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豪门官场淡
苍郁踉跄退后几步,呢喃道:“当日你的腿重伤不愈,心湖与我一起去断魂池,找饕餮兽索要月光草,还抢着献出她的手臂。幸而饕餮兽发了慈悲之心,没要我们的rou,只吸了些元气,还多送我们一根月光草备用。其中一根,我用来为你疗伤,另一根,交与心湖收藏,留待日后不时之需。看来,那晚她担心我困得撑不住,浪费了月光草,以免让你多挨一日伤痛,所以,她也整夜没睡,洗了出来给你备用,可见对你用情之深。” “我实在愧对她的一番心意,更愧对心湖老爹!” 这个痴情的姑娘! 苍郁潸然泪下,悔恨交加:“我早就感觉不对,又怕她误会我是想拆散你们,其实我应该拦下她的!” 说好是一场游戏,可为什么每次的失去,都那么真实地令人肝肠寸断? 说好是一场游戏,可掌控着自己的那只无形的大手,到底是冥冥中的玩家,还是自己的感情? 屠天把梨花带泪的苍郁拉近身体,借肩膀给她,两个人相拥而悲:“责任全在我。” 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把所有过错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也是屠天致命诱惑力的表现之一。他的包容,不知融化了多少女人的心。 “魔真是太坏了,自己死无葬身之处,还要牵连无辜的生命!当什么不好,为何非要为妖魔呢?” 屠天心里“咯噔”一下。丫头虽然靠在自己肩头,但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就拉远了。 苍郁抹眼泪的时候,胳臂一抬,隐约露出了半截手臂,皮肤细腻得像羊脂玉一样,手腕上的白斗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屠天望着玉臂出了片刻神,然后想起父王魔无上的叮嘱,心念一动——此刻,第一块逆天行碎片已与自己近在咫尺。可是见苍郁如此伤心,他又悄悄将那念头按了回去。 良久,苍郁起身离开屠天的肩膀,发现自己的鼻涕眼泪蹭了屠天一身,有点抱歉地看着他。 “没事。” 屠天趁她不注意,手掌隔空掠过,衣服重又干干净净、平平整整。丫头靠在自己肩头尽情哭泣的感觉,却是奇妙无比。 “屠天,我忘了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点砂,你出来吧。点砂?” 谁知唤了许久,也不见点砂现身,粉蝶亦无影无踪。 “算了,那丫头贪玩,不知又跑到哪里逍遥去了。想找我的时候,她自然会回来。” 屠天和苍郁、角端一起,回到逸尘镇,向心湖老爹下跪请罪。 走的时候是齐齐整整、漂漂亮亮的闺女,回来时尸骨无存,不能不令人唏嘘与心碎。 老人家听说女儿已不在人世,一下跌坐在太师椅里,当场老泪纵横。从前见他,一直是高高兴兴、老当益壮的,这一下仿佛忽然老了十岁。 “心湖这孩子,善良、勇敢、大气、重情义,”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相信,她一定是去了更好的地方......你们放心走吧,我没事......” 说着,又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 万语千言涌到嗓子眼儿,苍郁与屠天面对此情此景,竟然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是啊,说什么呢?人家好端端的镇子,自己闯了进来,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给人家招来了妖魔,最后把人家独女的命也葬送了。就算有心替心湖尽孝,也不可能在这里久留。 苍郁心想,心湖,愿你转世之后,能与心爱的人朝夕相伴;心湖老爹,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也还未履行诺言为你做任何事情,唯有期盼你,好人一生平安。因此,逆天行碎片一定要找齐,这就算是我为天下人尽的一份力! 屠天知道,有些伤痛,是没有任何良药可以治愈的,唯有留给时间慢慢平复。他悲伤地望着心湖老爹,同样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只在心里暗暗想,一切皆因自己而起,自己对这样的结局却无能为力。都怪自己以前风流成性。从今往后,不要再招惹任何人了! ******************************************** 傍晚,屠天以“大”字型躺在水边草地上仰望天空,角端也悠闲地跪坐在旁。 这里青山如黛,流水潺潺,此刻水天一色,他俩都披了满身的霞光。 在没有遇到屠天之前,或者说,在没有遇到危险而被屠天解救之前,神兽角端,一直过着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生活。