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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冬雷

    文帅请了旨,要到生母皇太后陵前祭奠。仲孙祈平准了,让李作栋陪着去。一行人到了皇陵,李作栋宣了圣旨,守灵禁军才放文帅进去。到了陵前,文帅让李作栋走远些。李作栋不明所以,却又不敢违逆,只能远远地走开。

    文帅亲手焚香,拜了三拜,跪在陵前轻声说道:“母后,儿臣来看你了。燕回和怡燕,她们都好……大哥做了皇上,这事儿你已经知道了。大哥不发兵打我,我是不会打大哥的。其实我知道,母后你生前一直想让我叫你一声‘母后’,但那时我不能叫,我并不是一心要做皇帝,只是手底下还有许多人,都指望着我过日子,我也是骑虎难下。现在中原又来捣乱,你放心,我和大哥一定和家兴国。只是有一件事我得提前跟母后说,我要在东境推行民者国养,此政一出,来日之变难以估算。母后你保佑大哥学我这样施政吧,否则,迟早还得兵车相见……”

    文帅絮叨了一刻多钟,把能想到的事儿都说了一遍。不管皇太后能不能听到,这份心,他算是尽到了。

    回到驿馆,刚吩咐下去,准备次日动身回齐阳,外面惊起一声炸雷,吓了文帅一跳,扭头看向窗外,问和尚:“是打雷吗?还是什么东西炸了?”

    “阿弥陀佛……”和尚也是微皱眉头,先宣一声佛号,而后才答道:“是天上打雷。”

    文帅皱眉说道:“冬日雷,夏日雪……这可不是好兆头……”

    养心殿外,仲孙祈平负手望天,满面惊愕,怎么冬日响雷?古老相传,冬打雷,遍地贼!是上天警示为君者不贤,致使民不聊生,盗逆众反之兆。仲孙祈平吩咐:“李作栋,宣天官祁法来见。”

    天官祁法,是老天官户逊的弟子。八岁时便随老天官入京,一直到老天官被腰斩,祁法才奉旨接替了师父。

    说起燕回长公主的事,祁法还有印象,当年小公主诞生不久,便有人来找师父。那天已经很晚了,祁法已经睡下,只隐约听到来人语气强硬,师父先是叹气,随后又喏喏答应。然后第二天,师父便上折称小公主面生恶疾,为妖孽之相!过了几天,皇上又下旨,让师父去给小公主仔细看相,但没等去看,小公主就已经被送出宫去了。

    一晃十八载,当年的‘妖孽’成了医圣,更因颜玉衡而做了文王贤妃。师父被腰斩弃市,说起来虽不冤枉,但毕竟是被人唆使。祁法一直在推算,当年是谁要害小公主,又是谁逼迫师父欺君?

    因为祁法清楚地记得,小公主诞下当日,师父笑容满面,说天降奇女,命造贵不可言。这应该指的就是小公主,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师父不得不改口去诋毁小公主呢?祁法想,或许就是因为师父说小公主贵不可言,才会招来祸事吧?

    耳听得窗外冬雷乍响,祁法心头一颤,料定皇上必会召见,连忙推盘演算,以备考问。这一推,惊得祁法冷汗直冒!卦象所示,龙困浅滩,虎啸高岗,龙弱虎强,是为枭臣代主之解!

    当今天下,能称为枭臣的,非文王莫属。这卦象,能对皇上明言吗?且不说此事关系着天下苍生的命数,单是此次中原诏请一事,皇上诏文王进京,便是本着和家兴国之策。若如实奏禀,保不齐会落个惑乱圣听,妖言误国之罪!

    老天官腰斩时血淋淋的惨状,再一次回到祁法眼前。窥天道者,当顺天应人,既然天道要让文王改朝换代,则绝非他祁法一人一言可逆转,何苦逆天而行,招惹杀身之祸?

    有太监进来说道:“天官,皇上召见。”

    祁法连忙起身,跟着太监向宫中走去……

    文帅有些坐卧不安,一会儿探头到窗外看天色,一会儿又拉开门看看驿馆的动静。折腾了一刻钟,说道:“和尚,孤想今日便动身回齐阳。”

    和尚睁开眼睛答道:“文王匆惊,既已传令明日动身,不差这几个时辰。”

    “孤不是怕……”文帅说完一顿,自己先笑了,不怕跑什么?

    和尚说道:“文王此时急于离京,反倒应人口实。贫僧看皇上并非昏君,于此中原窥视之际,断不会与文王为难。贫僧劝文王,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而坤瑶宫此时,冷氏皇太后也是惊得六神无主。但见对面盘坐的道长依然安稳地闭着眼睛,便也就强自稳了稳心神。

    要说皇太后经过的事太多了,断不会被这一声惊雷吓得慌了手脚,而是因为她眼下正在做的事!

