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多事之秋（6）

    。。。。。。花窗外淅沥沥的落雨声惹人心烦，数日来掌中一枚木石已被盘摸的光可鉴人；半盏残茶冷了多时，绿萼梅的香气反倒更显——却说接连阴雨，溪水突涨竟冲毁了下山的竹桥；加之卞四专程向肃家讨了几名看园的家丁，再将个金栓儿留在此处，白日里带着两个小厮伺候茶水，极殷勤的寸步不离，晚间则有护卫绕着院墙彻夜巡视，便是只野猫也难溜进园子——闷了数日，幽酋沙彻终于如约而至。

    遥遥望着前院小厮引了客人穿过游廊。缃葵进来通禀有客，这才随手将木石搁下，起身出门相迎。

    门外两名仆从，一人手捧酒坛，另一人则抱了只琵琶，而沙彻依旧是广袖深衣，按着中土的礼数同她揖手寒暄，“此地夫人可还住得惯么？”

    “九殿远来是客，此话原该我说才是。再有，不过是王爷的使唤下人，还请叫我云七罢。”

    “山路泥泞自然跑不得马，未免扫兴，”沙彻果然从善如流道，“今日略备薄酒，同云兄把酒听雨，岂不雅致？”

    说话的当口，栓儿已跟了进来，眉开眼笑仿佛白捡了银钱，先是一番奉承，紧接着道：“殿下有此雅兴，却没有客人拿酒的道理，我们爷专预备了几坛上好北桂，想来二位也喝得惯，小的们这就去抬了来——”

    “北桂太烈，”沙彻道，“须得现宰羔羊，置铜鼎，山泉水烹熟做佐酒之物，邀三五挚交，幕天席地的饮来，恰如《酒颂》所云，‘扃牖日月，庭衢八荒’是也。”

    “‘扃牖日月，庭衢八荒，不觉寒暑，不闻雷霆’——难为九殿，对中土典籍如此熟悉。”阿七笑道，“那么依九殿看，今日赏雨，该饮什么酒呢？”

    沙彻命随从将所带瓷坛打开。阿七凑上前——酒香扑鼻，却又全无辛辣之气，只是清甜，笑着摇头，“原来是江米酒。也罢，就它吧。”

    一时间厨下备好点心果碟，两人落座斟酒。阿七正要先干为敬，旁边栓儿却笑嘻嘻的道：“怪小的眼拙，这酒瞧着有些糨呢。。。。。。”

    沙彻哈哈一笑，“当日在雁关，呼延兄凭一壶芦粟酒与云兄相识；今日却是在江南，单单只是糯米酒，未免显得我诚意不足。”一面说着，先喝下一口。

    于是阿七也跟着饮了一口，不禁笑道：“糯米酒加祁地的酸**——果真是个妙方。”

    “如今困在山中，想必云兄也闷得很，寻常玩乐哪能入得云兄的眼去，须得不拘常理的妙方妙人作陪。”沙彻唰的打开一柄纸扇，边摇边道，“卞兄事务繁重，不知云兄看我如何？”

    阿七轻笑，“能得九殿拂照，求之不得。”乜斜一眼栓儿，“下去吧。”

    栓儿同两个小厮正看得目瞪口呆，听了这话也只得暂且退出房去，藏在花窗外头偷听。偏偏房中传来琵琶声，加上雨打芭蕉噼啪作响，哪还能听清？

    房内阿七淡淡开口：“前日九殿说的买卖，不知要找的是在下呢，还是兜着圈子，找旁的什么人？”

    “这个么，自然是。。。。。。”沙彻故作停顿，“价高者得。”说着状似无意拈起阿七手边那块木石，“方才一见此物，就觉得稀罕，中土称其木精，乃洪荒之时，古木沉入土中，历万万年之久方能化成此状——冒昧一问，云兄何处得来？”

    “此物出自西南，他人所赠。”

    沙彻含笑点头，仍将那木石搁回原处，话音一转，“不过方才云兄说旁人，是云兄多心了。虽说如今宸王称得上是炙手可热，我却并没这个打算。”

    “当然不会是王爷。”阿七连那个名姓都不愿吐出口，“九殿该知道在下说的是谁。“

    “非此即彼，难道云兄的眼界仅是如此么？”

    “不过是笼中的鸟雀，还能如何呢。”阿七道，“每每自以为逃出生天，却不过是更大的丝笼。有时想想，倒不如起初就消停些，笼子大了，扑腾起来反倒更累。”

    “云兄只管放心。幽酋沙彻要找的人，既非宸王，亦非程远砚。”

    “九殿实在有点让人琢磨不透。请不妨直说，为何是我。”

    沙彻笑道：“我早就说过，你我才最是投契，最该是同路之人。”一面说着，示意仆从将琵琶递与自己，执起一片扇形玳瑁拨子，“前几日城内乐坊里新学的曲子，献丑了。”便见沙彻拨弦缓缓唱道，“往事今如尘，华堂共举樽。荒城月明夜，孤冢葬王孙。。。。。。”

    阿七静静听他唱完，“‘孤城之月’，许多年不曾听这曲子了。。。。。。九殿也去过落月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