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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眉睫2

    公共租界山东路上的仁济医院是上海成立最早、也是规模最大的医院,从成立开始它便实行全西式管理,医生、护士、楼宇、病房、甚至地板都是西式的,1932年新六层大楼落成后,医院病床增至两百五十张,为上海之最。

    因为1844年成立时上海租界还是一片荒地,所以医院的位置距离黄浦滩不远,这里的老地名是五马路和四马路之间的麦家圈,因而医院又被人叫做麦家圈医院。这里与东面四马路河南路路口的工部局总巡捕房只隔了一条街,医院并不临北面的四马路,四马路上一侧是中西大药房这样的商铺,商铺后面才是仁济医院。

    当听到要去仁济医院抓人、特别要在一票印籍巡捕手里抓人,租界突击队参谋长林之江就有些犯难,可潘达说这是晴气庆胤大佐的命令,界外的日本驻军也会支持,他胆气才稍微稍微壮了些。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是租界突击队的隐痛:突击队李士群李大总指挥此前全力在华籍巡捕中展成员,弄得华籍巡捕人人来拜老头子领津贴,而工部局一经现有巡捕拜老头子的便开除,然后再招募一批新人,可新人当差后又去七十六号拜老头子领津贴,然后又被现开除,如此往复,一时间扒掉号衣全靠七十六号津贴接济的人越来越多。

    一开始这些人还可以安排在沪西赌场做望清,可最后人越来越多,几个赌场都塞不下,又没有其他的差事安排,于是后来者只得靠津贴度日。这仅仅是度日,一些脑子活的便开始自己想办法弄钱,于是沪西刮起一股剥猪猡、剥绵羊、剥田鸡的恶风,这是白天,晚上这些人则成群结伙拦路抢劫,有一次居然抢到突击队副总指挥马啸天头上。

    这些人长此以往肯定是不行的,不说日久生乱,便是道义上也说不过去。于是去年年末李士群不得不求日本人开恩将突击队合法化,给个编制,可影佐祯昭少将没立即答应。元旦一过又逢中央政府成立,李士群亲自带着人去了青岛,就更没有回信。现在汪精卫死了,活着的梁鸿志买不买七十六号的账未可尽知。既然这是一次连日本驻军都要出动配合的大事,那此事办妥,突击队说不能真能有个地方,可以挂个牌子正式办公。

    丁默邨说日本人会有奖赏,潘达、马啸天、林之江想要的奖赏就是这个。三个人把这种意思一说,剥猪猡、剥绵羊剥捞不到什么钱的突击队员当即摩拳擦掌、精神大振。苦日子过久了的他们做梦都想有个编制捞两个差事,现在好了,机会到了,只要冲进仁济医院抓到了人,坐奥斯丁、喝洋咖啡、泡红舞女的日子就要来了。

    暗藏枪械的突击队员在早就买通的华籍巡捕默许下,三五成群穿过铁丝网涌入公共租界,几辆半新半旧的轿车更缓缓驶往四马路山东路路口,这里是总巡捕支援仁济医院的必经之道,守住了这里其他人即可冲入医院拿人。

    突击队6续进入租界的同时,狄思威路上的中支那派遣军第13军司令部,晴气庆胤大佐正在向司令官藤田进中将以及参谋长樱井省三少将汇报此事。靠特工总部抓到人是可以的,但突击队毕竟是不是军队,一旦生交火,仁济医院肯定会被租界巡捕团团包围,如果6军不出动,这些人肯定要被缴械逮捕。

    “晴气君,仅仅凭借一个水手不确定的供词是没有办法确定那人就是支那潜水艇军官的,调动驻军进入租界肯定会引起外交纠纷。”司令官藤田进中将并不支持晴气庆胤的计划,在他看来这是在冒险。“即使逮捕了那个人,我们又怎么证明他是支那潜水艇军官?”

