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再遇君时君不识(3)
潼口。 头顶白日高悬,置身闹市熙攘人群之中,耳畔不时传来驼铃轻响,衣襟内鼓鼓囊囊满是沙枣与糖渍杏干——阿七仍有些难以置信——几经战乱,衍西竟还有如此繁华的边城。 潼口于青潼三镇之中,地处西北。而潼口之外,赵衍再无重镇。此地西临西炎,北接祁地,故而州府与二国皆开茶马互市,外蕃将马换茶,赵衍以茶易马,彼此丰足,各取便利。 明日未时,阿七便要随大军开拔,西出潼口去往关外——樊征带兵亦算赏罚有度——合营将士皆可在城中休整一日,次日午时三刻归营。 投军以来竟是初次得了这般闲暇,阿七心中颇有几分雀跃,恰好比早年间人在津州,忽有一日先生忘了交代课业——不禁又暗暗庆幸阴错阳差入了这骁云骑,解了自己出关之急。 骁云飞骑,虽不足两千五百余将兵,却是人人轻甲快马,乃舒韦逊手下精锐前锋,号称可与定洲五千营相衡;而先前那荆河营,专司粮草、辎重调度,长居后方,倒不知何时才得以出关西去。 回头却说这潼口城中,似是未受征战所扰,白日里街市林立,行人如织,热闹非常,除却茶市与马市,更有南来的木材、丝帛、瓷器,异国蕃邦的皮革、金银与珍稀药草。。。。。。而商贩之中,赵衍百姓与异邦人几已各半,倒颇似京中盛义北街。 行至一处喧闹街口,竟见着一个西炎杂耍班子,台上几名赤裸上身的健硕男子,皆是雪肤碧眼,棕发鹰鼻,又或吞刀吐火,又或驯虎戏蛇,更有两名身披彩纱的异域美女,面纱外只露一对慑人双眸,丰乳纤腰,身姿软的仿若无骨一般。 阿七挤在台下,面带傻笑,又跟着众人迭声叫好,早看得挪不开眼去——同行的叫了几次未见应声,只得上前来将她连扯带拽强拉进一间酒肆。 被人摁在桌前坐下,这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转而却望着桌案正中硕大一只海碗一怔。四五名同伴皆是同帐,另有一名崔姓旗佐,为人甚是爽利,此刻正坐在上首双臂撑膝,两眼扫着众人大笑道:“既为同袍兄弟,同生同死,自然少不了一碗中饮酒,一炕上睡女人——” 众人也放声大笑。内中数阿七初来乍到,资历最浅,赶忙起身抱起酒坛,将那海碗倒满。 崔旗佐执起海碗痛饮一口,酒面便已下去半指——紧接着手臂一展推至阿七脸前。 阿七见对方只用三指便将那海碗牢牢捏住,自己却是两手捧着才将碗端稳——先时在荆河营中,司徒文敬治军甚严,严禁兵士纵酒,违者处以杖刑——如今樊征手下却又是另一番行事,阿七少不得依样饮下一大口。正欲传与身侧同伴,不料这酒入喉极冽,比之当日雁鸣关内的芦粟酒,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口下去呛得连咳带喘,立时面上做烧,额间沁上一层薄汗。 正正狼狈至极,自是惹得众人又一场大笑。好在阿七形容虽弱,却无女子的忸怩之态,故而平素众人便只当她年岁尚轻,无人起疑,今次也并未放在心上。 一时间众人传完了这一海,酒rou上齐,推杯换盏间便不知被灌了多少——阿七被辣得口舌又麻又苦,心口生疼,喉间早没了知觉。 话说人有三急,一碗碗烧酒下肚,便不时有人离席。阿七端坐桌边忍了许久,好不辛苦,终是撑不住起身溜了出去。 闹市中不比荒郊野外——外头兜转了几圈,竟寻不着个背人之地,偏偏这内急最是憋不得,只得往稍远些走,一打眼却见道旁有处废弃马厩,便一头扎了进去。 