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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发送

    “他妈的,要不来都不来,要来他妈的一块儿来,不开眼的玩意就不能晚死一天。”臭头心里窝火。

    这要是两码子事儿,那他这头忙不过来,必须得让一码给师父。按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和师父互相帮忙也是不成文的行规,可臭头本来就不是那种感恩图报的人。让出一码事,意味着少赚一份钱,他不乐意。

    只是心里一犹豫,电话铃声就断了。

    “来了,来了,别敲了!”这下子倒替臭鱼省了心思,直接披上外套过去开了门。

    一个穿着老式雨衣的身影陡地钻了进来,差点跟臭头撞个满怀。

    “别急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臭头腆着脸,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面孔。

    来人把雨帽一掀,竟然是个白白净净,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张口就说:“我家里死人了。”

    臭头心说:这个点儿来敲我的门,不是倒头还是旁的?

    他装出一副惋惜的面孔,“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节哀顺变吧,有什么能帮上你的?”

    女人说:“我是外省嫁过来的,死的是我男人,你能帮忙把他的后事给cao办了吗?”

    “当然可以。”臭头眼珠子转了转,“家里有人走了,心情都不好,我是干这一行的,帮忙是应该的。你……你准备怎么发送你男人?”这话等同是‘你准备出多少钱’的意思。

    “好点儿的什么价位?”

    臭头一听,心里一乐,脸色不变道:“这个当口咱也别细谈钱了,我给你男人准备一套上好的发送,再给你租辆车送他去陵园,帮你把他安葬,不超过一万吧,对了,这价可不包阴宅,不过你要没置办,可以……”

    “就这么定了。”女人没等他说完就急着从怀里掏出一叠钱塞给他:“你准备准备直接把寿衣送到瑞鑫医院吧,剩下的事等到明天早上再说,记住,我男人叫于涌波。”

    “这……送去医院?”臭头愣了一下,看了看手里潮乎乎的钱,没再犹豫,“好,我穿上衣服马上就去。”

    “那我先走了!”女人连雨帽都没来得及戴,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臭头目送她消失在黑暗的雨幕中,关上门,差点儿没笑出声。

    那叠百元大钞还扎着银行的封条,不过臭头还是决定先数清楚。

    没想到他刚把封条撕开,就听见电话铃又响了。

    他上前把电话接了起来,还没开腔,就听见里头传来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贺师傅吧?我老婆走了!呜呜……”

    这个时候臭头已经彻底醒过神来了,脑子也转的快了,和声安慰道:“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节哀顺变吧,你是想……”

    “您能帮忙办这趟身后事吗?”电话里的男人哭着说。

    “行,你想怎么发送你老婆?”

    “她是我老婆,我想请您给她办最好的发送!钱不是问题,您要多少我都给!”

    臭头快乐疯了,强压着喜悦把刚才对那女人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末了又安慰了他几句。

    “行行行,都行。”电话里的男人哽咽道:“钱我明天拿给您,您能现在先帮我送一套寿衣去瑞鑫医院吗?”

    “明天?你现在在哪儿?能不能过来一趟,要不我过去?”

    “雨太大,我现在不方便过来,您现在只要帮忙把寿衣送去给她换上,明天天一亮,见面儿我就把钱给您。”

    臭头虽然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却还是应承了他:“瑞鑫医院是吧?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她叫付爱春,你……你可得赶紧给她送去啊。”

    臭头翻了个白眼,“我准备准备马上就送过去。”

    挂了电话,臭头连钱也不数了,一边儿从货架上往下拿寿衣,一边儿嘀咕:“运气来了拦都拦不住,还这么巧都在瑞鑫医院,倒是省事儿了。他们干嘛要在医院换寿衣?算了,有冤大头宰谁他妈还管这些啊。这下子好了,先前那女的已经给过钱了,直接把她卖给师父就行了,老子既省了事儿,还净赚六千。”

    他把一男一女两套寿衣摊开在柜台上,从抽屉里找出事先裁好的黄纸条,分别写上于涌波和付爱春,用别针别在寿衣上。找塑料袋分开套好了,才不紧不慢的进里屋换衣服,然后提着寿衣出门上了自己的破桑塔纳。

    风大雨大,臭头却一点都不急,抽着烟,听着磁带,不紧不慢的开向瑞鑫医院。

    半途,他停车等红灯,摇开车窗往外啐痰的时候,正好见一辆救护车呼啸着冲过了路口。

    “cao,阎王让人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急个rou!”

