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锦瑟思华年(2)
而暮锦被劫,倒也并未太过惊惶。 所谓世事难料,金枝玉叶的王女流落至此,她早已将自己的祸福丢在脑后。如今苟延残喘,也只因父兄蒙难,心有不甘。眼下在朝中求人依附,已是不妥,思前想后又终不愿拖累苏琴,而民间却自有大隐于市的高人——如此暗暗思量一番,倒拿定了主意,因问阿七道:“年纪轻轻,手段却不凡,所图之事也远非寻常人的心思,究竟受命于谁?才不过是个孩子,便敢叫他做出这等放火劫人之事。” “姑娘既能料到我所图之事远超常人所想,还是莫要打听的好。”阿七道,“实不相瞒,但凡师傅交下来的活计,我只管放手去做,至于手段如何,他老人家断不会管的。” “如今我落在你手中,又是犯了死罪的人,索性。。。。。。”暮锦定了定心神,“同你做桩大买卖如何?” 阿七轻轻一笑,“我不是买卖人。所为之事,原不过受人差遣。但若有大本钱,自然有人愿与你做大买卖。” “好,你带我去见他。” “我并不知师傅现在何处。”阿七如实道,“除非交与我新活计,方能见着。” “也罢。”慕锦道,“要我绘出皇城禁宫的路线,想必也是他嘱你做的。待我助你达成所愿,再见他不迟。” “一言为定。”阿七挑眉笑道,“若你有可用之处,师傅自会来找你。” 暮锦轻叹一声,似是心有所盼,却又疲惫不堪——方才那个决定,已让她心力透支。 冥冥中,也许一切早有定数。 这时阿七见暮锦神色倦怠,便温言道:“安心歇一歇吧。” 暮锦却借着火光打量一番,见这少年身量尚小,容色却清俊不凡,不由得微微一笑。 阿七便也笑道:“你笑什么?” “笑你生得像个姑娘——”暮锦直言道,“你这模样,倒叫我忆起一个故人。” “哦?他和我长的像么?” 暮锦便道:“样貌不像,气韵却像。你可听人说过,若容貌美到极致,看起来便似有些不辨男女?你若果真是个男儿,细打量却带着点娇俏;若是故作男装,是个姑娘家,眉上倒有三分英气。” 阿七不置可否,只轻笑一声,“姑娘好眼力。莫非姑娘口中的故人,明明是男子,看着倒像个女人?” 暮锦摇头道:“他是我堂兄,宁王世子,美名远播。京中那起浪荡子,都以得了他的画像为荣。” 阿七颇不以为然,“一个男人生成这样,未尝是好事。” 暮锦淡笑了笑,眼中添了几分哀色。 阿七心下不忍,没话找话道:“此番我去京中,不妨去会会他,你若有话,不妨我替你捎去。”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倒有三分投机。直到火光渐熄,二人方休憩片刻。 东天边微微发亮,阿七起身收拾停当,又唤醒暮锦。 暮锦面色苍白,半晌才悠悠醒转。阿七歉然道:“阮姑娘身子单薄,昨晚迷药下得有些过了。休息一两日,应是没有大碍。” 暮锦因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自是能看护姑娘的去处。要委屈姑娘一段时日了。”阿七说着,拎起自己的背囊,掉头便往竹林深处的小路走去。 暮锦一愣,即刻快步跟上。 阿七听她磕磕绊绊跟来,头也不回笑道:“果然是聪明人。” 暮锦苦笑,“与其再被你迷晕拖走,倒不如自己跟着走。” 不多时二人穿过竹林到了大路,早有一车二马候在路旁。 一名身着粗布衣的年轻男子从马车内探出身来,见暮锦跟在阿七身后,快步上前,二话不说一掌劈在她颈后。 