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金蚕也不行
“挖吧。” 搓了搓手，朝地上吐了两口吐沫，爷爷把拿了大半辈子的烟斗刁在嘴里，脸上没多少表情，冲着我道。 我心里紧张，头皮绷地紧紧地，手里拿着的铲子迟迟不敢下去，身子抖地好像就有一个人在背后摇着我一样，脚下更跟注了铅一样，一步都不敢移。这会儿正好吹了几缕风过来，凉飕飕地，我将衣服束了束，冲地上跺了跺脚。 “爷爷，我们回去吧。” 我不敢望爷爷，挤牙膏似得挤出这么几个字来，声音很低，跟蚊子一样。爷爷却听见了，过来，一把揪起我的耳朵，用了好大地力，说，你还想活吗，想活，就挖。 “爷爷！”我感觉整个耳朵都快被爷爷揪掉了，疼地直叫。 爷爷大概觉得自己用地劲太大了，手松了一点，说，许诺，不是爷爷狠，这是你的命，如果今晚过不了，以后，你就麻烦了。 我使劲地点了点头，说爷爷是，我听你的。我才十几岁，我不懂什么是命，但我知道，爷爷肯定是对的。爷爷在南疆这边，是有名的人，每年都有许多人来找他，特别是五月初五和七月十五这天，围在我家门口的人都能把整个屋子塞满，他们说爷爷很了不起，你要听你爷爷的话。我当然听爷爷的话，但我更多的是，怕他。 爷爷不喜欢笑，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他笑，他长地还很恐怖，脸跟老树皮一样，一块块地，长满了疤点，右边的还直接掉了一大块rou，陷了下去，有次我鼓足勇气问爷爷，这是怎么弄的，爷爷没回答，从屋后面的暗室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坛子，给我看坛子里的虫子，说，许诺，你看，就是它把爷爷咬成这样的。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这种虫子，灰蛆蛆的，像只蚕，很恶心，我问这是什么，爷爷说，它学名叫金蚕。 我大喘了两口气，又把掌心捏成拳头，告诉自己，别怕，有爷爷在呢，南疆一片，爷爷还是很厉害的，要真的有脏东西的话，爷爷那一套，也足够对付了。我把铲子紧紧握住，开始冲地上那一块土挖了起来，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让我挖这里，如果是挖坟的话，我还能理解，因为一年前爷爷就叫我这么干过，但现在爷爷把我叫到一块平地上挖，我就全身都冷嗖嗖的了。 特别是这里的土很硬，每挖一下都要费好大的力，我才十几岁，力气还小，没一会儿，就出汗了，不过也好，干着活，紧张情绪就少了好多。 突然，“咔”地声，铲子落到块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静地发紫的夜里，这么个声音，真是叫人寒毛直立，我吓了一跳，往后一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瞅了爷爷一眼，他还是直直地站在那儿，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好像就根本不在乎。 “爷爷，我不挖了，我回去了！”我的情绪积累到极点，一下子爆发出来。 爷爷身子动了一下，他过来，摸了一下我的头：“小诺，爷爷这样，是不对，是爷爷没照顾好你，让你受了伤害，但你今天晚上，必须听爷爷的。”我问爷爷为什么，我挖的这下面到底有什么，爷爷猛地抽了一口烟，叹了口气道，小诺，你肚子里长了条虫子，这下面，有制你那条虫子的办法。 “爷爷……”我一怔，整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这半年来，我是感觉有个东西在肚子里，有时候还会眼花、脑子犯疼，饭量也成了以前的两倍，但没想到，肚子里竟然有条虫子。爷爷也从未告诉我这些，我之前还以为，是因为年龄变大了，饭量也大了。 难道我要死了吗？ 我突然感到心酸里很痛，我从小就和爷爷生活在一起，连自己的父母都没见过，现在肚子里莫名其妙多了一条虫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从爷爷的表情来看，结果会很不好。 “爷爷，用金蚕可以制我肚子的东西？”我焦急地问道。