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鬼谷真经、八咫心诀

    月斩十六夜在适才的较量中，没能打败无间，颇为忿忿，竟掉转头去，好像是要下山离开。想是他高傲自负，自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便杀败“火麒麟”，为师门雪恨。哪知却连一个少林寺的待罪头陀都赢不了，更不必说那武功天下第一的‘火麒麟’了。他既然知道自己独斗绝赢不了“火麒麟”，又性情高傲不愿与人联手合力，所以便决意离开，不再参与五丈原之战。

    但他才走开数步，便见眼前黑影闪过。随着那黑影的周围，更现出团团灰色浓雾。浓雾范围不大，也就五六人合围的面积，但却久久不散，只在月斩十六夜身前聚拢轻飘，浓雾之中更看不清那黑影的样子，依稀是个人，但又不见人的体态身姿。

    那团黑影浓雾停在月斩十六夜身前不散，像是要阻挡他去路一样。月斩十六夜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在和他作祟，却也不动怒，正要挥刀朝那黑影浓雾劈去。忽听身边一人沙哑声音笑道：“嘻嘻，原来是魑魅魍魉先生到了。”月斩十六夜回头一看，见到一个三尺高的身材，满脸千道皱纹交错如同树皮一样，如此一个干枯如死树的老人，立在他身畔，笑嘻嘻地望着月斩十六夜身前的黑影浓雾。

    那三尺高的干枯老人忽从怀中取出一面镜子，笑道：“年轻人，你用凡眼是看不到黑影浓雾中的魑魅魍魉先生的。魑魅魍魉先生，一生修行玄幻奇诡之术，他这门隐身的武功，已经练到了能将rou身虚化，整个人全变成了一团沼雾毒烟。这门武功听说是从上古奇学——《鬼谷真经》中练来的。魑魅魍魉先生当是鬼谷一派的武学高手啊。你要看到他的真身，得用老夫手中的这面【天机六棱镜】。”

    只见那老人从手中举起面镜子，镜子镜底乌黑如炭，镜面黯淡无光泽、不见成像，镜身成六棱形形状，镜边六角中分别嵌着一字，却是用古梵文写成，合起来便是大明咒六字真言。月斩十六夜不识此镜来历，但听那三尺高的干枯老人说这镜子叫做【天机六棱镜】，想来绝不一般。

    果然那镜子对着那团黑雾一照，虽然镜子镜面依旧无光不见成像，但镜上六角中的古梵文大明咒六字真言却好像放出光来，六道光线合在一处，却又反射在镜面上，镜面照去，但见那雾气中的黑影竟渐渐清晰了起来，若隐若现地居然现出一个人形。果然是个人立在浓雾之中！

    月斩十六夜这才看清，只见那雾中怪客，形象着实可怖，他头顶尽秃，后脑两鬓却飘着长长的白发，每根白发又像触手一般，不停地扭动。他面容苍老，脸色灰黄，表情狰狞，双目如血腥红。至于身上服饰却看不清楚。他便在雾中负手直立，倨傲临人。这怪客便是道号“魑魅魍魉”的武林枭雄，江湖秘派——鬼谷派的掌门。

    魑魅魍魉阴恻恻问道：“八咫先生，何故道破老夫的法术？”原来那身材矮的只有三尺的干枯老人叫做“八咫先生”。

    八咫先生道：“这个东瀛年轻人的师门和我有些故旧，而且我也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武功和性格，所以，老鬼啊，你就不要难为他了。说起来，你的‘人形鬼变奇法’已经练成了么，有九重神秘玄奥的《鬼谷真经》，你已经练通了第三重境界了么，可喜可贺！”

    魑魅魍魉道：“老夫刚才见了这年轻人的刀术，着实厉害，所以心生爱才之念，便想收他为徒，做我鬼谷派的衣钵传人。今日大家在此一战，到时谁能活得了命去？老夫总要为我鬼谷派留下个优质传人啊。唉，《鬼谷真经》我愈是钻研下去，便愈觉得深奥莫测，至‘人形鬼变’这一招为止，之后的学问便非我才智所能及的了。老夫纵然再多活百年，也突破不了第四层了。倒不如今日战死在此，死前能和这天下第一强者‘火麒麟’对决几掌，虽死无憾了啊。所以我此刻唯一心愿，便是想要得到一个绝佳传人。”

