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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快刀

    说罢,两人长枪如蛇一般卷向那神秘人物。一人枪身横扫下盘,砂砾横飞,一人中宫直进,一去无回。两人枪法配合无隙,竟是得过名师指点。

    枪以长制敌,以突刺点挑扫为主。当世枪法,若论单打独斗,以刚柔并济之卷帘枪法最为出名。而民间军中,杨家枪法流传最广,此枪法由战场上而出,直来直往,惨烈无比,且招式简单易学。两人使的正是这枪法,却使得远非一般枪法可比,一来二人长期并肩而战,互知心意,二来曾得高人指点,以配合补枪法攻守失衡之不足,因而一旦全力使出,罕有三合之敌。

    那神秘人不待枪缨及身,身形一闪,硬生生便往两条枪影中闯了进去。

    游返在树上向下看,眼前只觉一花,那人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惹得他差点想揉一揉眼睛。而横看东方笑时,只见其已露出凝重的神色,正目不转睛盯着下方。

    只听噗噗两下闷响,谢青言只觉手上的枪往外偏去,已势老难返,待要抽回枪来,一团青影已扑面而来。枪法若使到对手近了身,已同输了一般。他连忙撒手撤枪,飞身而退。另一边,刘万山胖大的身子已踉跄倒下,肩部被刀柄砸中,酸麻难忍,倒下时不住低吼一声。

    打斗声蓦地停止,游返定睛看去,那神秘之人已站在马旁,两个沙盗一个倒下,一个空手退在一旁,长枪丢在地下,被神秘人用脚踩住。游返这才看到那人手中握着一柄厚背刀。另一边杨锐也是目瞪口呆,如此高明的身法配之刀法,闻所未闻,比之师伯姚惑,也过之而无不及。

    谢青言见其武功高强,却未痛下杀手,不禁退后两步,调匀呼吸,小心问到:“阁下找到我们兄弟二人,究竟有何目的?”

    那人缓缓道:“西夏李元昊率军突袭长安,却不料被威武军挡在定川,优势殆尽,转而求和。本来和议已成,王猛将军放松警惕,帅帐营寨被突袭,中军三千人全军覆没,王猛将军力战不降,为国捐躯。”

    谢青言面色惨然,欲要说话,跪倒地上的刘万山大喝到:“大哥,这人是来缉拿我俩的,王帅生死,自有公论。你可要保着性命为上。”说罢,张身扑前,欲纠缠那人,令谢青言脱身。

    那神秘人脚上用劲,地上长枪飞出,正中刘万山胸口。刘万山与姚惑连场恶斗,早已力竭,又受此重击,竟晕死过去。

    谢青言见刘万山非此人一合之敌,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逃不去了,于是放下戒备,坦然道:“阁下若是朝廷之人,我便将事情真相说与你听。当日范大人特使前来告知和议之事,王帅以为和书未成,仍不可懈怠,便仍如常值营。我二人便是那值营官兵,正要换岗,突然四周围上来诸多黑衣人,一时间箭矢如雨下。全营精锐因与西夏鏖战,正在后方修整,先锋营驻扎在他处,帅帐周围只有几百亲兵,中军三千人也是运粮兵居多,闻讯前来救援时,被黑衣人伏击而亡。黑衣人如此势众却能潜入中帐附近,其中必有隐情,我劝王帅突围而出,但王帅不肯撇下老弱,便燃起营寨等待救援,不料援兵久久不至。我二人知道大势已去,便率数十亲兵突围而出,请求援兵,待突围后,却只剩我二人,外面却传王帅身死的消息,我二人舍下主将突围,若是被朝廷抓获,当处军法。于是便一路躲避追捕,东边搜得严密,于是干脆一路向西,途径西夏吐蕃边境,直至此处。”

    此前两人一路惶惶终日,既觉有愧于主帅,又忧心朝廷追捕。此时话已出口,反而松懈下来,谢青言一屁股坐倒在地,泄气道:“管你六扇门也罢,一品堂也罢,要取我的性命,便尽管来取吧。”

    那人叹道:“你二人既然突围,何不主动投官,自证清白,如此胆小懦弱之辈,我凌孤不屑杀之。”

    谢青言苦笑道:“你便是‘快刀’凌孤?怪不得,我谢青言败在你手上,却不算怨。”说罢,不住咳嗽起来。

    凌孤看了一眼马上之人,竟是一名女子,哼道:“我凌某最恨劫持弱者之人。”将杨沁负在背上,便要离开。

    杨锐在树上听得这段秘闻,正自茫然,却见杨沁正要被那凌孤带走,心想刚出虎xue又入狼窝,虽对那凌孤的强横深有畏惧,可是见meimei要被带走,情急之下,出言喝道:“留下人来。”举剑轻轻从树上飘下,如同一头大鸟,直扑凌孤头顶,剑身划过,发出轻啸之声。

    在场之人未曾料到树上还藏着人,不禁抬头望去。东方笑见藏身之处暴露,也跃身而出。

    凌孤肩上负有一人,手中的刀还未入鞘,见杨锐来得蹊跷,后退一步,刷的一刀便迎了过去。

    杨锐本占了出其不意的先机,又是从上而下,却被凌孤一刀封住去路,身在空中,变招不及只得硬拼了一剑。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夜色中分外惹眼。杨锐借着反弹之力退开三步,只觉手臂一阵发麻,一时提不起来。