金蚕是一种很厉害的虫子，我在爷爷的书里看过，一切虫子见了它都得诚服，而爷爷就有金蚕，一定可以的。可清冷的月光下，我看见爷爷摇了摇头，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喉咙里好像咽进了什么东西，半天才吐出几句话来，说小诺你还记得半年前，死在你脑袋上的那条虫子吗，那，就是金蚕。 我的心一颤，好像一把刀子插了进去，还在里面搅了一下，五脏六腑都跟倒进酒精一样，烧地厉害。 金蚕都死了，都敌不过我肚子里那条虫子！ “小诺，你别害怕，爷爷一定会帮你的，就算爷爷死了，也不会让你死。”爷爷一把抱住了我的头，树跟般苍老的手在我的头上摸着。我却感到很温暖，我拿起铲子，又使劲地挖了起来，我一定要找到救我的办法！ “对，小诺，挖，就这样挖。”爷爷忍不住唤了声，声音干哑却很有力量，眼睛里还发出一种光芒，那是我曾未见过的一种光芒，从远处望着我，就好像走了许多里地的老者，终于要回家了般。这会儿旁边的山头，传来几只乌鸦声，嘎嘎地叫着，爷爷骂了声，死鸟，我的整个身子都冷嗖嗖的。 爷爷从没有这样骂过鸟，他之前说，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你骂了它们，它们会回来报仇的，但这会儿嘴里却没留情。 我知道，肯定是那个疯女人把爷爷害成这样的。 那个女子是十几天来村里的，谁都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头上扎着条围巾，眼珠子往外一凸，嘴巴还阖了一块，手里拎着个篮子，就一直在村口那儿吆喝，卖鸡蛋喽，卖鸡蛋喽，有人稀罕，想过去看看，那个女子什么都不说，等人靠近了，就身子猛地向前，把围巾套在人的脖子上，然后张开满是腥味的嘴，牙齿狠狠地咬了上去，有个七八岁的孩子直接被她咬了一块rou掉。 村子里人想把她赶走，叫爷爷帮忙，因为这个女子，不知为什么，力量极大，好几个劳力都扳不过她，爷爷是村子里厉害的人物，这种事，当然由他出面，可爷爷自从见了那个疯女人之后，就卧在床上病了好几天，等终于可以起床了，脸色也苍白了许多，不像以前一样硬朗了。我问爷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爷爷不说，手却一个劲抖着，在那黑色的药坛子上，摸了一遍又一遍。 因为这件事，村里人都过来谢爷爷，说爷爷真厉害，轻而易举就把疯女人赶走了，也拿了燕窝、老母鸡汤这些珍贵的东西，说给爷爷补补。爷爷没收，说你们拿回去吧，不要在我身上花这冤枉钱了。我在旁边听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我趴在爷爷身上哭，我说，爷爷你不要离开我。爷爷咳了一声，把我推开来，就拿了家里的一个小木凳，坐了一个下午。 之后的几天，爷爷越来越奇怪，会半夜跑到村头的路边，问人要不要鸡蛋，会把之前钟爱的蛊都从坛子里倒出来，然后烧死。而今天晚上，爷爷就更奇怪，十二点多趴到我床上，一双凹下去的眼睛紧紧瞪着我，把我拉到这了无人烟的地方来，递给我一把铲子，让我把土挖开来，挖地越深越好，要有一个人深。 我就开始挖。 已经好一会儿了，我探过头，望了望爷爷，看见他的眼睛凹地更深了，在星星点点的月光下，好像就剩了两个骨头壳，白渣渣的，我不敢再看过去，就弯下腰，一挪劲，吃了奶水似得挖着，一边挖一边把土刨出来，这样挖还挺快，两边的土没多久就堆地很高了，而我人也站到了坑里。 “爷爷，你看，我，我挖好了。”我高兴地挥舞着手，朝爷爷喊道。我挖地这个坑，比一个人都要深了，爷爷看见，肯定会满意的。可爷爷过来一看，眉头皱成了一条缝，摇了摇头，说，继续挖，不行。 我嘴撅了一下，看了看磨破的手掌，心里一阵委屈，可又不敢告诉爷爷，就继续拿着铲子，挖，挖…… 坑下面风很少，露气却很重，湿漉漉的，就好像有水草黏在身上一样，难受地很，忽然我劲用大了，就从坑上直接塌了一块土下来，“谁？”这土块掉下的声音都把我吓得够呛，我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身后，在看到是一块土后，才拍了拍胸口，但之后传来的一声怪声，把我刚刚稳下来的心又惊了起来，吓得直接整个身子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