马厩中栓了两匹驮马,周遭干草杂物摞得老高,确是个好去处——马儿见了生人不免刨蹄轻嘶,阿七却向来不怕马,便喜滋滋跑去草中蹲下。 神清气爽,整好衣衫正欲离去,外头忽而传来步履轻响——透过一丝草缝,但见来人是两名男子,内中一人看样貌衣饰,应是一名西炎马商;而另一人,长发深衣,逆光而立,虽难看清形容,周身却有犹如穿竹轻风般的清贵气韵,与这嘈杂马市格格不入。 二人正以西炎语相谈。男子神色浅淡,不过寥寥数语;西炎人则十分殷勤,吐字既重且急——阿七一句亦未听懂,当下却仍是微微一怔,悄悄藏回草中。 末了只听那西炎马商用衍语道了一句:“。。。。。。如今此物着实难寻,只怕是柯什王陛下一时也难以达成公子之愿。。。。。。” 阿七猫在草堆之后,心下纳闷道:好巧不巧,倒在此处遇着,千万莫要叫他瞧见才是。 偏偏此时怀中二喵一觉醒来,许是嗅着了旁边衣袋中的枣干杏干,便将前爪扒在阿七襟上,呜呜叫了两声——那西炎人“唰”的拔出弯背腰刀,一双鹰目直直扫向阿七藏身之处,冷冷喝道:“谁!” 阿七一惊,心知已是难躲,索性背对那二人缓缓站起身来,口中懒洋洋打了一个短哨,一面将手探向腰间佯装系着裤带,一面头也不回便往外走。 眼瞅着走出十多步,身后二人似也未再理会,阿七却不死心,街市上绕了一圈又悄然拐了回去。 藏在马厩后头一番张望,只瞧见那西炎马商独自一人牵了方才两匹驮马走出马市,而深衣男子却再寻不着。悻悻然回身正要走时,不留神脚底下一歪一绊,一个踉跄便向前扑去。 恰在此时,身侧竟似有人探出一臂,阿七眼明手快一把攀住,人未跌倒,胸口衣襟内的大把吃食却七零八落撒了一地。 回过神,方觉手中紧紧攥着的,竟是一截素白衣袖,薄暮中袖摆随风翩翩轻动;而袖中露出的手,更是骨节修长,白皙如玉——阿七看得两眼发直,再定睛瞧瞧自己的五指,黑乎乎油渍渍,心道却也怪不得她,投军月余,沙里来土里去,一双手却月余不曾好好沾水,而方才的下酒菜又正是手撕羊前腿。。。。。。 “亓兄!”阿七立时松开五指,换作满面惊喜之色,向着修泽连连拱手道,“果真是亓兄!竟在此处遇着!正可谓天涯无处不相逢哇——” 修泽淡淡然一垂目,却见西天边红日映着这少年,面色黝黑,眉峰英挺,一把中发乱糟糟绑在脑后,眉眼似也未变,却又道不出与以往有何不同。 阿七在修泽面前早已是皮厚如墙,此刻并不怕被他误认自己方才全无女子的羞耻之心,反倒只顾琢磨将将究竟有何纰漏——忽而灵光一闪,暗悔不迭——男人撒尿都是站着,必是如此才叫亓修泽瞧出了端倪! 而对面修泽一副既凉且淡的神气——不知瞧的是她的人还是被她抓脏的衣袖——几不可察的微一颦眉,冷冷道:“。。。。。。怎的,这样黑!” 阿七只当未曾听清,干干一笑,没话找话道:“不知亓兄何日来此?下榻何处?方才听着,亓兄来此是为寻个什么稀罕物?”口中说着,突然暗悔不迭——可不是多嘴?修泽来此,必是为了寻那中土难见的药材,保不齐便是为了补全先前不慎遗失的毒方古册—— 一念至此,心下不免有些发虚,又似酒力上涌,后背腻腻的浮上汗来。 修泽却似全然无意阿七的话,只淡淡睨着脚下。 阿七顺着他的目光往地下一瞧,立时黑了脸——二喵浑身灰扑扑脏兮兮,趴在修泽脚边,啃果干啃得正欢,前爪还扒在修泽那淡青靴面上,压出两片黑爪印子——弯腰将二喵一把拎起,边向怀内揣,边讪讪笑道:“半路上拾的,倒叫亓兄见笑了——” 见修泽仍是凉凉的无甚回应,阿七便觉后背汗意更重,欲寻个什么由头借机开溜,因向修泽道:“稍晚些有人邀了小弟往栖风楼去,不知亓兄可愿赏光同去?” 栖风楼——入城不过一日,营中便已人尽皆知——听来倒十分雅致,实则却是个拈花寻柳的去处。 