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起点(上)
元月初一，天气晴朗。 西南玄洲，江州，小孤城。 每条大街上，忙碌的身影来回穿梭。街头巷尾，仍在谈论着月余前的那场正邪交锋。滚滚人潮中，形色各异的表情绘制成一幅庞大的画面，用于装载世间的喜怒哀乐。混在人潮中的每一位人，不显得那么孤独，皆如一粒尘沙，漫无目的的飘浮在茫茫苍穹下，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属。 似乎，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路究竟会在何方！ 岳琛悠闲自若，信马由僵，随着人潮缓缓前行，目光随意扫视着街道两旁。心道：“这是第三次来小孤城！听说，与小孤城相邻的繁城与江城，才是玄洲境内有名的大城。不知道钟桢还在不在这家安天商会分铺。” 正思索时，不知从那里跑出一个小男孩，十分亲热的拉起岳琛的手，也不说话，只是示意岳琛跟自己走。 岳琛心中好奇，主要是他看着这男孩的面相，的确好像在那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道：“小兄弟，你叫我跟你走？” 小男孩面容清秀，五官极佳，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听岳琛说话后，仍不说话，只是重重的点点头。 岳琛忖道：“光天化日之下，在玄洲境内，不至于有什么人明目张胆的与承明宗弟子过不去！”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行头，微一苦笑，无奈之下，只好示意他头前带路。 小男孩那一双rou嘟嘟的手，仍是紧紧抓住岳琛的手不放，生怕岳琛跑掉，带着岳琛拐进一条巷子，进入一家客栈。岳琛这才发现，这家客栈与钟桢所在的安天商会是毗邻。 进入客栈后，小男孩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将岳琛带到一间豪华大客房的门前，这才放开手，自己先从门缝钻了进去。 少顷，门内传出一声爽朗的笑声，道：“力擒地魔，大败魔徒！岳贤弟到底是非池中之物！幸会、幸会！”话音刚落，房门打开，并肩走出一男一女，皆是中年人模样。小男孩依偎在美妇人身旁，只是发笑。 岳琛看着这三人，总觉得自己在那儿见过，但印象也很模糊。不过，中年男子手中的那柄刀，让岳琛想起了一些事。 “前辈，莫非是陀州艾家家主？”岳琛虽然记得那柄弯刀，但也不敢十分肯定，毕竟天底下形状相似的灵器法宝，比比皆是。 “岳贤弟见笑，切不可称我为前辈，若不介意，我们以兄弟相称即可！”艾润笑道，“贤弟，请进屋！” 待众人进屋坐定后，岳琛问道：“艾家主何以至此？似乎，也知道我一定来小孤城。” “自然是钟贤侄告诉我的！”艾润先解释后，又看着妻儿说道：“这是内子，这是犬子！内子乃天生缺陷，但哑而不聋；犬子却是后天缺陷，也是哑而不聋。我访遍鸿蒙大陆上的不少名家，至今无法医治犬子的怪疾。让贤弟见笑了。” “艾家主言重了！但凡先天缺陷，此乃世间常有之事，实属人力所不能及。”岳琛沉吟片刻后，道：“昔日，艾家主离去时，尚是贯清境的修为；今时，修为却已到达神衍境五重。联想到昔日情形，晚辈冒昧度之，莫非艾家主那天离去后，又遇上了什么大事？而今日来到玄洲，恐不单是为了等我！” “此事说来，一言难尽！”艾润盯着岳琛，缓缓道，“一年前，我哪畜生不如的二弟投靠十绝山庄，暗中谋我。幸好有老仆撞破，我当时有所防备。但是，我没想到，十绝山庄早已控制臭名昭著的灭盟，致使艾家的十数位精英一夜尽损。幸好，在我携妻儿逃亡时，得岳贤弟出手相救，才捡回一条命！ 当日离开艾家，我欲前往元洲境内，暂避风头。不曾想，在路过费陀大峡谷的一侧峰时，因灵力不济，被一股强大的涡流吸进山洞。巧合之下，得到一位前辈所留的‘遗产’。 此后三个月，我们一家人就躲在山洞中，我也好潜心修炼。没想到，借助几枚强大的灵丹助益，道行大进。我大喜过望下，又停留了三个月，等道行修为稳固后，才下山打探情形。 三个月前，我收拾好艾家老宅，重开艾家大门。随后，就传来了发生在聚洲及玄洲境内的大事，再加之我收到钟贤侄的传信，便特意前来玄洲办事，顺道再探访救命恩人。 是以，我们一家人始终在此等老弟下山！” 岳琛听完后，打了个哈哈，若有所思的问道：“艾家主，您可知那天出现的那批亡语者，最后去了那儿？