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宴席
余府大厅里,余天青坐在上首,其余众人依次排序入席,他举起酒杯,道:“几位贵客远到而来,余某先干为敬!” 席上人们举杯干讫,余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北宫穹,这位四十岁的妇人富态盈然,尊贵之中不失和蔼,此刻看着北宫穹的眼神里满是长者的慈爱,“北宫贤侄,以后你就把这儿当做自己家,切莫见外,我们余家虽然不比你们北宫世代传承的大族,却也不会吝啬苛刻,你若要些用度吃穿,直接问管家取便行了。” 北宫穹虽然知道余府这番接纳自己必然是意有所向,但看着余夫人慈祥温柔的面孔,心里仍旧大为感激。 柴紫山忽然开口道:“余老伯,这儿也无外人,晚辈斗胆一问,北宫世家门楣灭尽,魏忠贤对北宫兄弟必然是不容之势,你们余家与北宫穹素无往来,为何冒着得罪魏忠贤的风险收留他?” 他这话说的直白,隐隐有质疑询问之意,若换做一般人听来必是大为不悦,余天青眉头一皱,嘴边却是露出一丝微笑,并没有露出怒意,“若说是为了公理正道,你必然不信,只是这确实是缘由之一,我余家与北宫虽然没什么交情,只是兔死狐悲,魏忠贤不知有何目的,竟然灭人满门,保不定.......”他截口不说,半晌后摇头叹道:“另外的缘由,乃是我和当朝大员之间的机密,恕不能奉告。” 余乐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此刻忽然开口:“柴帮主与魏党斡旋了这么些年,心思重些也是正常,请你放心,我余家对北宫公子并无二意,普天之下,也恐怕少有地方比这儿安全。” 柴紫山点头道:“余公子说哪里话,余家仁义名声寰宇皆知,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日后在宣城,还望余公子多多照看了。” 两人相视一笑,雷锋只顾吃菜喝酒,他生性粗豪,全然不将酒桌礼仪放在心上,不一会碗前便堆了一大堆骨头残渣,曲无应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下暗自惭愧恼怒,两人虽搭档多年,性子习惯却截然不同,一个粗疏豪放,一个精明干练,曲无应劝骂过雷锋许多次,只是后者左耳进右耳出,多年来始终保持始终如一的抠脚习性。 过了半个多时辰,众人渐渐止歇停箸,只有雷锋仍然是兴致浓重,筷雨如飞,吃的欢快顺畅。众人看着他饿死鬼一般的吃相,不由发笑不已。余天青打趣道:“雷捕头不愧是京城办差的名捕,饭量真是惊人。” 雷锋略有些难以为情的放下筷子,瞅左瞟右后讪讪笑道:“我这人生的粗鲁,做事也不太讲究,让你们见笑了。” 曲无应面色难看,雷锋被众人取笑,自己岂不是也同着丢面子?他低声道:“雷兄,早与你说过,在外吃饭注意自己言行举止,唉,我们刑部的脸都灰了!” 柴紫山微微一笑,排解道:“自古英雄好汉都是大口喝酒,大碗吃rou,雷兄这般豪爽作风,倒是真有几分绿林好汉的味道。” 余天青见曲无应和雷锋两人有些不对,作为主人又怎会不活络氛围?他立马唤了个小厮过来,高声道:“这位朋友喝的还不过瘾,快去给取那十年的桂花蜜酿来。”他声音提的颇高,意在让雷锋和曲无应找回些面子。 雷锋望向柴紫山,暗暗感激,曲无应面色亦是和缓了不少。那小厮捧了个瓶儿过来,余天青揭开塞子,一股醇厚浓郁的酒香在空气中蔓延,这香气浓重却不醉人,隐隐有一丝桂花的清香。 北宫穹道:“闻着这味道,便知道是酿制考究的好酒,我们这些闲人今日倒是沾了雷兄的光有口福了。” 雷锋闻着这味道心里便痒痒的,只恨不得抱瓶痛饮,曲无应瞥见他那副馋样,摇头叹气,深恨自己怎么摊上了这么个搭档。 余天青将酒瓶递给自己的女儿,余梦易替众人一一斟酒,雷锋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咂嘴道:“这酒真是好酒,香极了!” 余天青见北宫穹闭上眼小咽轻饮,全不如雷锋那般猴急,面上露出一抹赞许之色,“看来北宫贤侄也是酒中高手,不知对我这桂酒怎么评价?” 北宫穹放下杯子,这酒醇香无比,又蕴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气,两者相辅相成,堪称绝妙,即便他出身贵族,也少能品到如此美酒,当下由衷赞叹道:“这桂酒用上好的糯米酿制而成,里面配用中秋时节的玉桂,材料虽然并不珍稀,却也讲究的很,只是单纯凭这些,还酿不出这种味道,若我猜的不错,这酒曲里必然有文章。” 余天青抚掌摇头,大笑不语。余乐慢慢将目光移到北宫穹身上,深深看着他,似乎要将他看穿,半晌眼里流露出一份欣赏,笑道:“北宫兄猜的不错,这酒曲乃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故而与寻常中原酒味不同。北宫兄看来果然是博览群书,兴趣雅泛。”他这番改口不称公子,显得亲昵了许多。
余梦易悄悄看了一眼北宫穹,又将目光瞥在自己哥哥身上,如今哥哥似乎对北宫穹有所改观,不再加以白眼,她自是十分开心,面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北宫穹受了他这番称赞,并不忸怩作谦,只是淡淡笑道:“家父雅好品酒,朱氏酒经,北山酒经,苏氏酒经,我都曾略有涉猎,只是在余伯父面前,谈到酒,还是太过班门弄斧了。” 余天青不只是余家家长那般简单,除了富甲一方的财帛,他个人的底蕴也是十分惊人,园林山水,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更是享誉大明的酿酒宗师,便连皇上都对余天青手酿贡酒赞口不绝。闻得后辈对自己的推崇,他和蔼一笑,道:“贤侄如此说来,我可是要脸红了,不过是一帮老友稍赋虚名而已,哪里有什么太值得推崇的地方!” 众人在席间说着闲话,聊着奇闻异事,朝政绯闻,端的是十分热闹快活,恍然间时辰已晚,几人各做告别,回到自己房内歇息。 北宫穹靠在床上,摆弄着胸口的玉坠,一会想着顾薰,一会想着前途,怎么也睡不着,这几日不知为何,那股灼热阳气极少发生,便是有所感应,也是如小溪一般轻柔温婉,不像前些时候凶猛狂戾。 他房内布置的十分简单,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张床,除此之外便是挂在墙上一副山水画,只是北宫穹知道,这些东西虽看起来朴素,只是单单这一把椅子,便是价格不菲的陈年黄花梨所制,足够市井人家几年生活花销,其余家具更是不必多说。他凝望着墙上那幅画,上面笔意湍飞,墨迹潇洒,浑然不羁里却偏偏透出一份规矩,神形兼备,算得上是少有的佳作,画上未署年月,只有唐寅二字署名,似乎是某位不得志的画家所作。 北宫穹打了个哈欠,这几日奔波劳累,虽然休息了许久,却仍然有些头昏脑胀,他合上眼帘,不多时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