如修泽这般,必不肯去这种场子——阿七心下算盘拨得正响,只听头顶那人闲闲接话道:“也好。今夜亥时,便在‘渔殊’等你吧。” 西北不比中土,白日里日头暖的直如春末,一入夜便立时转寒。阿七被楼外冷风激的一个寒战,赶忙缩回身来,掩上窗扇。 房内四处垂了碧桃色纱幔,屋角又是两盏水红纱灯,烛火一映,入目便是红晕晕的一片,好似楼中姑娘们唇上化不开的羊油口脂。 立在当厅,被熏香熏得额角发沉,怔怔望着周遭嵌宝琉璃屏,乌木雕花案,榻上芙蓉软帐、洒金鸳鸯锦。。。。。。不觉便生出些置身温柔富庶乡的恍惚;而此时帘外一阵娇声笑语,进来几名艳丽女子,倚门而立,内中竟有一名西炎女,身形最是高挑,极为惹眼,开口时亦是衍语,“云公子,水已备好了——” 言语间几名女子相视而笑——如今这衍西边镇,几已是水比油贵,而眼前这蓬头垢面浑身泥污、险些被轰出门去的少年,出手倒十分阔绰。 阿七亦是哑然一笑——仅剩的一片金页子,花的不算冤枉。 籍口不胜酒力,撇开一干兄弟偷偷来此,只因这满城之中,再寻不着一处能叫她安心将自己清理一番。 抬目向几名女子面上轻轻一扫,笑对最末那西炎女道:“便是jiejie你吧——” 许是看阿七年岁轻,众女闻言,又是一阵嬉笑,独留下那西炎女,各自散去。 西炎女走去掩好房门,回身正要替阿七宽衣,阿七自是不肯,只叫她候在屏后。两人便一里一外,隔着屏风说话。 除去许久不曾离身的外衫里衣,阿七一入水便没入水底,半晌才浮上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又问起那女子的名姓。 女子笑答姓沈,双名惜珠。 阿七不禁笑道:“果然连名姓亦同我们的一样。非但如此,方才进门时,我瞧着房门上所挂木牌,也刻了‘西珠’,倒是一字不差呢。” 惜珠便道:“巧也不巧。奴家养父姓沈,原是茶马道上的珠玉商。当日为奴家起名,乃是‘惜取’之意。” 阿七便觉有些蹊跷,莫非这玉商蒙了大难折了本钱,才将养女送入烟花之地? 此时只听惜珠又道:“七八岁上,养父启程往江南去,一别之后再无音讯。府中还有几个姊妹,管事的欲将我们一并遣回西炎。途经此地,我因贪顽与众人走散,只得留了下来——” 惜珠如此说着,十分坦然,并无哀戚伤感之色。阿七反倒不好替她唏嘘,只随口道一句:“难怪姑娘虽是西炎人,行止间却与衍人无异。” 一时间自己洗好了,爬出木桶抄起二喵,也摁进水中一顿猛搓,洗净了拿根绳子拴在桌脚,自换了身洁净衫子出来。 灯下两人一照面,惜珠忽而掩唇笑道:“公子。。。。。。是女人吧。。。。。。” 阿七笑问:“哪里看出我是女人?” 惜珠答道:“方才公子在几位姊妹中拣选,两眼只落在脸面上,”说到此处又是一笑,“若是男人,断不会如此。” 阿七不慌不忙,低头向惜珠领间一瞥,勾唇笑道:“谁说我只瞧面上?只需一望便知,众位jiejie里头就数jiejie你骨rou匀亭,我说的可有错?” “不错。。。。。。”惜珠轻吐出两字,就势偎上前,紧接着双臂亦缠了上来——灯影下碧莹莹一双眸子,艳的有几分诡异——不知为何阿七便想起绣红阁的芍药女媚九,心下一凛,打断她道:“不知‘渔殊’却在这楼内哪一处?jiejie可愿带我前去?” 。。。。。。绞尽脑汁,阿七亦想不出修泽逛青楼,该是何等情状?莫不是与陈书禾一般,来一回只为品品茗听听琴?心下胡乱想着,推门入室,却见内中设了地屏矮几,修泽独坐屏前几后,几上倒有一方漆木匣,瞧着尺寸却并不似琴。 二人相见亦不寒暄,阿七径自往下首处席地坐下。