏的胸膛，钟灵慧竟突然感觉到一种真真切切的依赖，她从未有过的依赖。 哪怕是钟灵慧最为崇拜的父亲，都未曾给过她这种依赖，近乎无所不能的依赖——父亲的那点书生气，一直让钟灵慧既爱又怕。爱的是，父亲对理想的追求，数十年如一日的、绝不打折的追求。怕的是，父亲那种脾气，在现在这个社会中，肯定会吃很多亏。 这一次，父亲明显就是吃了这种亏。 钟灵慧的脑海中仿佛又浮现了父亲的样子，浮现出了他站在大门前，站在那十几个戴着施工帽、手拿着钢筋大锤的工人面前，阻止他们去拆那个门，死活也不肯让开的模样。 “我让他躲开，让他别去管那些闲事，他不听我的”，母亲的声音也重新回响在钟灵慧的耳中：“我说那是人家自己的东西，人家想要怎么拆就怎么拆，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咱们管不着，可是……可是他，他这一辈子就是这倔脾气，他根本不听我的，还说什么暴殄天物，说什么强拆学校必遭天谴，说什么不亲眼看见老板绝对不会让开之类的……” 就在钟灵慧的感怀中，一个小时已匆匆过去，赵昊已抱着钟灵慧穿过了五座山峰。 钟灵慧相信，这五座山峰要是让她自己攀爬的话，估计一天也未必能够翻过去。 就在这时，钟灵慧忽然看见了几间茅屋！ 茅屋有三间，在茅屋的前面，还有一块约摸一亩地的菜地，菜地旁边还有两三亩麦田。 赵昊抱着钟灵慧奔到茅屋旁，将钟灵慧放下去，立刻就冲向了茅屋中。 茅屋中空无一人，赵昊翻了翻厨房，厨房中还有一点隔夜的剩饭。 “你……你师父呢？”钟灵慧跟着赵昊走入厨房，有些怯生生地问道。 对于赵昊那十年的经历，钟灵慧曾经想过很多种可能。尤其是在目睹赵昊眨眼间击倒十几个人之后，钟灵慧甚至疑心，赵昊那十年是不是在天上渡过的，但现在望着这简陋至极的茅屋，望着这方圆十几里根本没有一个人的环境，钟灵慧忽然间竟觉得有点害怕。 “这该是何等的寂寞和凄凉，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来说”，钟灵慧的心中不由得升起这样一个念头。 “我师父应该就在旁边”，赵昊说完，便从茅屋内奔了出来，钟灵慧急忙跟了出来。 “捂住耳朵，轻轻张开嘴”，赵昊嘱咐钟灵慧道。 钟灵慧立即用双手捂住了耳朵，樱口微张。 “师父——师父！”赵昊仰天呼唤道。 随着赵昊这一声呼唤，钟灵慧立刻就感觉到耳朵一震，与此同时，她更吃惊地看见，周围的山林中，忽然间就扑棱棱地飞起了一片形状各异的鸟，慌乱地向远处飞去！ 钟灵慧可以确定，赵昊这一声大喊，起码能传好几里地！ “师父！师父！”，赵昊转了一个方向，继续大声喊去。 东、西、南、北，东南、西北，八个方位，赵昊每个方位都喊了一声，但这些声音，除了惊飞无数飞鸟，和引起无数回音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一点动静。 “你……你师父是不是不在？”钟灵慧捂着耳朵，怯生生地问道。 赵昊摇了摇头，道：“他在的，我了解他”。这句话说完，赵昊立刻就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钟灵慧立刻呆若木鸡。 跪倒在地，赵昊对着地面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实实在在的响头，这三个头磕完，赵昊的额头上已满是尘土，尘土中依稀可以看见一点点血迹。 这三个头磕完，赵昊开口说道：“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带别人来到这儿，所以十年里，我从未带过任何人来到这里，我也知道那十年里，您最挂念的就是我从未给你磕过一次头。” 钟灵慧茫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昊忽然向钟灵慧笑了笑，道：“灵慧，给师父做饭。” 钟灵慧立刻慌不迭地点头，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茅屋里。 赵昊长吁一口气，随即仰天哈哈一笑，漆黑如墨的眼中带着一抹近乎癫狂的坚毅，道：“今天，我就带人来这儿了！今天这头我也就磕定了！” 这句话说完，赵昊立刻又向地上磕起头来，以一种近乎神圣的恭谨姿态，实实在在、端端正正地磕起头来！ 厨房里，正在淘米的钟灵慧忽然间就觉得眼前一酸，两滴眼泪已落到了那年代久远的粗糙瓷碗中…… 当钟灵慧将米饭淘好，煮好，又炒好了两个素菜，从茅屋中出来的时候，赵昊居然还在磕头！ 此时，赵昊额头上已满是夹杂着血痕的泥土，而他磕头的地面上，已明显向里面陷了半寸！ 钟灵慧彻底怔住，然后她咬了咬牙，已扶住了赵昊的臂膀，道：“你别磕了，他不会出来了，我们走吧”。 赵昊嘴角抿出一道笑痕，轻轻推开了钟灵慧的手，道：“他若是不来，我这双眼就算瞎了！” 说话声中，赵昊已重新两手撑地，恭谨地磕起头来。 就在这时，钟灵慧忽然看见了一道人影，一道猛地出现在她眼角的人影！ 与此同时，赵昊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目光有如实质一般，紧盯着那突然出现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