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98、心理医生带来的解释

    我很清楚，这种厌恶的感觉完全来自于王万杰。

    在他的眼里，桑桑或许是个积极向上，为梦想不断努力的正能量女孩，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也深深影响到了我，所以可当桑桑的本性终于暴露出来时，这种巨大的反差也让我出现了现在这种强烈的反应。

    我在玄九的办公室里缓了两个多小时，玄九也在这段时间里找来了两位心理医生，去对桑桑进行心理评估。

    最后的结论跟我想的一样，桑桑有着严重的情感认知障碍，且毫无同情心，她在测评中的种种表现都与那些精神病杀人犯有着极其相似的特征。

    不过她并没有发疯，而且也拥有正常的道德观，只是这道德观更像是一种外界套在她身上的行为准则，她只是在被动地遵从，而不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这样做是对的。

    心理医生也尝试去问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道德准则，但桑桑却再次选择沉默，不再回答问题，也不再配合进行任何心理测评。

    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关键性的线索，但心理医生却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桑桑并不会去杀人，因为那种道德准则已经影响到了她的潜意识，就像是一种催眠术，让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越界，而她之所以会去写那些情节黑暗、血腥的故事，应该就是她在通过文字发泄着内心之中那股无法自然消退的扭曲杀戮欲。

    桑桑的身上存在着诸多谜团，但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找到那个按照小说情节去杀人的凶犯。

    等心理医生走后，玄九再次进入审讯室，跟桑桑进行了又一轮谈话，而我则在隔壁的房间里，通过双面镜关注着谈话的进程。

    玄九说话的语气依旧强势，但并不是那么咄咄逼人，看得出来，他已经尽量在商量着跟桑桑说话了。可是桑桑在经历过心理评估之后，似乎整个人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沉了，她坐在椅子那里，整个身体都在极力朝角落里面缩，而且一直低着头，不管玄九问什么，她都选择沉默。

    玄九在屋里待了半个小时，在毫无收获之后，他只能回头朝着双面镜招手示意了一下，看样子是让我过去试试。

    我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蓝沁也在一旁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鼓励。等我觉得自己应该没问题了，于是便再次来到审讯室，拉过椅子坐在了桑桑斜对面。

    桑桑抬头看了我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神之中似乎多了一丝恐惧。

    我转头看了眼玄九，玄九立刻冲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随便提问，之后他便退出了房间。

    我再次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试着对桑桑说：“对不起啊，是我的反应吓到你了吗？”

    桑桑没有回答，而是向后躲了一下，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对不起，我刚才确实反应有点过激了，其实那不是我的想法，是因为王万杰。我之前跟你说过了，我可以通灵，我感受到了他对你的那种特殊情感，所以也受到他的影响了……”

    “你害怕我，讨厌我了。”桑桑忽然打断了我的话。

    “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有些……震惊！对，有些震惊而已。”我连忙道。

    “但是王万杰会讨厌我，我听到你在门口的声音了，我让你觉得恶心了。”桑桑皱着眉说道。

    “不不不，那不是恶心。那是……”我试着想找出一个最合适的解释，可是脑子里竟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句。

    桑桑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坐在角落里继续沉默着，而我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把话题继续下去了。

    就在我努力琢磨着怎么再开口时，忽然审讯室的房门被人推开了，一个30多岁、打扮时髦的女人闯了进来，跟着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

    桑桑一见那女人，立刻站了起来。

    “别怕，没事了。”那女人也赶紧来到桑桑身边，一边说一边轻轻抚着桑桑的头安慰着。

    玄九立刻返回了审讯室，提公文包的中年男人随后表明了身份，说他是律师。

    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里没我什么事了，于是赶紧起身退出了房间。

    按照电视剧里的规矩，一般律师来了，就意味着坏人要从警察局里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不过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一来，我们谁也不能确定桑桑是坏人，二来，这律师和那女人的带来反而给玄九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那个女人自我介绍说叫郑玥，是一名心理医生。她说她是桑桑母亲的好朋友，桑桑既是她的病人，同时也像自己的外甥女一样。本来她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一起吃饭的，结果去学校接人的时候得知桑桑被警察带走了，于是便立刻赶了过来。

    又因为她很清楚桑桑的心理状况，担心桑桑在警察这里说错了话，引起误会，所以特意带了律师过来，一旦解释不清楚了，还可以通过法律手段，维护好桑桑的合法权益。

    在了解过大概情况之后，玄九又问了一下桑桑在爆炸杀人案前一晚的去向。

    郑玥回答说，桑桑当晚在她那里进行治疗，治疗之后便留在她家里过夜了，隔天上午是她开车送桑桑回的学校。

    随后郑玥又补充说，桑桑在情感认知方面存在严重障碍，桑桑感觉不到喜悦，也不清楚亲情、友情、爱情意味着什么，但伤感、愤怒之类的负面情绪却会不断堆积。

    所以，一旦桑桑被同学疏远、排挤，那么负面情感的大量堆积就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这种压力如果不进行有效的疏导，那就会带来非常可怕的后果。

    郑玥说，在十年前，她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发现了桑桑的病情。因为当时在中国并没有完善的心理疾病医疗体系，很多有心理疾病的人都会被当成精神病，被周围人排斥、疏远。所以为了不给桑桑留下心理创伤，从十年前开始，郑玥便成了桑桑的家庭心理医生，而且这层关系始终是保密的。

    在学校那边，郑玥从来没在桑桑的同学面前透露过自己的身份，而桑桑也严格保守着这个秘密。

    玄九也很快证实了郑玥的说法。郑玥家所在的社区里有监控可以调出，根据监控显示，桑桑和郑玥是在案发前夜的晚上8点回到家里，次日早晨7点50分从楼里出来，桑桑并没有作案的时间。

    如此一来，桑桑的杀人嫌疑就算被洗清了，同时也解开了她身上的那些谜团。

    和我猜想的一样，桑桑身边果然有个人一直在教她如何进行伪装，如何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黑暗面，而且桑桑自己也很清楚，当真实的自己暴露出来之后，周围的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她。

    至于那个好像强加在她身上的道德观，这显然也是郑玥想出来的办法。

    案发时桑桑的去向问题就算是解释清楚了，随后玄九又问了一下故事原稿的事。

    郑玥没有任何隐瞒，她立刻点头承认说，桑桑所写的每一个故事她都知道，甚至桑桑还没有将故事变成文字，她便从桑桑的口中听到了那些故事的雏形。

    她告诉玄九说，让桑桑来写故事其实也算是一种治疗方法。负面情绪在桑桑内心堆积起来的压力是需要一个渠道进行排解的，和许多精神变态狂一样，桑桑也有嗜杀的**，但郑玥强加在桑桑身上的道德理念强行束缚住了桑桑，于是桑桑便通过一个接一个的故事来释放内心的压力，而那些故事中的杀人狂，其实就是桑桑以文字形式出现的自己的化身。

    至于这些故事的传播，郑玥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但是她也突然想到了一点，从三年前桑桑来北京读大学开始，她便时常带桑桑参加一些心理疾病患者间的互助交流会。郑玥并不是每次交流会都有参加，但她知道，桑桑有时候会在交流会中发言，而且会讲述自己所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