暮锦立时花钿委地。男子伸手接住,抱起藏入车中,这才回头责问道:“越发大意了,师傅怎会答应让你独自进京!” “你都能安然回来,我为何不能独自去?”阿七皱眉道,“何必出手这么重,她又跑不了!” 男子也不理会,只将一匹马的缰绳丢给阿七,“定了几时上路?” “陈书禾应不出一两日便到了。”阿七不答反问,“你刚从京中回来,那边可有消息没有?” “衍祁议和,太子赵昳迎娶祁国郡主。你道前去迎亲的是谁?” 阿七想了想,“按理,该是太子亲去。” “朝廷派了宁王之子前往北地。”男子道,“想来衍帝是怕祁人使诈。” “哦?不就是那号称京中第一美男的?”阿七随口道,“如此我倒见不着他了。” “你认得他?”男子瞟阿七一眼。 “不认得。”阿七轻轻跃上马背,“我还要耽搁两日,等她醒了,让她细细画出皇城的出入路线。临行前我再来取。”说着策马而去。 暮锦再次醒来,只觉满室脂粉花香。睁眼看时,房中装饰精巧华美,却有一种道不明的香艳萎靡,不由的心下恍惚。思索片刻,才想起之前种种,只当阿七将自己安置在一户富庶人家,哪料到此刻竟身处烟花之地。 门外传来一阵开锁声,赶忙下床看时,进来一个面相白净的小童。 小童八九岁年纪,小心翼翼提了一只食盒,一言不发搁在房中八仙桌上,回身便走。 “等等!”暮锦忙将他唤住。 小童倒是应声停住,回头瞥她一眼。 暮锦急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童只是摇头,自顾自说道:“我叫浦儿。”说着又要走。 “阿七呢?你知道阿七吗,他在哪儿?”暮锦赶紧过去拉住浦儿的袖子。 “继沧哥哥在。”浦儿轻声说着,小手指了指门外。 门外果有一道身影,正是那日清晨马车中的男子。暮锦手上不由地一松,浦儿便掩门出去,复又锁上房门。 回到桌边枯坐许久,天色渐暗,不远处传来阵阵乐声。此时忽听窗格一响,只见一个人影翻窗进了房中。 来人取了火折子将灯烛点上,这才笑道:“不怕黑么?” 暮锦淡淡应着:“有何好怕的。” 阿七便走到桌边坐下:“姑娘先前说定的夫婿,还真是难缠。早前险些被他捉住。今日原本打算去程府瞧瞧你那小丫鬟如何了,还是稍晚些吧,以免打草惊蛇——”阿七边说边笑,忽而又问,“他可知你的身世?” “应是不知。”暮锦一犹豫,“不过这番折腾下来,琴jiejie怕是瞒不住,迟早要将此事说与岑公子知道。”见阿七拧眉不语,便问,“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阿七轻轻一笑,“陵溪最大的教坊,绮桐馆。姑娘可曾听说过?” 即便阿七说得隐讳随意,暮锦心下仍是一惊。 见她眼中流露出惊惧之意,阿七笑语安慰道:“不必多虑,前头离得远呢!”说着指了指书案上早就备好的纸张笔墨,“还要劳烦姑娘将皇宫的详细布局、出入线路描画清楚,给你一日时间,可好?” 暮锦低头不语。 阿七也不多言,笑着起身,“我要去了。今晚前头热闹得很,绿绮姑娘要出来呢。” 说着仍旧翻窗而出,见继沧守在门外廊上,阿七悄笑道:“叫浦儿过来看着就是,断跑不了她。” “哼。她果真言听计从倒好!万一有差,可不是闹着玩的!”继沧盘腿坐在栏杆上,黑暗中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阿七笑笑,“所谓用而不疑,这可是师父教的。” “净是师父教的!”