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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回 捧起你的脸

    “哗啦啦”——

    一片衣带飘飞的声音,仙界三百人足下生风,似一大片祥云,在重明鸟的带领下渐行渐近!

    原来,在安置苍郁那短短片刻工夫里,越云泽还抽空让重明鸟,给仙界捎了个信儿!

    重明鸟带来的讯息,在仙界引起了轩然大波。仙界高层都晓得“天下之心”的利害关系,它是一个可能会令魔界有机会倾覆天下的隐患,因此动用人力物力寻了多年。

    谁也没想到,它会毫无征兆地在此刻出现,更没想到,云仙会孤身在那里奋斗守护。

    三百弟子落了地,马上有序分散开来,有的负责加强结界,有的负责对抗魔界,双方激战起来,可以看出,局势瞬间就扭转了。

    “天下之心”有仙界的保护,越云泽放了手,收了功,整个人顿时累得瘫软下来。

    六天离仙尤韶寒,第一个冲到跟前,将靠着一口真气苦撑到此刻的越云泽,稳稳扶住。

    见他身前血水淋漓,月芽白袍子那原本不染纤尘的前襟,已然被染成了让人不忍直视的殷红,而且还不断有血水从云泽的嘴角流出,已是一副体力透支、弱不禁风的样子。

    尤韶寒心中一阵酸楚。

    相识这么久,一同出生入死多次,还从未见他虚脱成这样过!

    越云泽从来独来独往,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他一生不喜束缚,却又偏偏将整个天下抗于一身!

    这,就是让自己敬为兄长,也让自己心疼不已的九天云仙!

    尤韶寒不禁深深自责,方才为何不动作快一点,或者,哪怕大部队未到之前,自己先来接应他一下也好啊!

    “云泽,我们都来了,你务必撑住!”

    越云泽被尤韶寒架着,无力地抬起眼,轻微点了点头。

    后面几仙接连赶到,看云泽这个样子,纷纷后悔莫及地表示歉意:“云泽,你受苦了!事发突然,集合人手与交接,耽误了这许多时间!”

    总算从第一线上撤了下来,越云泽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因长时间坚持同一个姿势,已僵硬得动弹不得。体内真气几乎耗尽,整个人已濒临崩溃边缘,累得无法言语。

    若此时内丹离体,应该是黯淡得几乎不会发光了吧?

    二天坤仙、三天震仙、五天坎仙、六天离仙,合力从四个方向不遗余力地传输真气给他。

    越云泽周身被淡淡的金色光芒所包裹。

    四仙均可以感知到,自己的真气到达越云泽身上,即刻便被吸收了,源源不断地输,可怎么也不够。

    越云泽极度亏空的身体,此时就像一个水缸,饥渴地吸收着营养,往里倒多少水都装不满!

    如此过了良久,才将奄奄一息的越云泽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但他暂时还处于昏迷状态。

    众人不敢再多输,只因他的身体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就像是饿极了的人,突然吃得过饱,肠胃肯定要出问题的。

    离仙和坤仙一左一右将越云泽架了起来,想要即刻把他带回仙界休养,匆忙出来,也未携带补身子的仙丹,回去要用各种法子好好调养才是。

    越云泽眼眉低垂,大量外来的真气在体内运转,面色倒是比方才的惨白如纸,略胜了一筹。

    尤韶寒不由抹了抹自己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自言自语道:“好险!若是再晚来上片刻工夫,恐怕云泽他真的要灯枯油尽了!”

    他简直不敢想像,没有越云泽的仙界,会是个什么样子。只要他人在,哪怕一时功力不济,也是个拿大主意的人。

    “师父好些了么?”

    六旬忙完结界那边,匆匆赶来近前。其实他早就迫不及待想冲过来了,可是方才看到众仙在忙着合力给师父传输真气,加上他知道,不把结界加固好了,师父也不会放心,因此等到此刻才过来。

    尤韶寒说:“应该无大碍了。”

    六旬略微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排十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子来。

    尤韶寒一愣:“六旬,这不是你近千年来,每次考试夺魁后,获得的‘益气金刚丸’么?”

    “正是。”

    众仙百思不得起解:“你为何尚未服下,一直留到此刻呢?”

    益气金刚丸的保质期是永久。

    “一直没有太大必要,我想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眼下刚好可以给师父服下。”

    “哎呀,一时要找全十枚这样大补的丹药,还真是不容易,六旬,你真是太有心了!这是云泽的福气啊!”

    “是啊是啊,此刻服下,能助云泽顺经络、强壮骨骼、护心补气,简直就是救命啊!”

