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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玄虚

    游返离开小巷,与薛青纹告别。径直回到了凌孤处。

    凌孤不知去了哪里,杨沁在家已经将晚饭做好。游返一看,有鱼有rou,色香味俱全,伙食倒也不差。他闻着饭菜的香气,回想自从离开金剑山庄,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待遇了。他不是挑嘴的人,所以这时面对着家常菜式,肚中咕咕直叫,开始犯馋。

    杨沁笑着道:“游师兄,凌大哥还不回来,你先吃吧。”她这时心头的大石放下,脸上洋溢着喜气,便主动招呼起游返来,哪怕之前因为五色剑派的事情,两方还有过不愉快。从这点意义上来说,杨沁身为一个女子,最切身的还是终身的大事。

    游返喃喃道:“不太好意思。或者等凌兄回来一同吃。”不过嘴上刚说完,肚子却不听话,又发出咕咕声响,还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

    杨沁掩口偷笑,道:“不要紧。凌大哥去找以前的同僚查案去了。他吃饭随意得很,有时有了事情,草草扒几口了事,这么多饭菜也浪费了。你就先吃吧。”

    游返便不客气坐下,道:“师妹一起来吃罢。不过凌兄这时还在查什么案?”

    杨沁摆手婉拒,道:“我刚刚吃过了,你先吃吧。凌大哥是追查周醒周大人被刺杀的那个案子,据说已经有新的发现,上午兴冲冲出去了。现在也不知如何了。”说着,眉眼之间也透露出一些忧虑。

    游返狼吞虎咽了几口,想起在金剑山庄里同庄文清两人同餐,举案齐眉,说不出琴瑟和谐,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听到杨沁说话,这才道:“凌兄真是执着。连六扇门都放弃了的事情……”

    对面杨沁也叹了一口气,显然对凌孤这种好管闲事,嘴上不说,心底深处也有些许埋怨。过了半晌才道:“随他罢。总之是他喜欢的事情。”

    不一会儿,游返便填饱肚子,不由夸赞道:“师妹好手艺,以后嫁给凌兄,凌兄真是有福了。”

    杨沁脸上一红,道:“师兄夸奖了。小妹以前随着姚师伯和兄长在藏剑谷中,两个大男人也不懂照顾自己,这些琐事倒也只能一力承担。想来这些事情,才是女子应该做的。”说起以前和兄长的生活,面上一黯,显然是又在为杨锐忧虑。

    游返心想眼前这个女子倒是爱替身边亲近之人cao心,心中起了怜惜之意,不管孔斑愿不愿意帮忙,自己是决心替她将终身大事办好。

    两人等了一炷香时间,凌孤还未到来,两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游返想起房中的仕女图,突然问道:“不知道房中那仕女图是何人?画得倒是栩栩如生。”

    杨沁道:“你说是挂在客房墙上的么?那是凌大哥的师父。”

    游返有些错愕道:“原来凌兄的师父是位女子。那凌兄一手凌厉的刀法都是女子所授,他这位师父可不简单。”他想起凌孤刚猛无俦的刀法,鬼魅似的身法,不由赞叹不已,但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是女子的武功。

    杨沁道:“那位女侠名号叫做凌水仙子,也是上一辈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因为和凌大哥母亲有交情,便指点了凌大哥一番。但刀法,是凌大哥自己琢磨的。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不过凌大哥的轻功身法,据说仍是这位女侠相传。那幅画,是凌大哥的娘亲所画。”

    游返道:“原来如此。那画也画得好,可以想见,凌兄的母亲也是书香门第的才女了。”

    杨沁道:“是啊,凌大哥父亲原是朝廷三品重臣,母亲也是大家族出身。凌大哥自己也是文举人出身,还准备考进士。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一些什么变故……终究是弃了功名,投入开封府做了总捕头。”

    那时候虽然捕头算是公门中人,但终归是吏,不能算官,官吏官吏,吏和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读书人上进,为的是做官,再落魄也不甘愿做吏的。因而凌孤主动投身衙门,做一个小小的捕头,算是惊世骇俗的举动。