    这雾中怪客说话时，竟是一句话一个声调音色，每个声调音色都完全不同，听来像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说话。这便是他魑魅魍魉“人形鬼变奇法”的又一特色，使得他这人说话时会现出多种人格，各人格拥有不同声色和情态。他那诨名“魑魅魍魉”四字便也是由此特征而得来。

    却听他说话，时而声调低沉、音色沙哑，语气中多沧桑悲怆之感，好像一个悒郁疏狂的天涯孤客；时而又是声调尖锐，音色凄厉，语气阴恻，充满怨怼威胁，活像个老妇女鬼在吓人；时而又是声若洪钟，气势雄壮，说话如怒吼咆哮，歇斯底里。总之每种说话的声音语气，听来都叫人毛骨悚然，觳觫不安。

    八咫先生阴阳怪气地笑了笑，眯眼说道：“足下见了这东瀛青年，便心起爱才之念，然则老夫又何尝不是呢？我‘八咫门’开派以来，纵横江湖五十年，可惜无缘觅得一位栋梁之才。这东瀛年轻人，性子阴鸷孤傲，为人亦正亦邪，做事心狠手辣，如此资质，真是太适合承继我‘八咫门’掌门之位了。将来他习得了我全部武功和《八咫心诀》，到时血洗武林，动乱江湖，杀人如麻，振我威名，方不负我今日传功授业的苦心孤诣。”

    魑魅魍魉听了登时不悦，尖起嗓子道：“你也要收他为徒，我也要收他为徒，然则这妙不可言的小子只有一个，咱们又不能把他劈成两半，这该如何是好？”

    八咫先生道：“不错，不错。既然如此，咱两个就只好露一手了，看看这宝贝小子到底该归谁所有。”

    那八咫先生虽然是三尺高的身材，站直了头也不到常人腰下的位置，但他倒非是个侏儒，所以会这般矮小，其实是他身体骨骼肌rou过度收缩所致，这正是他修习《八咫心诀》因一度导气不顺、走火入魔所致。但他反倒将错就错，用练错了的体内真气将骨骼肌rou极力挤压，反而起到易筋洗髓之效，如今他那周身骨骼的密度之高，肌rou之硬，都几乎可以与金刚石相比，坚硬到了极处。所以他身形剧变之后，除了武功大进外，身形样貌与从前自己判若两人，于是改名易姓，便以所修练的武学秘籍《八咫心诀》中名称上的“八咫”二字来代称自己，之后江湖便多了他这样一个三尺身材、形如枯枝的怪杰枭雄——八咫先生。

    八咫先生与魑魅魍魉都是武林中的邪魔外道一路，他们和聚集在此处的上百名武林正道高手、修真仙侠们来这里的目的可不一样。众正道高手、修真仙侠是为了武林公义、人间正道降妖除魔来的，专为对付那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魔怪、外号“火麒麟”的恶徒。而八咫先生和魑魅魍魉，因算定此刻聚集在五丈原落雁崖上的都是武林中翘楚的英杰，所以便想到此觅得传人。待武林正道的这百名高手都战死在五丈原后，从此江湖无人，他们那邪魔外道的一派便可坐享渔利，乘势而起，问鼎中原。所以见到月斩十六夜这等桀骜不驯、更亦正亦邪的东瀛国人，便急于趁机将之收拢、传承所学。

    但月斩十六夜何等心高气傲，何况他东瀛月斩门的武学同样博大精深，在他眼里，又如何能看得上魑魅魍魉和八咫先生这等怪模怪样的人呢？但他却不知，虽然这二人虽然为人心术不正，行止乖张，离经叛道；但其实魑魅魍魉的《鬼谷真经》和八咫先生的《八咫心诀》都是中原武林的玄门正宗绝学，都是自春秋战国时代流传下来的。精深玄奥之处，远非人所能想象，纵是大智大慧之人，皓首穷经一生，也未必能参悟尽透，当真将这等绝学练到极致，恐怕真就通天彻地，无所不能了。