    “阁下,那三个人就是从支那潜水艇登船的,而非从宁波港登船,英国船长明显在撒谎,山东号并没有在宁波港停靠。”短时间里晴气庆胤并没有找到知情者,但这已经足够,他可以百分之九十九的断定他们三是支那潜水艇上的军官,伤者正是艇长。“支那海军施行破交战以来,帝国饱受损失,每年为邮轮护航的开支数不胜数,如果我们能抓住支那潜水艇艇长,这将大振国民士气,挫败支那海军之神话。”

    “晴气君,这是海军需要考虑的事情。”见晴气庆胤为海军说话,连最初支持他的参谋长樱井省三也看不下去了。“海军不会高兴我们插手这件事情的。”

    “阁下,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要插手啊!”晴气庆胤自然知道海6两军的对立,“如果我们抓住支那潜水艇艇长,不管他是不是李汉盛,海军都要感谢我们,以后协商军费和钢铁分配的时候,海军难得不要回报吗?”

    说服了参谋长,晴气庆胤又继续说服司令官。“水手口供之所以不确定,那是因为时间不够。那三个人不可是从凭空出现在山东号上的,只要抓住支那海军军官,我们就处于完全有利的位置,租界当局肯定会向我们屈服,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就是支那海军军官。阁下,如果您还有怀疑,那可以派人前往租界,如果租界内交火后我们动员而英**队不出营,那就是表示他们心虚,知道自己保护的人一旦公开身份会让自己处于被动局面。”

    “英**队不会出动?”藤田进思考开始着晴气庆胤的话。

    “是的,阁下。我认为英国政府会心虚,他们不敢动员军队阻拦我们。”晴气庆胤道。

    “你是说,如果英**队不出动,驻军就可以进入租界,要求他们交出支那军官?”樱井省三看了藤田进一眼,悄悄的帮晴气庆胤说话。

    “是的。在情况不明、不清楚支那海军军官是否被我们抓捕之前,英国当局不可能派出驻军对我们做出强硬姿态,他们知道自己保护的是几个违反国际公法击沉邮轮的罪犯。”晴气庆胤赶紧道。“帝国6军只要集结靠近租界即可,不需要进入租界,英国人会对我们示弱的。”

    “阁下,我认为只要不进入租界就不会引起外交事件。”晴气庆胤说完樱井省三立即趁热打铁,他现在已经变成晴气庆胤的说客。

    “好吧。”藤田进极为无奈的说了一句。他虽然是司令官,但在日本6军,司令官很多时候要听参谋长的。而且万一那三人真是支那海军军官,他拒绝事后肯定要受大本营的训斥。“通知22师团长马上集合部队,让他做出要进入公共租界之姿态。”

    “嗨!”樱井省三和晴气庆胤立即鞠躬,晴气庆胤大喜过望。

    *

    “sir,我现我们被包围了。”仁济医院二楼,一直没有等来七十六号搜查人员的史密斯等来这个消息。这时候手术刚刚结束,主刀的威尔逊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病人很快就可以康复出院。只是因为麻醉的关系,病人仍未苏醒。

    “是沪西那些杀手?”史密斯摸出了自己的m191o,上膛之际他又现应该打个电话给他的上司,军情六局上海负责人、总领事馆签证官司徒德先生以及警务处长伯尼先生。

    “sir,电话生了故障,我之前已经打过电话。”印捕见长官要找电话连忙告知电话不通。除此以外他更是强调道,“sir,我们只有八个人,他们都在楼下。”

    “加上我是九个。”史密斯无奈道,他觉得应该马上找到一个可以用的电话。

    “加上我是十个。”陈在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但外面有几十个人。”霍尔库姆又一次强调,“sir,我们不可能守住这里。”

    “该死的,那就去找辆车。”史密斯知道自己现在不可能走开,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带着病人前往巡捕房,这并不远,最多不过零点三英里。

    “阿——三。”霍尔库姆大声一句就跑了下去,但在他回来之前枪声就响了起来,先是清脆的‘啪啪……’,再是沉闷的‘砰砰’,医院有人惊叫起来,人们开始慌作一团,不过一会大家又恢复了镇定——从前年开始,租界的枪击和爆炸事件就没断过。