继沧嗤道,“你哪回出去不是险象环生?” “可也从未失手么!所谓吉人天相,我向来会逢凶化吉。”阿七轻飘飘说着,自顾走开。 绕过一片荒草丛生的废弃园子,穿过石砌矮墙,前院便是另一幅景象——游廊上灯火通明,夜如白昼,满园的花团锦簇,伴着阵阵丝竹管弦之声,狎客们与烟花女子种种放浪形骸,不一而足。 阿七低头敛目,手中捧了只盛着酒壶的漆木托盘,匆匆上了花楼。行至三层最靠里的一间,打量四下无人,轻敲了敲房门。只听内中有人沉声道:“进来!”阿七便推门而入。 房内一名三十开外的男子,正独坐饮酒。 阿七上前将漆盘搁在桌上,又将壶取下斟好酒,方拱手施了一礼,“虞大人!” 此人便是总领南方三州的水陆转运使虞肇基。 见对方竟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虞肇基难免有些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仔细将少年打量一番。 阿七倒是镇定自若,扬眉轻笑道:“家师近日身有不适,特遣小人来告知大人几件要紧事。” 虞肇基微一点头。 阿七便低声道:“早前大人许是得了误传,那墨方斋与宁王无甚干系。我们探知此次宁王与旧部的联络暗语,用来试探程墨方,他并无反应。几日后宁王世子北上迎亲,途中有人暗中保护。至于究竟是何人,怕是要等陈书禾到了陵溪,另行打探了。” 见虞肇基拧眉不语,阿七继而又道:“此番陈书禾沿水路南行,自京中青洲渡出发,取道埭城、栗阳、靖南,直至陵溪,明里奉旨巡查吏治,暗中却是勘视漕运。大人可早做打算。”语毕,垂手静立一旁。 虞肇基又抬眼打量阿七一番,冷声吩咐,“下去吧。” 阿七便取了漆盘退出房外,轻将房门掩上。 下得楼来,只听庭院中一阵呼声。抬眼望去,院中新搭的圆台之上,十几名粉衣舞女,个个手持莲花灯,众星捧月般将一白衣女子簇拥至台前。 女子低首略施一礼,台下便一片轰然叫好之声。 待她抬起头,朱唇微启,双目含烟,确是个绝色佳人。 阿七即便只是远远瞧了一眼,也有些失神,索性在回廊栏杆上坐下,正经看了一回热闹—— 只见台下一众登徒子们个个伸长了脖颈,面露痴色,纷纷吆喝着竞价。不多时,这佳人的价码,便由最初的十两纹银,涨到了一百又二十两。佳人娉娉婷婷静立台上,手中洁白羽纱扇面堪堪遮了半边俏脸,眼波微转,眸光所到之处,便立时有人经不住撩拨,抛出更高的价码。 阿七盘腿坐着张望老半天,渐渐的便有些趣味索然。漫目往台下人群之中打量——一名青衣男子长身而立,人群之中分外惹眼。仔细看时,不是苏岑,却是哪个! 阿七一怔,立马回过神来,心中窃喜——苏岑被绿绮姑娘绊住,自己既已应允了暮锦,此刻趁机去程府探探那小丫鬟,岂不刚好! 一边想着,一边丢开手中的漆盘,悄悄退至边门,直奔墨方斋而去。 轻车熟路,自后苑翻墙而入,两处楼阁已烧的面目全非。原本后苑便只有暮锦和几个服侍的丫鬟住着,如今程府阖府上下,均在前院歇息,只留两名家丁在后头值夜,经过昨日一番折腾,那两人此时早已困得东倒西歪。 阿七在园中转了一圈,径自去了前院下人的房舍,谁料连柴房都仔细寻过,竟未见那小丫头的影子,心里不由得纳罕。辗转又回到后苑,园中草木倒未被大火殃及。阿七便爬到那株樟木上,跨坐在树杈中间,正要歇息片刻,谁料无意中眼角一瞟,惊得险些跌下树来。 