    便见魑魅魍魉周身黑雾愈来愈浓，便是他突然急速聚气，聚气已到内元极限，忽然，黑雾滚着黑烟，瞬间变成一股强大的上升气流黑气团，并以龙卷风般态势，直挂天地之间。便见那由暗黑修罗道的真气所凝聚而成的上升气流黑气团，迅速以强力龙卷风的形态向八咫先生席卷而去。而魑魅魍魉的身形则早已化为青烟，消失在黑色龙卷风之中。

    这一招便是《鬼谷真经》中的一招奥义绝学，名叫“暗黑影舞龙”！乃是《鬼谷真经》中的第七层绝学。这一招奥义，共有四式，分别为——“暗黑影舞龙”，“暗黑升龙霸”，“暗黑鬼龙狂”和“修罗龖龘绝”。

    此等绝学要义乃在于，一下将聚气提到极限，并迅速穷尽人体全部真气，并以上古时代的修罗道秘咒奇术来召出地狱黑龙，召出后再以自己的全部真气来喂食地狱黑龙，从而才能驱使黑龙攻击目标。如果本身的真气不足，不够喂食黑龙的话，那么使出这一招的人必定会被黑龙反噬。所以，这一绝学虽然伤害力惊人恐怖，但同样也是危险至极。这魑魅魍魉天赋、资质都有限，也只马马虎虎练到了“暗黑影舞龙”这一招的半式。所以说，他是马马虎虎练到这一招的半式，其实是他还远远未能练成“暗黑影舞龙”。若他真正练成这一招的话，那么他所挥出的这股黑气龙卷风，便该是以地狱暗黑真龙的形态出现，而不仅仅是龙卷风形式的黑气团上升气流。所以，魑魅魍魉其实并远练成这一招，以他的修为只能召出黑龙的部分气息，却不能找出黑龙的真身本体。此刻，惊现于天地间的这龙卷风样的黑气团上升气流，便只是黑龙身上的部分气息而已。不必说魑魅魍魉此时修为尚不能召出真正黑龙，就算他真的把黑龙召出，以他修为的真气储量，绝对不够喂食黑龙，到时他必定被黑龙反噬，整个人便会瞬间被化为灰烬。

    其实《鬼谷真经》并非是一套心法、招式同种或相关的武功秘籍，而是对上古时代各种奇术、绝学和武功的汇总，乃是一部关于各类深奥武学的汇编辑要，将其中的各种武功按难度等级、玄奥层级，来进行分层分类。这“修罗道黑龙四式”便是归类在其中最深最难的第七层里，至于这招武功创自于何人，就不得而知了。

    在这五丈原落雁崖上，聚集的上百人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顶尖高手，当世间要再找出比这百余人更强的人来，几乎是绝不可能了。有现下高手、修真名士归元仙翁、倒转叟、四海老人，有江湖泰山北斗的少林派枯山、死海、火湖三老，有轻功“天下第一快”更兼修得“五光色悬照”的魔僧六耳头陀无间，还有桀骜不驯、为人亦正亦邪的东海隐世高手倚天居士，还有号称“北国剑豪”、锻造了一身装备超神的绝剑公子，还有被誉为“江南第一高手”的慕容准提，以及武林中的知名浪子“醉中狂侠”李青衣等等。所有这几十年来名动武林的大人物都在此处了。魑魅魍魉所以甫一出手，便把这等要倾注性命而为的奥义绝学、必杀大招使出，倒不是他和八咫先生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一招之间来见生死。只是难得能在这些全天下最顶尖的高手面前展示武功，自然要把自己最得意、最厉害的绝招使出来了。何况他待会儿又不想去和那火麒麟拚命，他这一终极大招实在没必要留到那时再使，此刻打出正是最好时机。

    果然，他这里催动出这惊人可怖的黑煞龙卷风，立时引得五丈原上群雄都转头过来。这些天下高手虽都各怀惊人艺业，都是见闻广博，但也没人识得这股直冲天际、力道强劲的黑气团上升气流的龙卷风的来历。这一招不过是“暗黑影舞龙”的未完成形态而已，却已具此可怕的毁灭力量。但见黑煞龙卷风过处，地面碎裂，重于百斤的岩石都被卷起抛向空中，再轻些的岩石更被风力卷成了粉碎，连那几颗粗壮的树木也快要被连根拔起。