    那凌孤却似无碍,又是反手一刀,只向杨锐劈来。杨锐勉力来挡,却不敌其厚背刀的斤两,手腕一痛,竟失去知觉,剑身离手而飞。

    眼见杨锐便要被劈中,旁边伸出一剑来,阻住刀的去处。那剑身如毒蛇一般微微扬起,蓄势而发。正是东方笑出手相救。

    凌孤不敢怠慢,不待招式用尽,挥刀横扫。一瞬间,与东方笑身形相错,交换了三招,突地大喝一声,向后疾出一刀,身形向前跃去,虽负有一人,仍显矫健。

    东方笑避开这惨烈一刀,待要出剑时,凌孤已在十步以外,只闻那冷傲声音传来:“兄台剑法出神,今日未能尽兴,改日必当奉陪。”最后一字传来,已不见人影。

    游返扶起杨锐,不禁咂舌道:“好快的身法。”

    杨锐一招之间,被凌孤砸去手中之剑,而东方笑与自己年纪相当,却在三招之内不落下风,不禁心中苦闷,不知自己何时能重振五色剑声威。突然想起杨沁竟仍被凌孤裹挟而去,不由跳起,要赶过去,追上凌孤。

    旁边谢青言突然道:“莫要追了,那人叫凌孤,外号快刀,不禁刀快,跑得也快。以往是开封府的人,后来得罪权贵,被陷害反出官府,成了一散人。此人千里不留行,生性孤僻,独来独往,谁也追不上他。”

    杨锐心想meimei被抓不就是被你这沙盗所害,而且师伯如今也生死未卜,于是捡起地上长剑,便要上前手刃此人。东方笑连忙拦住他,道:“此人出身威武军,为国杀贼,不幸受人陷害,也算无辜。且由我问出姚世伯下落,便放其归去罢。”

    谢青言闻言不由深思道:“阁下所说,王帅之死是受人陷害?”

    东方笑点了点头,道:“你们所说,刚刚在下在树上听得一清二楚,虽不知前因后果,仅从面上分析,便可知事有蹊跷。指挥将军本来身份特殊,贼人攻其一点,便知有人泄露了营寨布置,若非照常巡营,恐怕一击即破。而事后贼人能从容布置,阻断援兵,如同事先商量的一般,岂不古怪。若非斥候投敌,便是友军兵变。”

    谢青言呆呆地坐在地上,如同石雕一般,久久无法动弹,似在思索此言。

    杨锐急道:“你这沙盗,快快说出我师伯下落。”

    谢青言抬头看清杨锐,方知道所说师伯是何人,忙道:“那人是你师伯?你师伯果真是条好汉。追了一路,将我二人迫得如此不堪,还不肯放弃。幸好其年纪已高,体力不济,刚刚在后头被我们甩脱。江南五色剑果真名不虚传,原以为无色真人之后,五色剑已失传,没想到还能遇上如此人物。”

    若在平常,杨锐听人夸五色剑,心中不免得意。可是此时,师伯下落未知,meimei又不知去处,心中如同掖着一团火焰燎烧,急却失去章法。

    东方笑道:“杨兄,既是如此,我们往来路寻去,定能寻到姚世伯下落,迟恐有变。”

    自从东方笑力抗凌孤,在杨锐和游返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此时东方笑一言,便如九鼎,两人忙沿着沙盗来路寻去。

    约莫走了几里路,终于见到了姚惑和其白马。虽说谢青言等二人狼狈,姚惑此时状况也不遑相让。散乱长发披在肩头,衣衫凌乱,正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本来击杀三个打头的沙盗,已动了元气,未能调息缓气,又一路追踪谢青言二人,担心杨沁有失,不敢松懈,一路纠缠交手数次,已是油尽灯枯。

    杨锐见了姚惑,扑倒在其面前,不禁泣出声来。本来远道而来,一路顺利,怎料一天之内,竟能有此变故,恨不能身在梦中,梦醒如常。

    姚惑睁开眼睛,面色一阵泛红,嘴唇却是变紫。游返连忙将身上皮衣给他披上。

    姚惑嘶哑着声音道:“若茗救出了没有?”杨锐摇摇头。东方笑连忙道:“世伯请放心,令侄女已被快刀凌孤救出,此人原是开封府之人,虽然其人性情古怪,但江湖上素有侠名,可尽放心。”

    姚惑念了凌孤两句,又看向问道:“你是龙门派的人?”

    东方笑接道:“家父东方卓,晚辈东方笑。世伯远道而来,龙门派接待不周,令遭此大难,还望前辈宽谅。我等必尽全力,找到杨师妹下落。”

    姚惑点了点头,道:“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从怀中拿出一册书籍和一封信,道:“本要当面交给东方卓兄,请代为转交此信,册子中正是五色剑谱,也请卓兄收下,日后请他念在多年交谊,多多照顾我这两个师侄。”

    杨锐听得这话,竟如托孤遗言,心中已是不妙,待听得姚惑转头向他道:“锐儿,师伯愧对先师,复兴五色剑重任便由你接下,我相信你……”一句话未说完,一口气未能喘过来,头一歪,竟就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