当天，我与几位师兄也是匆匆离开，实在不知它们的下落。” “这事，我有听说！据说，被三位仙者永久封印在某一寒苦之地，而且仙者也留下话说，这些怪物以后还有用得着的时候。” “三位仙者？”岳琛略微一怔，道：“当初，我们只见到一位叫‘七爷’的前辈，并未见到其他人！莫非，这三位仙者也是安天商会的人？” 艾润点点头，道：“岳贤弟来小孤城，想必是找钟贤侄了？” 岳琛微微一笑，回道：“的确是！我们曾有个约定，不过，我此次前来，只是想告知他一声，我要独自下山历练一番，那个约定只能延后。” “哈哈！好！这个约定，算我一份！”艾润爽朗的说道，“高阶灵材，陀州没有，但炼制三品灵丹的灵材，还是有一些的。贤侄不妨开出一个单子，我也好准备妥当。” “艾前辈，此事恐不妥！”岳琛讪讪道，“我炼丹资质太差，浪费钟兄弟的灵材，已经过意不去，如何还敢浪费您的灵材！” “哎！那里的话嘛！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以后你要是炼制的灵丹多了，给我分上一些，对我也是极大的帮助。”艾润诚恳的说道，“我们修炼之人，真正不靠灵材堆起来的天纵奇才，还是很少的。像炼丹之道，亦不过是入门难！若用足够的灵材修炼，总有大成之日。” 艾润又说了一堆大道理，岳琛一时无奈，只好写下三页灵材单，交给他。 “今天，我们也要回陀州了！”艾润收好灵材单，忽有所想似的说道，“对了！钟桢说了，他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数月之后才能回来。所以，要我转告你，最好在今年的九月九日之后，再来小孤城找他。” “呵呵！这也没什么！正好，我也准备暂时离开玄洲，独自历练一番！” 二人又说了一会，一起走出店门。艾夫人携子结了账，跟在艾润、岳琛二人身后。行不多时，迎面走来八位精壮慓悍的大汉，先朝艾润一拜，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人，上前跟艾润附耳几句，又退回到原处。 艾润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侧脸跟岳琛道：“贤弟，我们就在此别过，后会有期！” “前辈一路珍重！” 岳琛与艾润告别后，目送一行人消失在街道上，才缓缓回过神来，又回到安天商会。将自己准备好的灵材一一交易掉，又买了一些符纸、灵丹、灵药，感觉准备较妥当后，才走出安天商会。 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潮，岳琛心中一片茫然，因为自己真的不知道去那儿！看了好一会，觉得走出小孤城的人较多，而那条街道的方向，正是朝北进入元洲境内的捷径所在。 忖道：“常言道：‘弱者随波逐流，强者随波逐浪！’现在，我是弱者，无法跟着众师兄们去逐浪，只好跟着浩浩人潮逐流！” ***** 一路向北！ 岳琛是闲事莫理，众地莫企。除却修炼事宜不敢耽搁外，其余时间皆是独自一人御剑闲游。只是他的路线比较独特，只挑较荒凉的山脉前行。在这些荒凉山脉上，人烟稀少，草木萎枯，土地贫瘠。岳琛却能感觉到家乡的味道，亦每每能回忆起儿时的情景。 独行独往，时间过的也是飞快。转眼间，已闲游半月时日。 这一天酉时，仍旧挑了一处荒芜丘岭，做为自己的露宿地。 岳琛抬头看了看天色，确定今夜不会有雨，也就放弃了搭建临时小草蓬的想法，挑了一处背北面南的地势，缓缓御剑落地。神识扫视周围一圈后，眉头轻轻一皱，嘴角微一抽搐，很快又泛起一抹笑意。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只是随意的依靠一棵小树，盘膝而坐，闭目养神起来。 微风刮过山冈，吹的枯草败叶沙沙作响。在这杂乱的响声中，混杂着两个小心移动的脚步声，正慢慢靠近岳琛。 约莫一刻后，两道瘦小的身影并肩站在岳琛面前。二人皆是衣衫褴褛，脚上胡乱的裹着一些树皮、草根，蓬乱的头发下却有一双有神的眼睛，正滴溜溜的在岳琛身上打转。 左边一人细声道：“小雪，这人没我俊，是不是？”岳琛一听声音，便知这位小男孩，恐怕还没到十岁的年纪。 右边一人悄悄的说道：“小雨，这位大哥哥是不是受伤了？”此声音听来，自然是一位年纪更小的女孩。 “没有吧！他刚才可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叫小雨的男孩胆子明显大的多，在说话的时候，轻轻走近岳琛，伸出满是污垢的小黑手，在岳琛的鼻子前来回晃悠。