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窥人心
六合之间,四海之内,被人族修士称之为地极之南的界域,被命名为阳州。它是属于火的界域,被一条泾渭分明的炎热赤道天然分界。越过这条赤道,便是连绵无尽的炎热荒山。州域荒山内,神秘诡谲,无奇不有,不乏洪荒遗种,嗜血成妖的花草树木,云云。 止目前,人族修士所能进入的区域,不过百里。再往前,纵使是金丹境修士也难以应付。人们将这段距离的荒野山脉,又连片称之为大炎荒山。在这种危险重重的险恶环境中,叫什么自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胆识进去,就要做好走不出来的思想准备。 在这里,白天与黑夜没什么两样。因为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死亡之神都会不期而至。但是,对于常年出外历练的修士来说,喜欢晚上更胜过白天多些。 夜晚,炎热依旧,丝毫没有风意。御剑凌空,就仿佛站在蒸汽炉上,成了无边热浪的汇集点。步行于赤热荒山间,还有丝丝“凉意”。 是夜,一道身影缓缓的走在凄凉炎热的山顶。他没有任何目标,只是随意向前走去。掌中的寒冰神剑寒光闪闪,将股股冰凉的气息传入主人体内,减去些许热意。忽然,行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双眸中精光闪动,朝山丘另一端看去。 “这么巧?刚来,就碰到人了!听这喘息声,恐怕是不行咯!”此人言语轻松,似乎对阳州又增添了一具尸体没有任何意外与感伤。 “咳……!”又是低沉的咳嗽声,声音沙哑,近乎兽吼。 “看来还没死透嘛!”此人喃喃自语。稍自思忖后,果断御剑朝咳嗽声的方向而去。 这是一个小山坳,就在同一山丘的阴面山腰中段。此处除了将死之人的挣扎声外,再无任何声息。那道身影确定无人后,御剑轻轻落地,借掌中剑芒看向地面上的人。 只见此人七窍流血,身体中正渗出层层黑色粘液,衣服颜色亦成乌黑。一种难以名状的腥臭味缠裹其身,竟不散去。双手紧紧握着剑柄,整柄剑压在身下,难见全貌。 “厉害!厉害!厉害!”黑影人摇头自语道:“在如此厉害的毒药面前,还能如此坚强的坚持,还是人厉害啊!” 黑影人好像也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人,独自叹息一会后,寻找到一根木棍,将地上之人轻轻翻转。突然,整个人怔在当场。黑影人的双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野晚受惊的妖兽。 他的目光牢牢的盯着那柄剑。剑身三尺长,剑刃七寸宽,剑身上有直直的七彩流光,如水纹般慢慢流动,剑尖处七彩光芒汇集,隐隐结成一个太极符印。 “七虚剑!”黑影人大惊道,“难道这人是冲虚师兄?这如何可能?跟他一起的师兄呢?” 黑影人的身子开始剧烈颤抖,一阵轻微的摇摆,缓步走近,俯身观视此人。此人面目全非,唯有胸间的一道太极符印护住心脉,无数黑气疯狂的冲击着符印。细看之下,太极符印中隐隐有一朵金莲,其光芒正在减弱。 “真的是玉清一脉的元始金莲圣诀!” 黑影人确认后,毫不犹豫的取出一颗灵丹。此灵丹的中心有一道明亮的太极纹印,外层有淡淡青气悬浮,光芒可夺日月之辉光。黑影人摇了摇头,轻声道:“多亏有了这枚本脉秘传的六阶灵丹——玉衡寿元仙丹。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降临,也无济于事。” 黑影人小心替他口中唤做冲虚的人服下,不到一刻,胸间的太极符印光芒渐盛,层层黑气快速退去。黑影人又取出一个紫葫芦,灌了几大口,才觉放心。须臾,轻轻提起哪人与剑,朝一更高些的山脉而去。 寻觅良久,终于找到一隐秘山洞,黑影人轻轻放下手中的人,一猫身钻了进去。少顷,又钻了出来,却是长吁一口气。再度提那人进入山洞。