他的寿命比凡人还要长。 因同类稀少,它自由着,孤独着,享受着,心里从未装过任何人。 角端 踏溪涧,嗅花香。 食野果,枕月光。 它无拘无束, 于尘世里流浪。 瞳如水,剪斜阳。 轻豪门,淡官场。 它了无牵挂, 不理世态炎凉。 在遇到屠天之后,角端第一次在这世上有了牵挂。 “角端?” “什么,主人?” 屠天嘴里斜叼着一根马尾草,枕着手臂若有所思地说:“你看天边云卷云舒,多么恣意逍遥!” “是啊,天上的云朵了无牵挂,风吹到哪里,它们就去哪里。” “你看天上的飞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从来不为任何人停留。” “那是因为,它们还没找到值得为之停留的人。”角端看看屠天,“主人,你究竟想说什么?” 角端的情商和智商均在凡人之上,屠天一直是拿它当兄弟看的。 屠天坐起来,清了清嗓子,准备要郑重地和角端谈一谈:“角端,好男儿志在四方。你生性不羁,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怀念,从前那种无牵无挂的日子么?” “主人,是不是角端做得不够好?你又要赶我走?” “不是不是,你很好,是我不够好,我恐怕......不配作你的主人。” 屠天不知如何才能阐述清楚自己的意思,同时又不会伤角端自尊,到此刻他还没有告诉角端自己的身份,而角端却一直对自己掏心掏肺。这也是一件让他烦恼而内疚的事。 “我不想听!说好了生死相随的,你为何一次次试图把我赶离你的身边?就让角端好好地陪着你,不行么?” “唉,我这个人比较随性,性子一上来,什么话都可能说出来。那日在岩洞中,我的确很感动,所以脱口而出说生死相随,但我,我可不想让你死啊!” “我既认定了你作我的主人,除非你亲自开口赶我走,否则天塌下来,角端都会守在你身边!”
屠天沉吟了一下,严肃地问:“倘若我行恶呢?” “行恶”二字格外加重了语气。 “凭角端对主人的了解,你不会!” 屠天心中一惊。 “那倘若......”他一狠心一跺脚,“好,角端,你看!” 话音刚落,角端一抬头,发现主人已不在身边,方圆半里地都不像有的样子! 角端“嗖”地站起来转圈喊:“主人!你在哪里!” 也就是那么一个回眸的工夫,屠天的声音突然在角端左边响起:“我在这里。” 角端迟疑地望着他,眼神在问,你去了哪里? 屠天指尖捏起一颗浑圆雪亮还带着海水的珍珠:“方才一夕之间,我去了东海,在被冲上岸的一只贝壳里,找到了这粒珠子。” “东海?” 角端犹如受了当头一棒,暗自寻思:东海离这里,少说也有九万多公里,而主人眨眼之间就回来了!难怪他叫我离开,原来,他道行如此高深,完全不需要我!我的日行一万里,在主人看来,简直就是雕虫小技! “我明白了......” 角端垂下头,一只蹄轻轻捶地,因自己的无用而难过,恨自己会得太少。 “角端,你可能还是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是神兽,而我其实......” 屠天特地在“神”字底下加了重音。 “不要紧,主人,我真的懂了。你来无影,去无踪,道行高深,其实并不需要我。” 屠天内疚地望着这位忠诚的朋友,从功力上来说,他的确不需要它,而它也不再需要自己。 “主人,谢谢你一直很善良地,在人前替我保守着这个秘密。既然这样,那角端也就不再班门弄斧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屠天想到自己受重伤之时,是角端充当他的腿,几番交战下来,他们已结下深厚的战友情谊。虽然他平时一个人独行于世,天马行空惯了,从没有人陪伴和约束,但当角端真的要离开,还是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被掏空了。 他终究不希望有任何人,因为自己而被束缚,更何况,是生性如此奔放的角端。天高地阔,它的世界理应更宽广:“角端,我真的不是存心要赶你走,有你陪伴的日子,我很满足。我只是觉得,没有什么比自由重要。” “我懂。那角端就此别过了。”角端微笑着说,“但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主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为你自己,好好地活!” “快刀斩乱麻,我这就走罢,省得明日又舍不得走了。替我向许姑娘道别。” 屠天用力地拥抱了它。 角端别过屠天,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无边的旷野。 屠天目送着它的背影,暗暗祈祷,愿角端今后不再臣服于任何人,永远保有一颗属于它自己的、自由奔放的心,如同恣意的白云,如同奔放的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