忽然，小雨猛的跳了起来，叫道：“小雪，这人真的不能呼吸了！快跑！” 小雪一把拉住小雨，道：“雨哥哥，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 “救个屁！”小雨打断道，“他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可能摔死了，又不管我们什么事！快走，等过了今晚，明天我们还得赶路，换一个新的地方呢！”说时，拉着小雪掉头就跑！很快，整个山冈又安静了下来，萧索的寒风仍是刮个不停！ 临近深夜丑时，一个茅草坑里不断传来牙齿打颤的声音，另一个茅草坑里尽然是打呼声。 明亮的月光之下，一条身影缓缓起身，朝两个茅草坑方向走去。 “饿了吧！”这道声音听似清淡，暗中却浑厚，余音绕在两个草坑周围！ 右边草坑里发出微微颤颤的声音：“大哥哥，你是人，还是鬼！” 左边草坑里呼啦蹿出一人，冲向右边草坑，急忙用手捂住小女孩的嘴，气喘嘘嘘的说道：“他当然是鬼了！你刚才跟他说话，说不定魂都被他抓走了！” 小女孩费了好大劲，才将那只脏手搬开，大声道：“老伯伯说过，鬼没有影子！你看，这位大哥有影子！” 小男孩一怔，“咦”了一声，探头探脑的钻出草坑，伸手在岳琛眼前晃了晃，试探的问道：“大哥哥，你是活人吗？” “算是！” “什么？算是？”小男孩惊讶的叫了起来，又转身钻进草坑，拉起小女孩，大声道：“快走！这人可能是半人半鬼的怪物！我打不赢他的！” 岳琛看着这位机警无比的小男孩，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因为这种情景让他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而这种无依无靠四处流浪的孩子，在鸿蒙大陆上不知凡几，岳琛对此并不显得特别吃惊。心道：“别说别人，我自己不就是一个这样的流浪者么！” 笑声渐止后，温和的说道：“我当然是大活人啦！现在是丑时，等会到了寅时，天会更冷。”说时，取出两颗红光发亮的妖丹。在这月色下，妖丹的光芒未被月光掩映，反而显得更加明亮。在内行人眼里，只用这光芒就能断定出是两颗极佳的四阶妖丹。 “你俩过来！”岳琛招手说道，“这是两颗可供取暖的‘宝珠’，你二人各挑一颗。只需要记住，此东西一定不要任何人看见！” 小男孩也不客气，一把抓过两颗“宝珠”，反复观看对比。少顷，道：“小雪，这个上面有颗红线条，它归你了。”左手一举，道：“这个上面有一条暗隐的蓝线条，归我！” 小雪道：“小雨，你真没礼貌！”又朝岳琛道，“多谢大哥！这颗漂亮的宝珠怎么用？” “贴身携带即可！最好，能在丹田部位放置，或许效果最好！” 小雨道：“丹田在什么地方？”指着自己的心室处，道：“是不是这儿？” “哈哈！在向下向左一点，便是膻中。我听人说起过，那也算是人的一处丹田玉府。” 小雪追问道：“那人身上的其它丹田，在什么位置！” 岳琛点头道：“一在眉心处，为上丹田；另一在肚脐下三寸的位置处！丹田者，藏精、藏气、藏神，若能精、气、神合一，将会得益无穷。” 就这一小会，小雨早就光着个上身，用一条看上去最精细的扁绳，小心的将宝珠裹在岳琛说过的地方。又快速的穿好衣服，朝小雪道：“这人没骗人，好像真的有一股热流贴身游走。这会，我感觉越来越舒服了！” 小雪犹豫了片刻，也从腰间摸出一条精细的扁绳，竟将宝珠裹在了自己的眉心处，手指灵巧的在额头上打了个结，笑着说道：“好看不！” 小雨呛道：“不好看！”但他根本未看一眼，两颗眼珠一直在岳琛身上打转。突然跪地拜道：“拜见大哥！”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岳琛一时哭笑不得，心道：“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要是没有一点心机灵性，真的是无可能。这小子，脑子太过灵活，倒是与欧阳师兄有几分相似！” 岳琛忙上前扶起，道：“小雨兄弟，何来此一道？我帮你们，那是因为在十年前，我跟你们差不太多！只不过，我有个完整的家！” “大哥，你这么扶我起来，就当认我俩是你的弟弟与meimei了！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反悔！”