山洞里奇热难耐。黑影人取出两块冰片,一片放在地上人的额头,一片捏在自己的掌心。 静神凝息间,大地又恢复了无比的幽静状。 直到两个时辰后,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宁静。一人骨碌一下翻身坐起,忙呼道:“我的剑呢!”说时,在地上一阵乱摸。没人应答,他只能静静地看着身边的黑影人。 “你是何人?” “冲虚师兄,你醒了?”黑影人缓缓问道。 “哼!你既然请人要除掉我,为何又要救我?难道要我摇尾乞怜不成?” “呵呵!看来,我猜的没错。”黑影人慢慢侧过身子,地上的两柄剑芒映在脸上,英豪之气更盛,道:“师兄,还认识我么?” “岳琛师弟?”冲虚差点跳将起来,但他还是止住了内心的激动,令自己安静下来,摇头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按理,你应该炼制符箓、炼制灵丹,躲的远远的,清心修炼才是!” “师兄,这么不欢迎我?”岳琛笑道,“师兄的道行真是深厚,在受了那种奇毒之后,竟然还能支撑着逃脱。惭愧,虽帮你解了毒,但我却不识得那奇毒!” “唉!我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如何对得起恩师的栽培之恩?不怕师弟笑话,我暂时不想死,我还想见见从不周山归来的师尊真容!只是,事起突然,一切令我猝不及防,才酿成临死绝地的境遇。” “恕师弟愚昧,从师兄中毒来看,下毒之人对毒的熟悉程度已超乎想象,但从师兄在中毒后仍能逃脱来看,似乎下毒之人的道行定在师兄之下。在这阳州境内,若说以师兄的修为,能被人出其不意的下毒得手,我真是不太相信。” “师弟说的不错!在这生死险地中,那怕是修为再高的人,也绝不会有丝毫的放松!”冲虚叹息道,“我是被一个蒙面人偷袭,身受重伤,那个蒙面人又叫来了下毒高手,给我下了名叫‘百毒金丸’的奇毒。” “有意思!杀人不过头点低!既然偷袭得手,还需要下毒杀死师兄,这不是多此一举么?若真如此,那只能有一个解释,是自己人干的呗!” “当师弟救活我的时候,偷袭我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冲虚神色惆怅的说道,“然而,真正想要我性命的人,岂止是他一个。” “师兄切勿胡思乱想!”岳琛安慰道,“尽管掌教师兄确有拿下你的意思,但他绝不是想要你命的人!以我眼力观察,掌教师兄断然不是如此阴暗卑鄙的小人!” “哈哈!可悲吧?”冲虚似哭似笑的说道:“从长老隐退开始,褚蕴藉就一直明里暗里的想让曹参执掌风雷堂。若不是我师父强势,我是根本没机会执掌风雷堂的。后来,我才发现,就算我名义上执掌了风雷堂,但还是被曹参、毕齐所架空。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曹参?毕齐?”岳琛失声道,“此二人可是掌教纯宙真人的二弟子与四弟子?” “正是!掌教师伯的三弟子名叫韩翼!此三人自入门被掌教师伯收为亲传弟子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甚至,就连宗门的大试炼也未参加过!就在此次长老会的前三天,三人同时出关,修为皆是神衍境九重巅峰。直接进入风雷堂执事。” “咦!这就神奇了,既然这三位神秘的师兄才出关,那你为何说其中二人架空了你?” “因为风雷堂设定了一正二副,很多时候,掌教直接以哪二人的名义调派风雷堂的人手!”冲虚苦笑道,“师弟应该明白我在东皇鬼域中的沉默了吧!” “耸人听闻!”岳琛无语道,“自家门派内竟然是斗争的你死我活,怪不得玉清、上清二脉从来没有对外的迹象。这位褚大掌教真是让人不识庐山真容呀!惭愧、惭愧!” “要不是师尊临走前的谆谆叮嘱,我真的想主动辞去风雷堂长老一职,像师弟一样落得个自在。”