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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明安带來了骆驼十只、马一百匹、牛一百头、驼载毡子三驮、乾rou十三车,以及乳饼子油二车,回城后,努尔哈赤念着明安远道而來,待之以重礼,在汗宫木栅每日一小宴,隔日又一大宴的招待,

    其实在年底时,明安的次子哈坦巴图鲁台吉已经來赫图阿拉送了四十匹马,算作见礼,所以谁也沒想到大过年的明安又会亲自赶來,

    这日,明安在木栅与自己的女儿阿如娜和侄女康佳娜叙完旧后,便抽空去了四贝勒府上见另一位侄女哲哲,

    正月里多数人家都是猫灶歇冬,明安心里早有准备,可当真过门做客时沒见到侄女婿在家,不免心又寒了几分,他这侄女在四贝勒跟前完全不得宠,早先侄女尽瞒着家里,从不往家里递消息,阿如娜和康佳娜相貌平平,语言不通,在女人如云的木栅其实过的也并不如意,这些情况娘家其实也都有些清楚,毕竟努尔哈赤年纪已经摆在那里,今后能不能再生得出儿女來,已是个值得质疑的问題,

    蒙古人向來已察哈尔黄金家族的大汗马首是瞻,这是历來的规矩和传统,然而科尔沁的地界远离察哈尔,临靠女真诸部,多数情况下为谋生计,以物易物之间的通货往來等仍是与女真人打交道比较频繁,明安三兄弟不属于科尔沁的嫡出血脉,科尔沁的嫡系如今是翁阿岱那一支,以后大约首领贝勒会传到翁阿岱的长子奥巴手里,明安兄弟三人如想在科尔沁壮大,就得另辟奇径,

    九部之战失败之后,明安三兄弟日子过的更加煎熬,后來三兄弟一合计,见努尔哈赤在女真崭露头角,便尝试着将阿如娜送了过來,只是女真与科尔沁虽地域接近,装束类似,然而毕竟属于异族,阿如娜进了努尔哈赤的内栅后犹如小雨滴溅进了大海里,连朵小浪花都沒掀出來,完全无声无息了,

    明安三兄弟感觉此路不通,渐渐也就熄了心思,沒想到这一招突然会被扎鲁特用了去,眼看着扎鲁特与建州频频联姻,明安三兄弟岂能眼看着白白让人捡了实惠,一咬牙,又将康佳娜和哲哲送了來,

    如今大金果然越來越强大,女真各部尽数收入其下,努尔哈赤公然建国称汗,这几年借着联姻的关系,两家之间互相走动,以物易物的互惠互利,三兄弟的牛羊越养越多,日子越來越富庶,也渐渐能与翁阿岱父子比肩了,但随着努尔哈赤近年來明显的极速老态,明安等人开始留心起大金的继承人选來,

    褚英死后,代善成了呼声最高的继任人选,可惜的是代善娶的扎鲁特部的女人,大金如今子侄辈中最受器重的四大贝勒,只有四贝勒皇太极通了亲亲之好,其他三人,他们根本打不进关系去,沒法与其套近乎,明安三兄弟商量了一番,决定依旧走老办法,把他们家的格格嫁进这三人的内宅去,考虑到阿敏只是努尔哈赤的侄子,而舒尔哈齐已经不在了,他们便先把目标放在了代善和莽古尔泰身上,于是在哈坦投石问路后,明安亲自带着一大堆的节礼赶到了赫图阿拉,努尔哈赤果然带他亲热有加,明安心中稍定,终于趁着某日宴上酒酣,提出想与大贝勒、三贝勒结亲,沒想到努尔哈赤喝高了沒接这个话題,

    他有心直接找代善和莽古尔泰许婚,沒想到他奔走忙乎这事,闹的全城都快知道了,依旧沒等來代善和莽古尔泰的任何表示,

    明安骑虎难下,要不是努尔哈赤待他热情不减,盛情款待,他早羞愤的卷了行李回科尔沁去了,等他冷静下來想着巴结不上大贝勒、三贝勒,好歹四贝勒是他科尔沁的女婿,准备上门走动时,阿如娜却告知他一个残酷的真相:哲哲在皇太极内宅过的比阿如娜、康佳娜还不如,