此时修泽已信手取出匣内之物,却是乌沉沉黑漆漆一柄直背短刀。 阿七心中好奇,瞄了两眼却瞧不出名堂,本也无意多问,忽而只听修泽说道:“若继沧在时,许能看出此刀精妙之处。。。。。。” 怔了片刻,阿七鼻中一阵发酸。 稍后修泽低声又道:“。。。。。。继沧嘱你将他葬在青潼关外?” 阿七不禁又是一怔——喉间哽咽,不答反问:“白先生为何将此事告知与你?” 修泽眸光浅淡,仍未离开刀身,“究竟是何处?西炎,还是祁地?” 似是唯恐被他窥见心思,阿七垂下眼来,冷冷道:“亓公子素来不问世事。云七不知,此又与亓公子何干?” “你可知有些去处,你是去不得的?”修泽将短刀轻轻收入匣中,再开口时言语间依旧平淡无波:“将继沧所托之物交与我,我可替你达成此愿。” 隐约只觉曾有人与她说过相似之语,阿七心头一刺,咬牙道:“为何亓兄去得,偏偏我却去不得!” “你是女子,”修泽静静将她一望,“莫要忘了。” “那又怎样!”阿七斩钉截铁道,“无论凶险若何,继沧之愿,我定要一力替他达成,虽死无憾!” 一番话竟将自己说得胸臆沸腾,阿七只觉心口有如拢着一团火,一路来所受种种艰辛危难,皆是微不足道! 正自心潮难平,却见修泽起身缓缓走近自己面前——沉沉之语好似叹息,在她头顶低低响起:“如今你活着,便只为如此么。。。。。。”
阿七心头一滞,茶盏执在手中,指尖竟微微发抖。抬目望向修泽——烛火透过艳红罩纱,将他那一袭白衣染做轻粉色;而他的眸光落在自己周身,竟也不似往日那般淡漠——眼前分明还是那个清隽男子,却又仿佛从未与他相识。 “云七只是云七。云氏松若,另有其人。”阿七紧紧盯着修泽,唇角噙了一丝媚笑,口中却冷冷道,“若非错认,云七着实想不透,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可令大公子对我处处留心?” 修泽承着阿七咄咄逼人的目光,俯身揭开案脚一只温酒红炉——内中炭火将熄未熄。 细细一缕药屑自修泽指间洒入炉中。“我从未将你错认。”修泽静静说道,“而你们口中的大公子,亦不是我。” 火光突的一跃,初时极淡的药草气息,随着炉火渐红而变得浓郁——阿七明知自己该警醒,却后背僵直,一动未动。 翻涌的思绪很快凝滞,阿七任由修泽将手轻轻探向自己发间,解下她束发的锦带,又将那锦带蒙上她的双目。 周遭纷纷杂杂的人声与乐舞之声渐渐散去,她只能听得一个低缓清寂的男声,似远而近。 “。。。。。。如若不是你,他便不会死得这般惨烈。。。。。。”相向而坐的暧昧身影,被微红的炉火映上矮屏,菲薄的唇几已贴上她的眉梢,附在她颊畔反复轻问,“你可知。。。。。。” “。。。。。。若不是我,”阿七神志渐失,顺着他的话喃喃道,“他不会死。。。。。。” 男子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梦魇中传来,又好似自她心底发出,“可他确是已死,曝尸荒野,片骨无存。。。。。。” 眼前一片漆黑,而回荡在耳畔的缓缓低语,却替她描摹出尘封在心底的一幕—— 浓墨一般的重重宫阙,白衣女子裸足疾行。阴冷的风不断旋起她的裙裾,她终于奔至偏殿前,却发现自己脚下、一层又一层的白玉门阶之上,尽是黏稠的血。 跌坐在渐渐凝涸的血泊之中,不能再上前一步——她眼睁睁看着面前垂死的男子,面色愈来愈灰败。 那个男子,始终紧紧阖着双目,至死也不曾睁开,不曾看她一眼。 直至此刻她才恍悟——这男子已然望见了她,只是不肯看她。 