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丰盛的午饭
等他忙完让豆腐这个主菜,晓兰那边已经先煎了鲫鱼腾到砂锅里煲起汤来,开始红烧大块的五花rou。 南义看着她调酱油碗,“五花rou红烧?” 他的问话打破了刚刚的沉闷。晓兰赶忙应:“嗯,和土豆红烧啊。” 南义一边洗手一边随口说起:“红烧,是该先炖烂了rou再下土豆吧?可是以前有个人物却写诗词说‘土豆熟了,再放牛rou’。” 晓兰奇怪:“不会哟,那时牛rou才下?等它烂了,那土豆得成什么样了?” 南义笑:“可不是。所以说不会做菜的人乱写!还因为他的政治影响力,那时的全国人民都只能那样做牛rou烧土豆,否则就是反革命;所以大家只能先把牛rou炖烂了盛起来,再烧土豆;等‘土豆熟了再放牛rou’。浪费了多少柴火!” 晓兰呵呵地笑,由衷地说:“你懂得真多!看了够多书的啊!” 南义摇头:“都是些不实用的东西。”很耐心地看着她把酱料淋到锅里,翻炒了一下便加盖焖起来。 晓兰回头看到他站在身后,有点不自在了,脸上怎么也藏不住不自然,便低了头把他往外请:“这里太热,你到厅里坐吧。喝茶去!” 南义没有留意那么多,听她这么说便带头走出,带点促狭的口气问:“怎么?你家有茶叶了?” 一句话说得晓兰更不好意思了。 原来她家里,因为她不喝茶,范诚也不喝,所以平时根本都没准备茶叶什么的。南义也不是经常来,偶尔来一次也往往突然,所以尽管知道他是爱喝茶的,但是每次来,还是没有茶给他喝。这次因为已经提前知道他一定会来,晓兰便托福建籍的同事弄了点茶叶来。 她先烧起热水又去冰箱找出一个小包。她才一拿出来那个茶叶包,南义便指着说:“安溪的铁观音啊。” 晓兰惊异不止:“这都看得出来?” 南义接过打开口,“铁观音的形状就是这样的呀;这么浓的香味应该是安溪的。”捏了两团丢入口中嚼了一下,赞叹起来:“哇,今年的!好东西啊!“ 晓兰简直是崇拜地看着他了,抿着下唇笑:“你简直神了。托福建的同事弄的,她说保证是好的。我又不懂。你是爱茶的人,一会就都带上,拿回去喝。” 南义自然不能接受:“那不行,你平时也得待客。” “不,”晓兰有点什么地说,“我家不怎么来客的;来的人也未必喝茶;喝的也未必懂。还是你拿回去,别让那些不懂的人给糟蹋了。” 南义便不推辞了,把茶叶依旧扎好口放一边等水开。 水烧开了,晓兰把开水壶拿过来茶几上放了,又去电视柜下边抽屉里拿了个纸杯出来,倒玻璃水壶里的水涮了一下,再把杯子放在南义面前。 南义便开了茶叶抓了小半抓放纸杯子里,再扎紧口袋放一边,一边冲水一边摇头:“泡茶还用纸杯。” 晓兰一愣,更不好意思了:“唉——我们这些不喝茶的人。”一边去看看电视柜那他们一家人乱摆的各式各样的水杯,还真就没有南义想要的瓷杯。她抱歉地说:“下次买!我一定记着这个事情!你下次来肯定有瓷杯了!” 南义轻轻地吹着茶水,“也不光是杯子了,还要茶壶——算了,你别买了。我家里还有一套,下次带来放你这边,以后来喝茶都不受厄了。” 晓兰便舒心地呵呵笑:“也好,我再准备好茶叶。”看他直接就喝了,她有点奇怪:“人家不都说,第一趟的茶水不要的吗?” 南义吸了几下,放下烫手又发软的纸杯:“那应该是指绿茶;绿茶一般都是采青茶,没有经过发酵,第一趟水有点涩,很多人不爱喝。这个发酵过的半红茶,第一次冲水就很出味了的。要是第一趟水不要就太可惜了,简直就是丢了豆蔻少女的青春啊。” 晓兰神叨叨地望着他,不太懂他的话:“什么豆蔻少女的青春?” 南义笑笑:“哦,这个是一个福建那边出产的大师说的喝茶的层次和味道——细细品来,还真是这个味。” 在他面前,晓兰觉得自己的学识永远不够,也不怕他笑话,就讨教起来:“第一趟水是这个味道,还有呢?第二趟呢?” 南义一边吹着茶面一边呷完第一杯茶,接着冲第二杯,“第二趟,是风姿绰约的少妇。” 晓兰体会着他的这个话,不觉神思起来,但是越想越觉得有点怪怪的。在表现出不自然之前,她忙起身去厨房看火了。 南义不急不缓,细细地品他的少妇茶;且为了延长这个味吧,这杯没有见底,才喝一半他就续水,接着喝一半再续水。 南义喝足了这一气,一壶水也基本见底了。他才起身走走;看晓兰没再出来,估计是在做菜了,也没进厨房,而是到两房之一的孩子的房间门口去看看。 两个孩子并肩坐在窄小的书桌前各自画画,优优显然在跟jiejie学习,自己画一画又抬头去看jiejie的,画得很认真。 南义只远远看了看,也不去打搅,便回到客厅,转出阳台去做他常做的事情。 晓兰装起了土豆红烧rou,清了锅,把让豆腐一条条摆下去,加了水煮起,走出客厅来。 没见南义让她微微有点意外。 走到厅堂正中才看得到站在阳台上靠边站着的他的背影。原来他在抽烟。 过年之前她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样伫立在阳台上独自抽烟的侧影;也或者有,她没太留意,至少没往他感情不顺上面去联想。自从过年后,听说他和方琪感情不太好,她再见他如此的样子,就不自觉地会想到他其实是在忧伤。只是他从来不说,她也从来没胆去探问。 她也想过,在这样没有旁人的时候,看到他那么孤独地站在那里,她或者可以拉了玻璃门出去和他站一道,随便聊点什么,也可以问问他是不是不开心,或者还可以进一步问一问是不是她可以帮点什么忙?——她愿意做任何事情,只要他乐意让她去做。