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二章 盐帮寿筵(下)
此刻,江贵凡已是大步匆匆地迎了上来,大笑抱歉道:“在下区区贱降,竟有劳卢转运使与谢法曹亲临,实在有失远迎。” 那大腹便便的卢转运使捋须笑道:“江帮主一直致力于大运河航运,对朝廷甚有功绩,本官代圣人掌管大运河运输之责,自然须得亲自前来祝贺。”说完,执着江贵凡的手笑道,“贵凡兄啊,你我之间就毋须这么客气了。” 站在卢转运使身侧的谢景成点头笑言道:“转运使说得不错,盐帮对于大运河航运居功至伟,有你们负责管控码头船舶,我这法曹也是轻松了不少,今日吾等自然要前来讨一杯水酒喝。” 江贵凡听得连连颔首,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对了,听闻谢法曹次子不日将要大婚,对方乃是江南名门贵女,与令郎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婚礼之时,到时候别忘了邀请在下。” 谢景成长声笑道:“哈哈,犬子婚事,有劳帮主记挂了,好,那是一定。” 堂内虽则非常噪杂,不过陆瑾还是依稀听明白了这番对话,谢景成的次子自然是那不学无术的谢太真,说起来他与谢太真以前可谓真正的冤家,没想到谢太真居然快要大婚了,也不知是谁家女子,竟要遇到如此恶徒,真是可惜了。 说笑间,江贵凡三人已是相互寒暄着走上了平台,在侍者的引领下落座各自案前。 此时,矗立门边的司仪又是清了清嗓门,高声宣呼道:“云蛟帮副帮主金靖钧奉帮主江离之命前来道贺,恭祝江帮主日月同辉,春秋不老。” 话音刚落,门内立即走入了一个身着青衫的英挺青年,对着高坐主位的江贵凡遥遥一礼后,举步昂然而入。 霎那间,陆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金靖钧?他居然是金靖钧?昔日曾与自己同窗多年的那小胖子金靖钧?这这这,怎么可能?! 细细端详,陆瑾心内却又产生了一丝怀疑,他还记得以前金靖钧体胖身肥,站在那里犹如一个粗壮的木墩,然而眼前这位郎君却是身形匀称协调,根本没有一丝肥胖的模样,与他记忆中的金靖钧实在相差甚远,难道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而已? 想到这个可能,陆瑾心内疑惑更甚,看来待会若是有机会,前去试探一下才是,若他真是幼时的好友,那就太好了。 正在陆瑾思忖当儿,那名为金靖钧的英挺郎君已是走到了平台之下,极其老练地抱拳言道:“在下云蛟帮副帮主金靖钧,奉帮主江离之命特地前来为江帮主贺寿,祝江帮主日月同辉,春秋不老。” 江贵凡露出了颇为意外的感觉,沉吟少顷这才笑道:“没想到贵帮江帮主居然也知道老夫贱降,哈哈,实在有心了,来人,请金副帮主入座。” 侍立台下的侍者立即拱手应命,将金靖钧引领而下,看似寻找座位去了。 陆瑾听见旁案有人议论道:“盐帮与云蛟帮因为大运河运输之业,一直争斗不休,颇有冲突,没想到江离居然还派人前来道贺,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是了,云蛟帮乃是新兴帮派,居然就敢向盐帮叫板,那江离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哼,区区云蛟帮,岂能比得上枝繁叶茂的盐帮,我看也是江老帮主对云蛟帮颇为忍让,才会……” 一言未了,嗓音突然戛然而止。陆瑾好奇地望向刚才出言者,却发现那人突然慌乱地端起案上茶盏饮茶,低着头脸上隐隐有着几分尴尬之色。 正在陆瑾奇怪当儿,突然听见身旁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居然是侍者带着金靖钧朝着此地走来,怪不得那人会突然止住了话头,原来竟是因为谈论的人来了。 侍者见到陆瑾旁边还有一张空案,伸手一指冷冷淡淡地言道:“那里还有一个座位,金副帮主落座便可。” 金靖钧似乎浑然未觉对方的冷淡,谦和拱手笑道:“好,多谢了。”言罢径直上前,一撩衣袍肃然跪坐在了陆瑾的旁边。 这样一来,也能够让陆瑾更方便地观察他的容貌,细细看来,此人生得是方面大耳,形相威武,眼如点漆,奕奕有神,此刻傲然而坐,意态自若,一派渊停岳峙的气度,教人心折,光从这一点来看,的确和他所认识的金靖钧相差太远。 愣怔半响,陆瑾不禁暗自一叹,看来这必定只是名字相同而已,此人应该不会是自己的儿时好友金靖钧。
此时,金靖钧发现了陆瑾注视的目光,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头,对着他抱拳友好一笑,陆瑾同样抱拳微笑,轻轻颔首示意。 寿宴即将开始,整个正堂已经是座无虚席了,陆瑾抬眼朝着主客平台上望去,却见除了江贵凡、卢转运使、谢景成、苏令宾四人外,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貌美女子头梳高鬓,身着一领湖水蓝的绣花短襦,长长的石榴裙白得好似天地间最为纯洁的白雪,在看到女子容貌那一霎那,饶是陆瑾的镇定,心内也忍不住飘出了几分震撼,不敢相信世间上竟有如斯美丽动人的绝色佳人。 在他所认识的女子当中,要论相貌,当属太平公主、苏令宾、韦莲儿三人最盛,然眼前这位美貌女子似乎在容貌上还要更胜一成,如何不令陆瑾又惊又叹,感概造物主的神奇杰作。 正在陆瑾暗暗惊叹当儿,坐在主客平台上的崔若颜却是浑身不自在。 以往男装出席这等盛宴的时候,崔若颜均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随时随地意态自若,以至于洛阳名士无不倾慕崔十七郎无双风华,感叹他有信陵君之风。 然而今日换上女装出席,崔若颜却感觉到心内浑然不是滋味,说话做事都是碍手碍脚,万般不自在,面对稀疏平常的酬酢也有些打不起精神,实在令她大感沮丧。 想着想着,崔若颜又不禁恼怒那可恶的监察御史陆瑾起来。 若不是他多管闲事,李贤岂会被定为谋反之罪被废为庶人?自己又岂会无妄受到牵连? 不仅害得她再也无法穿着男装,更是无奈改换了名字,此等羞辱之仇,实在令她难以忘怀。 心念及此,崔若颜不禁恨得牙痒痒的,一张美艳如花的俏脸更是沉入秋水,然而她万般也没有料到,心头愤恨不已的陆瑾此际也在这片正堂之内,离她不过十来丈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