    哲哲是他们三兄弟的子女中相貌最周正,最聪慧的女孩儿,自小得宠,因为顾惜着她,所以莽古思沒舍得将她送给年迈的努尔哈赤,而是将女儿许给了年轻强壮的皇太极,皇太极子嗣不多,内宅相对安定,所以即便哲哲一时不适合大金的生活习惯,想必凭着她的聪敏也能慢慢摸索,过好自己的日子,送亲时哲哲的兄弟斋桑又特意关注了下皇太极,回去后对众人也是一番赞美夸奖,这才让莽古思的大福晋、哲哲的生母也放下了心,

    一想到哲哲原來过的并不如众意,明安强忍了许久的愠意终于升了上來,

    哲哲见了明安,却依旧报喜不报忧,让明安心疼不已,

    “你要再这样诓骗于我,我回去就让你阿布额吉來一趟赫图阿拉,”

    明安怒了,哲哲惊了,

    一丝惊惶从她姣好的面庞上滑过,她终于沒法再强自装镇定,眼眶一热,差点儿沒伤感的流下泪來,

    她身边随侍的陪嫁丫头看主子那样,哪里还忍得住,扑通跪倒在明安跟前,哭诉道:“贝勒爷,主子实在是太委屈了啊,”

    这一年來,皇太极变本加厉,不仅完全无视哲哲这个妻子的存在,更是连葛戴这个大福晋也不放在心上了,成日不归家,经常出城去,一走就是好几天,众女原以为大汗委以重任,刚刚受封贝勒的皇太极公务繁忙,都知情知趣的守在内宅,葛戴更是谨守门户,除却一些推不掉的应酬,她从不轻易出门,也约束宅内的福晋和儿子,不滋事,不嘴碎,尽量低调,与以前风风火火,能上马骑射,下河捞鱼的女真传统女性相比,因为知晓丈夫的喜好,葛戴学着汉家妇人,举止日渐稳重端庄,

    可当真相终于被揭开,连葛戴这样全心全意爱着丈夫,丈夫说一她绝不说二的妻子,终于也忍不住伤心了,,皇太极在城外的庄子上养了个外室,

    皇太极将这个布雅格格护着的跟什么似的,所有派过去打探消息的奴才,才靠近庄子就被侍卫逮了个正着,当场堵了嘴打足一百棍子,运气好点的被打折了腿,运气不好的直接毙命,

    若说原先葛戴等人还不足以重视这个布雅格格,皇太极这一番雷霆手段下來,不禁让家中三位福晋毛骨悚然起來,特别是葛戴,一扫之前不妒不醋的主母做派,伤心得难以自持,最后受不住这份打击,大病了一场,

    阿木沙礼也正是借探病的机会,得知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哲哲小意侍疾,在葛戴病中不动声色的代为处理一些家务,在此期间,按捺不住的娥尔赫跑回了娘家对着父兄一通哭诉,皇太极这笔风流帐就此传开,葛戴气得病势加重,体力渐渐不支,

    外头都在议论说是皇太极看重的这个小妾大约身份太低贱,扶不上正位,怕心爱的小妾带回家门受委屈,索性养在外头,也算一份情趣,果不其然,有好事者探听得知,在那庄子上出入的人中有一位年轻少妇,形容相貌正是当年葛戴身边侍女,于是又有人风传,说葛戴以往俱是假作大度,实则根本容不下自己身边的丫头当通房,所以府中连小福晋都沒有一个,若非娥尔赫与哲哲都是长辈指婚进的门,想來皇太极真要被一个虚伪的妒妇给祸害了,加上娥尔赫在外头的哭闹,说自个儿和哲哲被葛戴这个大福晋打压的连皇太极的床都挨不上,这家丑外扬,气得葛戴差点儿对她动了家法,哲哲也倍觉丢脸,因为阿如娜和康佳娜也正是因此得知了她在府里过的如此委屈不堪,

    葛戴和娥尔赫的争执使得葛戴的名声一路败坏,有说她仗着是豪格生母,向來眼高于顶,不敬长辈,有说她是婢仆出身,凭借着狐媚得宠,如今因果报应,所以色衰爱弛,这会儿被自己更年轻貌美的侍女爬了男人的床也是自作孽,不值得同情,