说着，咧嘴大笑，眼神怪怪的说道：“大哥，你知道我为何要认你做大哥么？” 岳琛摇了摇头！ “大哥，你的资质太差了！”小雨不屑的说道，“其实，非常的简单！你刚才不是说你有个完整的家么？我俩也有啊！”手指着天说道：“那是我们的父亲！”手指着地说道：“这是我们的母亲！” “怎么样？我们也是每天抬头就能看见父亲，双脚不离母亲的怀抱！昨天，大哥从天而降，这就说明父亲派大哥来照顾我俩了。”一拉小雪，道：“还不拜见大哥！” 小雪这才反应过来，也赶紧拜见大哥！ 岳琛摇了摇头，道：“你们跟着我，也好不到那里去的！我可以给你们一些财物，让你们去寻找自己的机缘！或许，这样以来，对你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小雨道：“你要是不认我俩！我就把这颗宝珠拿去卖了，再买座大房子，舒舒服服的过日了！” 小雪道：“大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俩呀！” “切记，我给你们的东西，千万不可见人！”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见到了么？” “不为什么！若是只遇上抢财物而不伤害性命的人，那算是赚。可往往，都是抢财害命的人更多。” “大哥，你的这破宝珠，有那么值钱么？就算是我老伯说过的一颗妖丹，也没你说的这么吓人！” “那就是两颗妖丹，品`色极佳的妖丹！你老伯没告诉你，这样的妖丹值多少钱？” 小雨才不理岳琛，赶紧又把绳子解下，将妖丹捏在手里，又用牙齿咬了几下，才快速的绑回去。猛一抬头，哼声道：“吹牛！你绝对在吹牛！你这种手无捉鸡之力的人，如何能杀死妖兽？我俩可是亲眼所见，比你壮三圈的大力者，都被妖兽杀死了！” 岳琛只是哈哈大笑，并未回答。因为这两颗妖丹，确实不是自己亲手杀了妖兽所得。 小雨又道：“要想证明你没吹牛，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要是把那头猪给杀了，我就信！” 小雪忙道：“太危险，不准去！” “哦！竟有这事？要不，你们将位置告诉我，或许，在天亮前就能赶回来！” “这里是元洲北边，小雨要带你去的地方，在长洲的西北边！那里有很多、很多的死人，也有很多、很多的妖兽！一年前，我们从那儿逃亡过来时，血液都凝固有百里长！” “别说这么多废话！他要是能杀死害死老伯的那头猪，一来替我们报了仇，一来我可以心甘情愿的认他做大哥！要不然，哼哼！”小雨说的兴起，白眼一翻，一幅极不屑的样子。 “主要是我们没那么多吃的！怎么走到那里去？” “小雪，你的资质比大哥的还差！也不想想，大哥能给这么贵重的妖丹，还不能管我们吃饱饭，喝足酒！”小雨忽一挠头，道：“我再试试大哥的资质，是不是差的无药可救！”说时，往两个草坑一指，道：“大哥，你能猜出我俩叫什么不？” 岳琛哈哈大笑，道：“东门雨，西门雪！” 小雨摸了一会鼻子，表情古怪，喃喃道：“资质还行！”又吩咐小雪道：“小雪，把老伯给我们的宝贝带好，先带大哥去最近那镇子歇歇！” “小雨，你是不是又要骗吃的！” 小雨一把把小雪拉到旁边，低声道：“你傻呀！我三个月没闻过酒味，没闻过rou香！我看这人可靠，先解解酒瘾，再听你的，怎么样？” 小雪也低声道：“我现在就很饿！” “那还不赶紧走！” 岳琛道：“你俩说的，我都能听见！”说着，倒出两枚灵丹，道：“先服下！” 小雪惊叫道：“我们见过这种仙丹！有十几个大人，为了抢这么一枚仙丹，争的死去活来的！” 小雨道：“说那么多干什么，先服下再说！”说时，接过灵丹，先给小雪一颗，自己再服下。须臾，说道：“怎么这么舒服！难道这真的是仙丹！” 二人稍微适应了辟谷丹的药力后，才各自钻进自家的小窝，不一会，一人捧出一个略显残缺的大碗。大碗的颜色古黑，碗底下隐隐透出缕缕青光。 小雨道：“大哥，这就是我老伯给我们的宝贝！那老家伙经常吹牛说，这是他从一古墓挖出来的上古遗物！在他被那头猪害了性命前，当神灵似的供着，碰都不让我们碰！” 岳琛也没搭话，只是说道：“赶到最近的镇上，需要多长时间！” 小雨道：“今天夜里，就能到！这还是靠你这颗仙丹，要不然，我俩可能要饿死在路上！” 二人收拾好后，头前领路，走出一里地后！岳琛直接携二人御剑飞行，按他们说的方向前去。 不到半个时辰，天还未亮，就已经到了小座小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