借着游廊上的火光,只见树下不远处,一个人影,正闲闲负着两手,显然一副手到擒来的架势。 阿七既惊且恼,一时进退两难,心思转了数转,最后把心一横,索性端坐在树杈上,看那苏岑如何上来拿自己。 不多会儿,苏岑果然踱到树下。阿七屏息凝气,右手缓缓伸至脚踝,悄无声息的自短靴中抽出薄薄一柄匕首。 “这么早就亮出兵器?”苏岑也不抬头,开口轻笑。 阿七心中暗知不好,却也无可奈何。 只听苏岑又笑道:“劝你还是束手就擒,还能少吃些苦头。” 阿七环顾四周,实在没有可攀附之物,料定已是无法轻易脱身,又听他言语之中并无狠意,终于乖乖下树。 眼见离地还有三五尺,突然深吸一口气,单脚点一下树身,自苏岑身后斜斜飞窜出去。 苏岑却更快一步,似是早就料到对方有此打算,抬手便抓住了阿七的脚踝—— 这一次摔得更惨,面朝下砸在地上。阿七痛得呲牙咧嘴,将要撑身而起,便被苏岑一脚踏住后背,整个人重又趴回地上。 “说!何人派你来的?”苏岑声音冰冷。 阿七脸颊贴地,被沙石硌得生疼,鼻间全是土腥味,心中更恼,口不择言道:“若要阮暮锦安然无恙,最好还是放了我!” 苏岑冷哼一声:“阮暮锦与我何干?放了你?没那么容易!” 阿七情急之中,几乎脱口说出那阮暮锦不是寻常人,却终是将话咽了回去。心中暗叹一声,不再言语。
苏岑等了片刻,脚下几次发力,见对方只是咬牙受着,便一把将阿七提起,捏住喉咙,“既不肯说,只好送官!” “我说我说!”阿七一迭声道,“公子高抬贵手!” 苏岑便将阿七拎到回廊上,重重掼在地下。自己则气定神闲的坐下,借着廊上的灯笼将阿七上下打量一番,方才开口道:“说吧!” 阿七作惊惧状,信口胡诌道:“小的名叫阿七,家在城东青竹庄,自小跟兄长学了些三脚猫功夫。因认识的兄弟在对面承安茶楼做护院,便荐了小的也在那里做事。只因这墨方斋刚刚开张,听说这程老板家底殷实,小的一时鬼迷心窍,便想劫了他的家眷,换些银钱。。。。。。” “还真是嘴硬!”苏岑冷哼一声,突然扯住阿七,毫不费力拎鸡崽儿似的重又将阿七提起。 “小人不过受人差遣!”见苏岑确是不好蒙骗,阿七暗自咬牙,道,“若说出主使,将阮姑娘送还,公子可肯放了我?” 苏岑睨阿七一眼,手上力道渐渐吃紧:“放了你?哼,若不老实,便让你立时毙命!” 阿七被他箍住脖颈,脸上发白,颤声道:“小人确是在对面茶肆做活。因机缘巧合被冯大人看中,私下来找,说要额外赏小的一口饭吃——” “冯大人?哪个冯大人?”苏岑冷声问道。 “便是知州冯亦铎冯大人。”阿七答的一本正经。 “好大的胆子!”苏岑喝斥道,“小小年纪,劫人放火,诬陷朝廷命官,任哪一条都是死罪!” 阿七心中暗暗叫苦,嘴上却分辩道:“公子明鉴,小人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 “闭嘴!再不老实,便真劈了你!”苏岑喝道。 阿七索性胡搅蛮缠:“公子,小的到底要如何交代,您老人家才肯相信?” 苏岑便问:“那冯亦铎差你何事?” 阿七不假思索,“冯大人曾给了小人一幅画,让小人照着画中描绘的情形,在这陵溪城里,寻一处宅子。” “什么宅子?” “小人之前将画藏在这园中的假山后头,公子若不信,现在便可随小人去取!” 苏岑见阿七言之凿凿,料定对方也不得脱身,便真的让阿七前头带路。 阿七拍拍身上的土,不忘取下廊上一盏灯笼,引了苏岑往花园而去。 