    这些恶意的流言蜚语终于击垮了葛戴,在皇太极不在家,她无处求证且辩解的委屈中,旧疾并发,一病不起,

    哲哲代理的家事越來越多,眼见的年节下各处庄子的管事奴才、正白旗下各牛录上门,哲哲正满怀信心的欲一展身手,沒想到病得起不來的床的葛戴把住在隔壁的国欢福晋给请了來,代为处理人情來往及各类庶务,

    哲哲眼瞅着葛戴甚至把账目簿子和库房钥匙都交到了阿木沙礼手中,眼圈都红了,阿木沙礼明明什么都不懂,葛戴也宁可硬撑着给她细心讲解,只是不肯托付哲哲,哲哲顿觉心灰意冷,自此把自己关在了房里,索性闭门谢客,连阿如娜和康佳娜上门也不见,

    阿木沙礼沒真的管过家事,她家里人口简单,账册更是从來都不看,全由松汀负责,松汀起初还想教她,见她实在兴致不高,又不敢以下犯上,强迫于她,最后只得选了门莹一起|打理庶务,也算是主动给自己找了个监管,免得自己太能干以后遭了主母忌讳,松汀这般打算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她沒猜到的阿木沙礼是真的意不在此,她虽然已经嫁给国欢好些年,却始终沒正视过自己当家主母的身份,

    这些年她与葛戴毗邻而居,若说一开始结交或许还别有用意,但自褚英死后,阿木沙礼沒感觉到任何大仇得报后的喜悦,反而油然起了一番疲惫惆怅,那一段时间,因她撞破了硕托和乌日多克的jian情,使得她连夜噩梦频发,一时做梦梦见硕托和乌日多克通jian欢好的场面,一时又梦见硕托试图强jian乌日多克,再后來一发不可收拾,竟梦到硕托试图jianyin的人竟是自己,

    梦由心生,梦相颠倒,梦境做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快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她一夜比一夜不敢睡觉,熬得自己形销骨立,国欢请了无数医生,却问不出半点病由,廖老太医只说她心思太重,思虑太过,开了一些静心的药日日煎服,可收效总不见好,听闻消息后的葛戴上门探望,荐了一名医生,说是医术高明,药到病除,所以家中惯常是请的这位医生瞧病,

    阿木沙礼本沒当回事,沒想到最后吃了这个名叫刘军的汉医的药,果有见效,夜里睡的稍许安稳,只是偶有发梦,梦境也不再惊怖可憎,反倒竟是些使人面红耳赤的旖旎画面,日复一日,她总是梦见自己与一男子敦伦欢好,偏偏她生不出一丝厌恶之心,一开始是羞涩,之后更是渴求期盼,

    她羞于将梦境说于刘军听,便谎称病已痊愈,不再盗汗夜梦,众人观她气色如初,甚至比病之前更为精神,便沒质疑,

    阿木沙礼经历春梦,荡起一片春心,渐渐的竟真对夫妻敦伦有了一丝渴望,她这个细小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国欢,于是,在一天夜里,同睡一床的夫妻终成好事,

    跨过一个心理障碍后的阿木沙礼,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看待国欢也不再如往日般冷淡漠视,这一年來二人感情似乎大为好转,

    阿木沙礼感怀葛戴恩情,便真心实意的与她相交起來,国欢宠着她,家里沒有其他女人与她争宠,她习以为常,这一次皇太极突如其來的宠妾宠得快灭妻的劲头,着实惊到了她,

    “怎的会有心疾的呢,还说什么是旧疾,”葛戴身强力壮,听说以前渔猎也算是一把好手,根本想象不出她身体里的那颗心弱到随时随地会停止跳动,

    葛戴嘴唇乌青,她的风寒之症已是好转了,只是引发的旧疾却发作的愈加严重,以前替她看病的刘军偏偏搬了家,音信全无,找寻不到,阿木沙礼便请廖太医來给葛戴看病,沒想到廖太医不肯來,只荐了刘济良來,阿木沙礼原觉得廖太医因为上次输给了刘军,故意端架子,沒想到刘济良年纪轻轻,医术却着实高明,几天诊治下來,竟把逐日昏睡的葛戴给救醒了,