    黑煞龙卷风只在月斩十六夜身周，五丈原上最危险的便是他了。但这东瀛的年轻高手虽然也震惊于魑魅魍魉的这一招“暗黑影舞龙”，但他毕竟能临危不乱。之间他猛地暴喝一声，将血红的妖刀【不知火】拔出，刀刃倒转下来，送向地面。便见此时他身周立时显出一派耀眼又妖艳的红光，红光越来越大，在疯狂席卷而来的黑气团龙卷风前竟不落下风，自行产生一个半圆形的红色光芒防护罩，笼罩在月斩十六夜身周。那黑气团龙卷风接触到这红色光芒的防护罩时，便发生剧烈的摩擦，不止嗤嗤有声，更产生轻微的爆炸，烟火纷飞。旁观众人见此情景，几乎都看得呆了。

    再看那龙卷风前的八咫先生，几乎整个人就要被卷了进去，若真被卷进身去，必会碾为粉碎，尸骨无存。但那身材矮小至极的八咫先生也丝毫不见慌乱，嘴角微翘露出笑容，心念起处，真气随之涌出，便也将他的终极绝技使出，便是一招“八岐大蛇”。

    这名为“八岐大蛇”的一招，正是《八咫心诀》中的一招玄门妖技。但见那八咫先生身上登时升出八道青色强气流，其中的每一道气流都有三丈直径粗细，三十几丈高，八道青色强气流就好像八条上古巨蟒，正疯狂而无序地自地面冲向天空，激荡昂扬地攻向那黑煞龙卷风。

    原来《八咫心诀》是传自于古代东瀛国的武学密卷，据说其中记载的武功大都是由东瀛的“武林神话”素盏鸣尊所创。这一招“八岐大蛇”便是从素盏鸣尊怒斩妖蟒八岐大蛇的传说中得来。而要催动这一招，不止需要运功者将真气提升到超越自身极限的十倍以上，同时还要借助上古神器——【天机六棱镜】。从这镜中召出妖蟒真魂，而后与运功者的真气合为一体，化作八道“破空霸气”，任由妖蟒魂念而随机攻击。

    八咫先生使出的这一招，正和魑魅魍魉的“暗黑影舞龙”相似，都是搏命而为、极具毁灭性的禁制武学。伤害力超乎一切的惊人，而危险程度也是难以想象。当世两大邪魔外道的绝世高手，竟在这五丈原上，当着天下英雄之面，互拼性命。而这二人使出的招式，但从外观和实际破坏力来看，更像神话中场景一般。

    便见那“八岐大蛇”的八道破空霸气，疯狂地“撕咬”着那强劲无匹的黑煞龙卷风。五丈原上山崩地裂，群雄大惊失色。可怜月斩十六夜夹在这两大具有毁灭性力量的玄功绝招之间，量他二十岁不到年纪能有多深的修为，眼看他那用妖刀不知火所造出的红光保护罩便要破裂，转眼间他便会丧命在这两大绝招之下，必会粉身碎骨，化为灰烬。魑魅魍魉和八咫先生原本都有意收他为徒，此时拼到最后，都收不住手了，竟都再不顾及他死活。

    就在群雄都纷纷避退之时，月斩十六夜性命堪虞、危在旦夕之际，忽然有一条人影冲了进去。那人影挥刀猛劈，一道白光闪过，登时将激烈相撞的黑煞龙卷风和“八岐大蛇”各劈开一个口子。那劈开的口子虽只在一瞬之间，但就凭着这一瞬间的空隙，那人影便钻身入内，同时抱刀扑入月斩十六夜的红光护罩。在众人谁都没有看清楚时，那人影已然拽住月斩十六夜飘身而出，安然无恙地退到十几丈外。他一进一退，快得绝伦，提刀、破招、救人，一切动作都只在一瞬间，一切动作的完成都只在那一刀砍下去的时间内。

    这人救人而出后，众人才看清楚他：长发如云，剑眉入鬓，目若朗星，面如冠玉；身姿颀长，伟岸雄健，风度翩翩无出其右，英俊潇洒当世第一。他一手提刀，一手救人，正是“醉中狂侠”李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