冲虚叹声道,“岳师弟,你可能还不明白一个道理——荣光的背后,尽是凄楚辛酸。” “师兄,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冲虚终于是低下了高贵的头,山洞里的气氛快要凝固下来。 岳琛轻轻拍了一下冲虚的肩膀,道:“其实,我也大概了解一些。虽说宗门是三脉共传,但除了太清一脉人丁单薄,不分分脉外,玉清、上清二脉还是有各自的分脉。譬如,玉清一脉的启鸿长老,上清一脉的夜菡长老,就是各自脉中的分脉。宗门的情形如此复杂,却又能够传承万年之久,可见一派之底蕴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眼下,玉清、上清二脉将各自的精力集中在了内斗上,这才使得我太清一脉在对外上的屡屡绽放异彩。 愚弟私以为,倘若师兄着眼于外而轻于内,或许会有新的收获也说不定。” “师弟是说‘不防才是大防’?”冲虚本就是聪慧过人,天资奇佳,立刻听出了岳琛的话外之音,摇头叹息道:“当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怪不得,师弟做事总能拿捏好分寸。宗门中,除了冲质等人支持我外,就只有师弟一人支持我了。此次又出了这等事,我心力憔悴,再难为继。” “你若放弃,谁能帮你!俗语云‘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心定志坚,总有云开见日的一天。” 冲虚顿了顿,沉声道:“师弟,你肯帮我么?” “那要看怎么帮?” “我要三十份可以从贯清境臻境至神衍境的灵材,再要十二份可快速提升神衍境道行的灵材。……” “这么实在?”岳琛朗声一笑,道:“你这也太狠了!再你要之前,我好像忘了一件事。刚才,我是用玉衡寿元仙丹救了你一命,这事你可不能忘呀!” “我说呢,怪不得我在醒过后,感觉道行又有进精。”冲虚道,“师弟,没得说,包括这枚太清一脉不外传的仙丹,再加我刚才提的,你开个价!” “师兄,你现在情况不太好,可别说我乘人之危,行小人之事!”岳琛沉吟道,“你刚才提的灵材,我只能各给一半,外加一枚不可估量的六品仙丹。我就不细计较了,总共值十五颗五阶上品妖丹。” “这么贵!”冲虚失声道,“这个价值,宗门中能出得起的,不会多于五人。我的确是没这个资源。” “没事!既然答应帮你了,那就先欠着,你以后别忘了就行!反正,你经历此次大劫后,定要前去找那百毒盟的麻烦!我想,以百毒盟那张扬的作为,还是有些私货的。你也应该拖欠不了多久。”岳琛笑盈盈的说道。稍后,给了冲虚灵材,续道:“天色渐明,我要先走了!师兄,你要多多保重!我建议你立刻回天柱峰!” 冲虚收起灵材,拿起自己的神剑七虚剑,突然问道:“师弟不想见人,莫非是奉陆师兄之命前来?” “早就知道瞒不过你,你还是说开了!”岳琛摇头道,刚起身时,突然双目中闪过两道寒光,又悄悄的坐了下来。只听外面有几道粗重的声音喊道:“冲虚师兄……” 有一个声音岳琛倒是熟悉,因为那是冲质的声音。 “看来,还得我先走!”冲虚淡淡一笑,起身离去,临出洞口时,低声道:“师弟,一定要小心哪人!自此次长老会之后,你我都成了哪人的心腹大患!” 岳琛点点头,道:“师兄,出去先换身衣服吧!另外,可千万别忘了那事!” 冲虚大笑而去,一句轻飘飘的话回荡在山洞里。 “滑头!” 不多时,几个沉重的脚步声落地,几道急促的声音师兄长、师兄短的问个不停。 冲虚道:“你们可曾见过风雷堂的其他人?” 冲质回道:“卫、张二人说师兄是独自离去的。此刻,他二人与苏诗等人在一起,正在追查几个行踪诡异的散修。至于上清一脉的哪几人,就不用多说了!”稍顿后,又道:“师兄,你究竟遇上什么事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回山!” 山洞外的人快速离去,山洞内的人却双手拄下巴,陷入了沉思。良久,一个声音叹息道: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