    游返没想到凌孤原来有这等家世,原先自己还以为他只是江湖中一个散侠,与自己类似,想不到却是官宦世家,祖上出过进士的。不过这样倒也能解释为何他能整日醉心于查案的事情,因为实在是家底殷实,整日闲着没事做啊。

    这时,外门打开,风尘仆仆的凌孤赶了回来。一进屋,看到了游返,就急着对他说道:“你果然怀疑的对。那个人,在周醒被刺当晚,没有出现过。”

    游返和杨沁正闲聊,被他这么一打断,两人听得纳闷,脑筋没有跟上他所说的内容。

    凌孤自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点水,举起筷子吃了两口。这时饭菜已经有点凉了,但他仍旧吃得有滋有味,一边吃,一边兴奋说道:“就是胡近臣啊,那天下午有人看到他在老马车行出现过。晚上便没了踪影。你说是否凑巧。”

    游返想起路上曾提醒了他一句,周醒被刺,背后最大受益者乃是胡近臣的事情。不过他当时只是想起胡近臣对他讲过的三段往事,觉得其中蹊跷难言,也并不是怀疑揣测,只是隐隐觉得胡近臣原是不该做朝廷委任下武林盟主的,便提了一句。想不到这个查案痴人真的去找开封府的人查探胡近臣的下落,真是令人佩服其毅力。也不知道是什么心念支撑着他做这些闲事。

    凌孤继续道:“另外,黑衣人逃遁之时,隐身的那些房舍,经调查,也是老马车行半年前买下的产业。这就十分令人怀疑了。虽然后来又卖掉了,但总归是产生了联系。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只是现在一时看不透。”

    游返一时无语,杨沁在旁边道:“即便如此,也无切实证据。万一冤枉了好人,岂不可惜。要知道胡大侠的不平庄素有威名,远近皆知。我觉得他不会做这等事情。况且就算周醒当上了武林盟主,对不平庄也无害处,首当其冲的当是丐帮少林这些门派。”

    这时她的兄长杨锐正跟着胡近臣办事,虽然一度杨锐想让她嫁给胡近臣,但她仍是凭着本意说话,并无偏颇。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按照胡近臣的在江湖上的名望,实在没有必要策划这么一起刺杀案。

    凌孤也顿时沉默了下来,猛地扒了两口饭,突然又微笑起来,说道:“正是如此,这件事情才越发有趣。若是以前那些案子,不用瞧就知道来龙去脉,多么无趣。”

    游返差点从凳子上滚下来,这到底是什么人呐,居然将破案当作了一件乐趣。这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放着唾手可得的功名不要,转而去做什么开封府总捕头。

    凌孤罕见兴高采烈地吃完了饭,一个人闷头沉思案件中的来龙去脉。游返不去打搅他,一个人出了门。

    此时天色将黑未黑,正是一天中温度较低的时候,寒风凛冽,路上萧条鲜有人影。他缩着双手,转到打听来的宋观的住处附近,慢慢围着转悠了一圈,上了一个茶楼,坐在了窗户旁边,正对着对面的宅院。

    宋观是三司盐铁使,位卑权重,柳凡升柳大人只是有建议之权,但真正采买供货仍是三司去执行。宋观的作用更为直接。若是庄老二之前就与他结交,为何之前没有告诉自己。难道是故意隐藏的一张底牌?

    他胡思乱想着,发现往来进出宋府的人络绎不绝,但远看却无法得知其身份。

    他郁闷地看着进出的人,心道以前让手下人盯梢,只是给个命令,具体怎么收集的情报消息,他完全不知。现在他才知道要收集到具体有用的消息也是一桩繁琐的事情。

    他只得顶着风,悄悄走下楼,正在这时,却发现迎面来了一个熟人。

    也就是游返,还能记得此人。这人长得寻常,若不是游返过目不忘,绝不能知道他正是祖江的小厮。既然这人在这里,那身后的轿子里必然坐的就是熟人了。

    他于是走了出去,拦住轿子。那小厮一见有人拦路,顿时要发作,可是见游返虽然身穿陋衣,但那气势绝不像一个下人。像他这种身份,天天跟着祖江出去见人,世面见识地多了,自然也学会观人。虽然这时他不已经不记得游返了,但仍然不敢失了礼数。于是问道:“挡路者何人?”虽然显得生气,但语气中却是没有什么失态。