他与她,生来便是足踏利刃而行,死生不过交睫——可他深知她最惧亡人,于是曾叮嘱她,莫与将死之人四目相对,如此便不会为亡魂所扰。 他早便想好,若自己先行死去,绝不让她替自己收殓骸骨;而行刺东宫,一旦失手罪无可恕,必会被悬尸示众,挫骨扬灰,以儆效尤——他便只需留一片青竹与她,嘱她安葬,如此,甚好。 只是他不曾料到,去往那极北之地,沿途竟会战乱四起。 。。。。。。低缓的男声好似咒诀一般,将她深埋心底的悲悔一丝丝引出,如同生生揭开看似已然结痂的伤口,露出暗藏的脓血与腐rou——令她痛不欲生,却又无可遁形。 额间冷汗涔涔,眼泪早已浸透了锦带——犹如一头困兽,终被一步步逼入绝地,随着一阵低抑的悲咽,阿七泣不成声:“继沧——” 执起一盏冷茶,浇熄了身侧微红的炉火——修泽至此方知,她的执妄已成心魔——即便是他亓修泽,亦不能替她除去。 迷雾渐渐消散。微凉的指,轻轻解下缚在她眼前的锦带。 房内灯烛已熄,月色皎洁如霜,透过窗棂,静静洒落一地。 臂弯内的女子容色惨淡,眸光凄迷——修泽双目在她面上微一停顿,却见她唇角轻动,好似在答他方才的问话:“。。。。。。若能安然回来,此后,我便只为自己活着。。。。。。” 她早已辨不清身在何处,眼前又是何人,亦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便再次昏昏睡去。 月下静默良久,修泽低头深望着她,沉沉道:“若你食言,我替你记着这番话。。。。。。” 半睡半醒间,叮的一声轻响——利刃出鞘,铮铮然好似龙吟,余音杳杳不散。 阿七猛的睁开双眼,却见灯影透过透雕围屏,斜斜映在身畔,细看时身上覆的竟是修泽的一领素衣,而二喵正缩作一团,蜷在自己脚边痴睡。 心头微微一怔,待要拂衣起身,忽而只听围屏外修泽不知向何人说道:“。。。。。。舍妹顽劣,疏于管束,乃我之失。” 便有一个清冷男声接话道:“比之承颢失却你的信任,我还略强些,还可换得一柄传世名器——”说话之人,竟是咏川侯慕南罂。 慕南婴,他如何会在此地? 且不提亓修泽孤高避世,慕南罂坐镇西陲独掌重兵,这二人为何却有私交? 阿七正自惊诧,又听慕南罂问修泽道:“先时听亓兄一言,此行若无周折,来年春日便可入川——如今已近年末,不知亓兄何日南下充州?” “寻访数月,一无所得。”修泽淡然道,“但看今夜如何吧。” 此时听得一阵兵甲轻响,那慕南罂竟似身着戎装,“只怕亓兄高看了潘怀勔,今夜即便抄了西平侯府,阖宅中亦未必能搜着你要寻的宝物!” 一语将落,屏风后当啷一声脆响——却是阿七听闻慕南罂之言,心下大惊,便不曾留意脚边未燃香的三足铜炉。 此事叫她如何不心惊——那西平侯潘怀勔,不是旁人,正是潘简容的叔父!西来不过月余,沐阳长公主尚在京城,圣上如何就动了潘氏?而宁王素来与潘氏往从甚密,赵暄更与简容情同手足。。。。。。京中,究竟起了何等变故! 一时间寒意乍起,只觉心乱如麻。 屏外慕南罂则按剑而起,沉声道:“莫非亓兄另有贵客在此?” “想是苍狐打翻了香炉。”修泽一面执杯添茶,淡淡道,“。。。。。。前些日往山中采药,捡回一头苍狐。” 一语点醒了躲在屏后的阿七——不假思索抄起二喵扔了出去。 二喵睡得正沉,冷不丁被碰翻的铜炉吓醒,又被阿七一把丢出屏外,直滚到慕南罂脚边,一骨碌爬起,将乌溜溜一双圆眼呆呆瞅着慕南罂—— 狐类大多生的灵魅,许是见眼前这头着实呆拙——慕南罂微一拧眉,“亓兄。。。。。。好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