    瑞鑫医院是距离他那个片区最近的医院,两年间他没少过来跟人洽谈业务,见值班台没人,便提着寿衣大咧咧的径直往急救病房走去。

    经过抢救室的时候,他不经意朝门灯上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抢救室’的红灯灭了。

    两个白大褂推门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愤愤道:“这他妈都是什么玩意儿,作死作到这个份上!”

    另一个年纪大的白大褂说:“行啦,人死为大,少说两句。”

    臭头看了看两个白大褂的背影,偏过脑袋朝尚未关上的抢救室里瞄去,还没看清里头的状况,就听‘呼’的一声,两扇门同时被拉开了。

    几名穿着护工制服的男女先后推出两台急救车。

    一辆车上一个人,从头到脚都被白布单盖着。

    第二辆车从臭头身边经过,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风,将车上的白布单刮起了半拉。

    臭头做的是殡葬行当,这两年没少见过死人,胆子早就养肥了。

    但是,当白布单被风掀起的一刹那,他看到下面盖着的,正是不久前给了自己一万块钱,让自己帮忙发送她男人的那个中年女人!

    臭头腿一软,差点摊在地上,幸好最后从抢救室出来的一个护工认识他,连忙扶了他一把。

    “贺老板,大半夜的你过来干什么?”

    臭头只觉得天旋地转,缓了好一阵才清醒了些,“刚才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儿?”

    那个姓佟的老护工也是见得多了,把他拉到应急通道门口,给他发了根烟,点着嘬了一口,才吐着烟圈儿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在医院里干久了,什么怪人怪事儿都能见着。这不,刚才那两口子也不知道闹什么别扭,一时想不开,服毒自杀了。毛医生刚才气得都骂人了,说他们两口子中的还不是同一种毒药,你说邪不邪?”

    臭头出了一脊背的冷汗,僵硬的抽了口烟,咳嗽了几下,喘着粗气问:“那两口子叫什么名字?”

    佟护工喷了口烟,看着门外的雨幕说:“男的叫于涌波,女的叫付爱春。我刚才随车去了,女的趴在大门口,男的躺在沙发上,茶几上全是好酒好菜啊,我差点儿没捞一筷子。”

    ……

    “那天晚上,臭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店里的。他把那叠钱看了又看,还往雨里扔了三回,最后还是捡回来了。”陈六喝的眼圈儿发红,打了个酒嗝道。

    他转动眼珠子,瞅着一桌子人都不说话,扑哧一乐刚想跟我说什么,就听顾麻子说:“他妈的,没听说给人帮白事儿的还能同时占两家,他这是把那两口子都给送上西天了啊。”

    “六爷,这故事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啊?”庞乐问道。

    陈六抹了把脸,“唉,你要是当故事听也行,六爷我不跟你计较。”

    说着,他一手撑着桌子,半站起来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小风,干哪一行都得守规矩,千万别太贪了。”

    “谢谢六爷。”

    “那臭头咋样了?你不是说他英年早逝了嘛,跟这事儿有关系?”李冒九意犹未尽的问道。

    陈六又叹了口气,抿了口酒,揉揉眼眶说:“事后臭头大病一场,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来月,他师父去看过他,跟他说的就是我刚才跟小风说的那句话。”

    “听你说,他这师父也是高人啊,那他徒弟怎么还是死了?”庞乐酒一多就爱挑刺,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死性不改呗。”陈六跟顾麻子碰了碰杯,顾麻子一口把酒闷了,他却只抿了一口,放下酒杯靠在椅子里叹气道:“臭头那小子就是二,就他妈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那一回他什么都没干,白白得了一万块钱,他觉得自己那天过后住院是因为受惊吓加上热感冒,之后没少干那些趁火打劫、别人在哭他在偷笑的事儿。”

    “六爷,你是想说,臭头赚了太多的昧心钱,最后遭天谴了?”庞乐很是不羁的笑道:“您可别告诉我他是被一道闪电劈进医院的,我真不能接受。”

    陈六喷了口烟儿,斜眼看了看他,淡淡说道:“他赚到钱了,然后买了房。他死前跟我说,他从住进那套房里,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还老是梦见那两夫妻找他。他最后病死,我跟他师父一起把他发送完,帮他处理那套房子的时候才发现,在他之前,房子的主人是于涌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