眼看假山就在前面不远处,苏岑不紧不慢跟在自己身后,阿七寻不着机会,心中暗暗焦急。 待转过弯去,一方黑漆漆的水面映入眼帘,却是园中的莲花池。 阿七将灯笼举高,随手指向池塘边的一块山石:“喏,就在这石头底下!” 苏岑将信将疑,先是冷冷扫了阿七一眼,方回头打量那石头。此时阿七心一横,纵身跃入池水之中! 苏岑只听“扑通”一声,暗道不好,只见池中惊起几只绿头鸭子,灯笼浮在水面上,火光闪了一闪便熄了。四下里一片漆黑,只听得阵阵水声,哪还看得见人? 苏岑不习水性,明知池水不深,阿七也必逃不出这池子,但仍是不敢贸然下水。无法,只得气急败坏喊家丁过来。 阿七长憋一口气躲在池边水下,并未游远。虽已时值仲春,池水却依然冰寒刺骨,两腿陷在池底淤泥里,冻得僵直。方才往下跳时,赌的便是这苏岑不会游水。稍等片刻,未见有人跟着下来,阿七悄无声息的浮出水面喘几口气。此时便听苏岑大声唤家丁过来,自知片刻不可多留。刚好那群绿头鸭子受了惊吓,四处乱窜,打的池水哗啦作响,阿七摸着池壁,趁乱游到池塘另一侧,挣扎着上岸,拔足便逃。余光扫过,遥遥看见几名家丁举着火把灯笼赶来。 苏岑借着火光,发现人已在池塘对面上岸,赶忙去追时,阿七已翻过院墙逃脱。 拼了命往绮桐馆逃去。透湿衣裤裹满淤泥,夜风一吹,既重且冷。阿七冻得几欲昏厥,边跑边将外衫脱了,随手弃在岔路边。 待逃回绮桐馆后院,爬上绣楼,老远瞧见回廊上的继沧,心下才松了一口气。继沧听见响动,举了灯笼快步迎来。灯下看时,却见阿七面色惨白,身上仅着透湿中衣,鞋也丢了一只。 冷冷问道:“可有人跟来?” “少废话,”阿七哆嗦着有气无力道,“撵浦儿起来,准备热水!” 热水桶中泡了半日,才渐渐缓过气。伏在桶沿思索半晌,突然开口唤那一直候在门外的浦儿,“今晚绿绮可被谁竞了去?” “听说是绿绮jiejie在京中的旧识,是位面生的公子。”浦儿在门外轻声答道。 “哦?那人今晚可宿在馆中?” “只交了银钱便走了,说是明日过午再来。”浦儿答。 阿七听罢,懒懒打了个哈欠,吩咐浦儿下去。自己手足并用爬出浴桶,收拾停当,自去看暮锦。 暮锦仍是端坐桌旁,守着灯发愣,听见门锁响动,只是缓缓伸手去研墨,并不抬头。 阿七进得门来,到桌前打量半晌,见那幅图已然完成,便笑道:“阮姑娘果然是京中有名的才女。” 暮锦淡淡一笑:“早前你说的绿绮姑娘,可是本乡人士?” 阿七笑道:“不错。阮姑娘也是琴艺非凡,自当对她有所耳闻。当日她可是名动京城呢!” “先前在京中时,确有耳闻。”暮锦道,“但无缘得见本人。” “阮姑娘那时若要见她,岂不容易,只是怕有**份吧。”阿七见暮锦脸色有异,不动声色道,“绿绮一年前离京返乡,许是为情所累。不过既已入风尘,未免也太看不开些。” 暮锦手上一滞,一滴墨渍落在纸上。阿七佯装不知,端起案上的灯烛,凑到图前,“姑娘便与我讲讲这图吧。” 暮锦却道:“即便你将这图记得烂熟于心,此去也必是凶多吉少。” 阿七只是专心看图,随口问道:“此话怎讲?” “外庭便罢了,先前听闻内庭直至禁宫,散布了近百隐卫。我那时时常出入禁宫,都不曾亲眼见过他们。”暮锦轻笑道,“你当自己身在暗处?螳螂捕蝉罢了!” 阿七便笑着看向暮锦:“姑娘既然好意提醒,必是另有要事相托吧?” “不错!”暮锦唇角含笑,却目露狠意,“我要你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