但是她又很清楚,他不会让她去做什么事情。说来吃她做的饭,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而这个极限的前提是,就如他一直坦荡的坚持的:她是个好同学,是个好jiejie。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敢走出那一步去拉开那个玻璃门。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懦弱,她也清楚。 一直以来她都没做什么,现在各自都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她更是什么都别想做了吧。 自从和范诚遇见被追求,她就知道她的那个少女以来的梦,就只能是梦了。不过她还是不会控制自己去接近他,在所有可能的场合。只要他出现,她就是跟人调班甚至哪怕请假她都会去。所以她才能一直知道他走过的每一段路。当得知他也结婚了,也快做爸爸时,她的心就沉静下来了,好像也累了,竟然没有以往那么急切要见他了。这个转变让她有点惊诧。但是家庭生活的琐屑,因为连生两个女儿的压力,还有工作的转折,把她的热情都折腾得差不多了,她也就再没有多少心力去回顾梦里的那个白衣少年了。 是什么时候又重新开始一想到他心里就充实起来的呢?是自己因为被范诚他们一再劝说要放下小萍在老家不接出来而准备再生第三个孩子而她做出坚决的反对时?还是自从范诚也强硬起来坚决要她生她不同意就明言会到别处找别人生之后?是因为她已经确定,只要范诚敢走这一步她就敢叫齐亲戚朋友来主持一拍两散的离婚大局吗?——因为她的心,已经自由了吗? 但是,尽管这样,她还是拿不出勇气去走近他。她想,她最多只能回到结婚前的心态;否则就不是她了。何况,他还是有家庭的人。——但是以前就是他也没成家,她又做过什么呢?
唉,这么想来,她只能对自己摇头了。其实她什么都不可能去做,无论什么情况——除非一种可能,那就是南义主动来找她。 但是这样的可能存在吗? 所以,就只能这样。 晓兰看了好一会,在他差不多抽完指间的那支烟似乎马上要回屋前,如作贼怕被抓一般,赶紧潜回她安全的厨房去了。 南义闻着让豆腐的香味进来厨房,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摇头晃脑地说:“真香啊!全是家里的味道。” 听他这么说,平静下来的晓兰回头看看他,一边把让豆腐一条条夹起来一边说:“是吧?所以说你是美食家,就挑最好吃的吃!来,洗手,先吃呗。” 南义真就去洗手,洗完甩了水就伸手来抓了一条让豆腐往嘴里送。 晓兰替他着急:“哎呀,烫啊!”一边赶忙去给他拿了双筷子过来。 南义却摆手,吸哈着气几口就把那好东西吃了。吃完才说:“我不怕烫!平时喝的茶更烫呢。——味道很清鲜又和谐,总的不错。只是这个豆腐不是家乡的花生豆腐,否则更甜啊。”说完再去抓了一条丝瓜让。 晓兰便看着他吃,真如长姐宠腻小弟弟般地笑着,说:“下次家里拿来花生豆腐再叫你过来让。” 南义边吃边说:“没问题啊,反正我不上班。” 他这样边吃边说的样子随意而自然,晓兰看得有点沉入;等发现时她赶忙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才接着去刷了锅接了清水烧起准备灼虾,一边还给他说:“多吃几条。看你吃我也得意,说明我的手艺好啊。” 南义吃完这条却不吃了,简单冲了下手,有点淘气地看过来,说:“得留着肚子待会大家一起吃。——灼了虾就炒青菜了?快开饭咯?那我去叫孩子们准备吃饭。”说着就出去了。 晓兰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没回过神来。他总是这样自制,做事情绝对不会超出一般的戒规的,更远达不上让人起反感的限度。 南义张罗着两位小朋友收摊洗手,一起帮忙摆餐桌,找凳子。 因为客厅位置比较窄,晓兰家的餐桌平时都是靠墙放的,也只准备着三张塑料凳子叠起放在桌子下边。 等三人忙了一气,厨房里边晓兰已经再叫帮忙端菜上桌了。 南义先进去挑了最大的一锅让豆腐端了出来,又叫优优从茶几上哪了一叠报纸垫好才放下。 优优一看让豆腐,开心地跳起来:“哇,豆腐!” 萍萍一手端了白灼虾一手端红烧rou出来,听见meimei这么说就纠正说:“是让豆腐!和豆腐不一样,里边有馅的。” 优优怯怯地看往爸爸。她爸爸懂她的意思,就说:“没关系。优优只吃豆腐不吃馅料,爸爸会帮你把馅料倒开,”细心地给女儿调好凳子和桌子的距离给她说,“坐吧小朋友,准备开饭了,”又给萍萍说,“大点的小朋友也请坐。” 萍萍摆好碗筷就挨着优优坐,左边是她mama的位置。 南义再去一趟端出来芥兰菜和已经捞起来的煲过汤的鲫鱼,晓兰随后端着盛在大盘里的汤出来了。 萍萍看着几乎摆满了整个小桌面的菜盘,惊叫连连:“哇——哇——多久没见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哇,mama——好丰盛的午餐啊!” 优优也跟着叫:“好丰盛的午餐啊!” 晓兰张罗大家吃:“喝汤喝汤,小朋友也要喝,这汤可营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