    “先生,我们不能在这里。”陈在和枪握在手上,现在所处的病房是一个大厅,病床整齐的排在两侧。这样的大厅只要进来就能一览无遗。

    “他醒了吗?”史密斯问道,问话的同时他找了一张推床,与陈在和一起把李孔荣抬了上去。正要把人推出病房时,女护士过来了,她道:“先生,未经医生应许你不能把病人弄走。”

    “不,病人现在有危险……”史密斯话还没有说完,‘噗、噗……’的两声,陈在和对着门口连开两枪,顺着枪口,一个刚闯进病房的的西装男子倒地不起,他手上抓着一把左轮。

    “上帝!”史密斯和护士都大吃一惊,半响这名洋护士才张大嘴鼓起力气‘啊’了一声,然后快步逃走。

    “真是把好枪。”史密斯称赞道,“它为什么没有声音?”

    “快走!”又有两个人冲了进来,陈在和一点也没有耽搁,双枪连放又把两个人放倒。这时候史密斯已经推着床往另一头去了,他一边追一边道:“病床下面也有两把,你可以用。”

    这次上来他和刘永仁都是带了枪的,一人两把,都有消音器,可惜刘永仁现在却不在了。史密斯不知道枪的来历,他推着床只能一只手开枪,所以只拿了一把。m1935当然要比他的m191o好很多,拿起枪他禁不住开了两枪,把打过蜡光洁如镜的病房木地板打了两个洞。

    “在里厢!在里厢!”前头三个冲上来全死了,后面冲上来的突击队员除了看到同伴的尸体还看到推着病床正在试枪的史密斯,他很快大喊起来,伴随着喊声,驳壳枪的声音一时间大作不已。这种枪声非常吓人,一时间病房里的病人护士缩成一团。

    “快!”史密斯也极为惊慌,他从未想到要自己孤军奋战,还带着一个十六岁的海军中尉。这时候的仁济医院大楼类似于一个‘h’,但这个‘h’的右上又横的伸了出去,而后下拐,像是一根拐杖。拐杖的右上就是中西大药房,中西大药房就在山东路和四马路的交界口,这里是通往总巡捕房的捷径。

    在印度巡捕不见踪影、没有汽车的情况下,史密斯准备从这里前往总巡捕房,这并不远。身处‘h’左下角的史密斯一直观察前面的情况。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从横杆处直接过去,冲到拐杖最右端闯入中西大药房再出四马路;另一条路则是直走到底,下楼过天井沿拐杖的顶端进入中西大药房。

    史密斯正考虑着,不想前面闪出一个人影对准陈在和‘砰砰’就是两枪,他正要对自己开枪时,中枪不倒的陈在和‘噗’的一枪打在他头上,而后拉着病床疾奔。

    “上帝!我的上帝!”史密斯吓坏了,他一边跑一边道:“陈,陈,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陈在和穿着防弹衣,刚才那两枪打得他肋骨生疼,可不跑不行,刚刚他走神中枪的时候,楼下面冒出一大批各种着装的持枪暴徒,透过窗户,为的一个蓝毡帽看到自己和史密斯,洋人实在是太显眼了。

    “我们得想想办法。”陈在和回看了推床上的李孔荣一眼,他似乎快醒了,眉毛是拧着的。

    “这边!”他拉着推床转了一个方向,冲进了一个病房。在史密斯的难以置信注视下,他以极快的度将李孔荣挪到一张空床上,再把一个睡熟的病人抬上推床,最后把刘永仁留下的防弹衣套在史密斯身上。反应过来的史密斯则抢过一件白大褂穿上,之后推着床冲开护理架、垃圾桶、痰盂狂奔起来。不想这个病人被惊醒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被一个洋医生推着,更不清楚要带自己到那里去,正当他要起身大叫时,身后‘砰砰砰’的枪声让他害怕的俯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