    “这次真是要谢谢你,”葛戴拉着阿木沙礼的手,满脸真挚的道谢,阿木沙礼沒等來她要的答案,却也敏感的察觉到葛戴不想提自己的旧疾來由,“这大过年的可把你忙坏了……若是累的你也病了,我可真要不知怎么跟国欢交代了,”

    阿木沙礼腼腆一笑,沉吟了片刻,方道:“今儿科尔沁的明安贝勒來了,”

    葛戴一愣,之前她病的昏沉沉的,倒也听说明安來赫图阿拉做客,也曾想过明安会來见自己的侄女,只是沒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形下,不由苦笑道:“贝勒爷已经好些天不曾回家了,”

    事实是忙完年初的各处新年贺喜,皇太极便又消失不见了,更离谱的是,外人或许不清楚,她却是很清楚的知道今年除夕夜里皇太极就沒在家里,直到初四他才出现,匆匆忙忙的去给自己的汗阿玛和兄弟拜年,如此荒唐糊涂的皇太极,是她这么多年來从所未见的,

    葛戴只觉得心上一疼,险些儿又闭过气去,忙丢开念头不去多想,只道:“让哲哲留明安贝勒在家用晚膳吧,我不便招待,你替我好好置办,别让老人家觉得我们怠慢无礼,”

    阿木沙礼点头应了,

    那头哲哲房里,明安听完丫头的哭诉,却是只觉得额角突突的跳动,怒气隐忍,

    “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四贝勒大福晋处理不好,那是她无能,你作为福晋,怎么连一个小妾都拿捏不住,”

    哲哲满面尴尬,又羞又气,心酸委屈的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安是个男人,妻妾相斗的事他看的多了,却很少会去插手,但大礼上他会遵循,给予自己的妻子足够的尊重和体面,不会昏头的宠妾灭妻,当然他的妻子们要斗也斗互相暗斗,谁还会把个妾放在眼里,

    小妾就是个物件,就是个玩意,看不顺眼随便打发了就是了,当家主母如果连个妾都收拾不了,不如直接自请下堂算了,

    明安见哲哲跟一根木头似的毫无反应,不由一阵儿失望,只得气咻咻的点明道:“妾养在外头,你们把自己气死了也只会显得自己无能,索性大大方方把人接回來,既然她身份低,抬不了位份,那就大可放到家里來调|教,”

    哲哲嘴唇嚅动,露出一丝苦笑,仍是闷头不吭声,

    她那丫头见主子不出声,只得哭着替她申辩:“您是不知情,那个女人不是个清白身份,她原是我们大福晋身边的侍女,三年前已经嫁给了四贝勒身边的侍卫,”

    明安眼皮一跳:“那侍卫死了,”

    丫头尴尬道:“不曾,那侍卫……是四贝勒的心腹亲信,从小儿就侍奉四贝勒一起长大的哈哈珠子,”

    明安更觉莫名其妙了:“那……这就算是偷人通jian了,那女人的男人怎么说,”

    “沒说法……每日里往來城内城外,显是知道他妻子和四贝勒的事的,”

    “荒唐,真是荒唐,”明安觉得这个四贝勒真是个胡闹的,亏自己的大哥还觉得自己眼光好,挑了个好女婿,这种女婿,哪里是国之栋梁,怕是一滩烂泥,根本糊都糊不上墙,

    “侄女婿做事糊涂,你……”他气哼哼的指着哲哲,“你们几个做福晋的怎么也这般糊涂,内宅不修,外事不稳,你们合该劝着他,劝不住也该替他把这烂摊子收拾干净了,那侍卫不能留,直接报个死讯,把那女人接进门來……如此也好,那女人不清白,这辈子都只能低贱下去,四贝勒再要宠她,又能宠个几年,不过图的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把人接进來,过了这个新鲜劲,也就无味了,”

    哲哲也知道明安作为一个男人,能把话点到这份上,实在是因为疼惜自己的缘故,

    可是,以她在府里的处境,只要上头有葛戴压着,她就根本做不得一丁点的主,她只是个沒有实权的福晋,还是个不得丈夫宠的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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