    六旬说:“不,能做我师父的徒弟,是六旬的福气,我能为我师父做的,本来就不多。”

    说着,他将那十枚小小的丹药,分数次送入越云泽口中。

    之所以分数次,原因与前面相同,身体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六旬要让这些丹药,带给师父力量。

    这边,众仙为越云泽忙得团团转;那边,魔无上怔怔望着不管不顾身后发生了什么、只抱着角端黯然神伤的屠天,想起儿子小的时候。

    屠天自懂事起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哭鼻子,是有一次看到一个凡人老妪,因贫穷,饥寒交迫晕倒在地上。当时屠天流着泪问他,那个老太太为何那么可怜,为何她没有家、没有东西吃?会不会有人来帮助她?

    当时,魔无上不解地望着屠天的眼泪,感觉这孩子心太软、太窝囊了,与自己非常不同。

    晕的、疼的又不是他,难过的确是他。

    不懂他为何去关心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而且竟还会为人家流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从天儿八个月大时,就已经教给他了!

    而这一次,魔无上看到天儿泪水决堤的样子,并且是为了一只畜生,就更加不能理解了,甚至觉得,儿子白生了一副顶天立地的好身板儿。

    这样不行,将来总有一天会被妇人之仁给害死!

    但无论如何,在将要取儿子性命的一刹那,魔无上是手软的、犹豫的,如此说来,还是应该感谢那只畜生,如果不是它的及时出现,自己恐怕真要为了面子,而亲手杀死唯一的儿子了!那这会儿哭的应该是自己吧?

    可儿子痛苦成这样,想必一时不会原谅自己。也不知他与那神兽有何交情?

    天儿这些年到处闯荡,难不成,连畜生也成了他过命的朋友了?是该为他高兴,还是为他悲哀呢?

    经过这样一闹,魔无上也已意兴阑珊,加上仙界大队人马赶到,知道自己讨不了好去,干脆大手一挥——“撤!”

    带着他隐形的部队逃回老巢去了。

    本想拉着屠天一起,但天儿拂袖不理,也只好由他去了。反正屠天是为了帮助越云泽而来,越云泽是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

    这一点,魔无上很有信心。

    “出了何事?”

    苍郁此刻听到这碎玉之声,简直比雪中送炭还要及时,比天外之音还要动听!就像一个正向万丈悬崖坠下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苍郁的心“突突”跳得狂野,一时竟然不敢转过身来,生怕是自己的错觉。万一回头没有人,她简直不知自己该当如何了。

    可是,她不回头,又生怕他转身走了,所以不顾自己哭成了个大花脸,还是急急转身寻觅声音的主人。

    云仙的的确确就站在身后!

    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

    ——是他,没错!她最爱的那个人,变成什么样子她都认得!

    乍看之下,云仙与平常并无二致,只是大概刚刚完成一场打斗,还有些气喘:“到底,出了何事?哭成,这副样子?”

    从悲剧到喜剧,转变得如此突然!这就是所谓的否极泰来么?

    虽然苍郁也很关心黎民百姓的安危,但此刻,“天下之心”的处境,完全不能与云仙的重要性相比,一时间有种想扑到他怀里狠狠抱住他再也不撒手的冲动。

    可抬头撞见万年老仙儿孩童般无邪和不解的目光,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无法得手,只好话锋一转,硬着头皮说:“呃我我我,我眼睛里进了个飞虫!”

    一边说,还一边装模作样挤眉弄眼地揉了几下。

    “这下也该,冲出来了吧?”越云泽还真信了,一脸认真地说,“我看看。”

    说着走上前去,托起她的下巴,捧着她的脸,凑近仔细查看。

    直视着他长长的睫毛,漆黑的眸子,苍郁一时忘记了害羞,在那里面看到了满面泪痕的自己,那是“自己在他眼里”的样子。

    越云泽检查了半天,最后郑重宣布:“未见异物。”

    苍郁“扑哧”一下破涕为笑,本来嘛,哪儿有什么异物呀?

    “怎么?”

    越云泽不解,她转变为何如此之快。

    “在堂堂九天云仙面前,哪个异物还敢造次?”

    苍郁无法抑制心中的欣喜,抿着嘴开了玩笑才注意到,越云泽原本那浑身一尘不染的月芽白外袍,有好几处被扯成了一条一条,上面还沾染着零星的泥污和血迹!

    谁的血!

    她心中一惊,再凝神打量越云泽——几缕发丝,从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里跳出散落下来,左脸颊和额头也都挂了彩,精神似乎也有些不济,方才讲话还有些气喘。

    苍郁眼里还未完全褪去的泪潮,一没忍住又涌了出来:“云仙,你受伤了!”

    泪光莹莹掏出绢帕,垫着脚尖,细心地为他蘸去额头未干的血迹,一边问,一边心里痛得要命:“疼不疼?”

    “不疼。”

    为了好使得上力气,苍郁的另一只手,自然而然扶住了云泽的下巴却不自知,全部注意力都在他额头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