    这一位女道长,号紫玉真人。说起来话长,那是入冬前的一个夜晚,凄风冷雨透纱帘。皇太后迷糊着歪在榻上,半梦半醒之间,猛然见儿子祈祥走了进来,一身是水,面如死灰,近前跪道:“娘,儿子好苦啊!”

    一声悲呼,惊得皇太后翻身而起,出了一身的冷汗。睁眼时才知,只是一个梦而已。但心神不宁,转过天便传出话去,让冷杰仁寻人解梦。

    好巧不巧,第二天冷杰仁便服去茶楼听曲儿,路过一条街,隔着轿帘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你家冲了邪祟,贫道可为你解厄。”

    听声音清婉柔美,是个女子。冷杰仁命人落了轿,下轿来看到一位女道长,头上梳着发髻,插一支银簪,右手持一把拂尘,背后背一口宝剑。肌肤胜雪,貌若天仙。此人便是紫玉真人。

    冷杰仁上前躬身拱手:“借问道长一声,可解梦否?”

    紫玉真人上下打量冷杰仁,片刻后微微一笑道:“这位善士好风骨,看你面相,当是位及人臣的官家,但观你色相,并无烦事缠心。是为哪位贵人解梦?”

    一句话说得冷杰仁五体投地,相问之下才知道,紫玉真人乃是雾空山伏隐洞,百纳老祖的关门弟子。因要积功德,这才来至京城。冷杰仁许以重金请她入宫,紫玉真人却微笑摇头,说只愿渡世,不愿只为皇家效力。况且出家之人,要钱财无用。

    冷杰仁没有办法,只得将皇太后的梦说了。紫玉真人微微蹙眉,问道:“前太子因何亡故?”

    冷杰仁低声答道:“此事不宜在此讲说,还是要请道长入宫才是。”

    紫玉真人斟酌半晌,才勉强应道:“只此一事,办妥便要离宫。”

    “那是自然。”冷杰仁连忙答应,而后忙不迭地要送紫玉真人进宫。但紫玉真人却说:“待贫道先办了这家的事,三日后,官家来这里寻贫道便是。”

    紫玉真人进宫前夜,皇太后又发一梦,又见祈祥来跪道:“母后,助儿臣复仇!”

    皇太后将这个梦,与祈祥的死详细讲给紫玉真人听,紫玉真人半晌无语。良久之后才起手道:“太子形去而神不灭,命魂不定,难以转托。贫道愿为太子超度。”

    皇太后却摇头道:“祥儿是要本宫助他复仇!道长可愿助本宫?”

    紫玉真人摇头道:“阴阳有别,且太子身份贵重,所担仇怨,系着天下福祉,恕难从命。”

    皇太后咬牙说道:“你要什么,本宫都给你!是重修道观,还是再塑金身,只要道长开口,无不应承。”

    紫玉真人微笑道:“方外之人,不需这些。只求功德耳。娘娘无须多言,贫道告辞了。”

    说完要走,皇太后一声断喝:“拿下!”

    门外便有太监进来,紫玉真人哑然失笑,手中拂尘虚空一扫,两名太监便跌出门外,起不来身。紫玉真人回眸看了皇太后一眼,转而又向外走。

    皇太后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西南大乱未治,若道长足了太子遗愿,本宫定施惠于西南,这一桩大功德,自然算在道长头上。”

    紫玉真人站住了脚,回过身微微蹙眉道:“圣君在朝,西南迟早会治理的。”

    皇太后冷笑一声道:“治也分早治迟治,大治小治。道长以为呢?”

    紫玉真人垂了眼帘,淡淡说道:“贫道已说了,如今圣君当朝。若贫道为太子复仇,必然要对皇上不利,则是逆天而行。”

    皇太后冷笑道:“逆天而行?道长既是仙府洞天人物,竟不知东境文王紫气灌顶吗?”

    紫玉真人眉心更紧,掐指连按,半晌才说道:“文王虽然顺天应人,但时运未到。”

    “迟早是要到的。”皇太后微笑:“道长何不一功两事,既为太子复仇,又助文王时运?”

    因了这句话,紫玉真人留在了宫里,以讲经为由,开始查辨皇城之内的气脉。今日又在行功做法,窗外惊雷乍起,皇太后焉能不怕?

    紫玉真人睁开双眼,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说道:“这雷来得古怪。昨日有一道罡气,由生门直入中庭,朝中有这样的人,怎会气数将尽呢……”

    见紫玉真人又在掐指,皇太后说道:“昨日文王奉诏入京,但听说皇上没在宫中见他。”

    “难怪。”紫玉真人罢了手,起身道:“既然文王到了,贫道要去见上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