    游返淡淡道:“一位故人,请祖公出来一叙。”

    祖江听得外面响动,探出头来,看看是谁。一见是游返,顿时吃了一惊,连忙示意落轿。

    游返拉着他到了路旁说话。祖江一上来就急着问起金剑山庄的近况:“游兄弟怎么回事?愚兄可是听说你被庄老二赶了出来。”

    游返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

    祖江道:“原来真是如此。这庄书海甚是可恶,我们商会派过去的人全部被他赶了回来。他还声称,之前我们之间的协议全部作废,还要追究,要我们赔偿一大笔银子,抵充学去的手艺技巧。实在欺人太甚。说实话,还是游兄弟你在时好啊。这庄老二目中无人,虚妄短浅,不是一个做大事的料子。”

    游返道:“只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祖公不用一般见识。到时候等我拿回山庄,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现在么,任他跳达一番。”

    祖江听他说话时一股自信的神态,顿时放心了三分,连连道:“这自然好。听说这庄书海还要在汴京开设分铺,和我们抢生意,现在的时节,还有人要扩张,真是嫌自己活得长了。”

    游返听说,也是一阵头疼,看来得加快速度,否则金剑山庄的底子可要被挥霍光了。老庄主在时,山庄只是守成,不轻易做动作。这样虽然不进取,但也不至于犯错。可是庄老二为了显示自己的才能,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就要将山庄拖下水了。

    发完牢sao,祖江似乎回过神来,又叹道:“但这人运气着实不错。前面愚兄不是说过么,朝廷要和西夏通商,但禁止做兵器的买卖,生怕西夏从咱们这里将精良的兵器拿去,武装党项子弟。不过西夏事情一了,这回却是大理的生意送上门来。”

    游返心头一沉,忙问究竟。

    祖江道:“大理的镇南王这回出使过来,他们听闻中原大战抵定,大辽要征伐西夏,若是西夏得胜,势力范围必然波及吐蕃大理一带。大理人未雨绸缪,便要和我大宋通商。不但通商,还要购买一批兵器来。这不,我便是为了这件事情前来亲自拜访宋大人,希望能在其中捞点好处。对了,游兄弟怎么这么巧,也在这里出现?”

    游返随口编了一个借口,应付过去。这时也终于听出了一些眉目,原来庄老二来到东京,便是要发挥自己长处,拿下大理这单生意,这种国与国的生意,并不是谁家工艺精良,朝廷便会将经营许可给你。这时候朝中关系,人脉运作,便尤为关键。这是庄老二的所长。游返眉头紧皱,想不到这种事情早不来玩不来,偏巧在庄老二刚接手山庄,就给他送上一个大礼,也算是上天眷顾了。

    他还不知道庄老二究竟和宋观是什么关系,于是打听道:“这宋大人在其中却是什么角色?怎么我在府外,看到了好几拨人马开了进去。似乎显得尤为吃香。”

    祖江着急起来,连问:“是么?有些什么人?不好,消息也许是传开了,附近有点实力的商家都来碰运气了。这宋大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从来不收私礼。说句不好听的,饶是我们祖家,也难以打通这个关节。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上头才会放这么一个人在这种油水多多的位子上。换作是其它贪官污吏,可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言语之间,游返听出这位宋大人还是一位两袖清风的官员。可从刘师爷处得知,最近庄老二还单独宴请过这位大人。莫非庄老二已经从他这里打开缺口了?

    祖江和他说了几句,便要上轿,赶着求见宋观。游返不敢阻拦,简单约好再见,便望着祖江消失在宋府门外的夜色中。

    他觉得身子一阵凉,于是又回到茶楼内。却不料他原来所坐的桌子却有人占了。他正要换一个,那人却抬起头来,笑着对他道:“游兄,坐。”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