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求不得(五)
在成为新一任的天下行走之后,那些曾经加在沈玉衡身上的荣耀又渐渐重归,她已经抖落了一身灰雨,重披星光。 凡人疯狂的崇拜她,为她建庙立碑,修士疯狂的追逐她的脚步,祈求能像她一样修为扶摇直上。 宗门里的人最开始叫她“小天才”,后来叫她“那个沉沦的家伙”,再后来叫她“玉衡师祖”,如今,他们叫她“妖孽”。 妖孽般的天赋,妖孽般的修炼速度。 许多人已经渐渐忘了她沉沦的模样,如今人们记得的,只有她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模样而已。 可是她还记得,那些沉沦的日子在她的脑海里总是那么刻骨又清晰,就像那十八盏河灯,那个叫做雪千重的人。 纵然他只是她的一个想象罢了。 她的天资本就聪颖,当她重新回到修炼之途时,登顶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娘子,娘子,娘子,你不要我了吗?”白旌可怜兮兮的对着她摇着背后那条硕大的鱼尾,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头全是水光。 他的身上总是滴答滴答的滴着水,仿佛随时随地都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沈玉衡把他耳边银色的头发捋到耳后,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白旌,我要走了。你知道的,我要去过雷劫了,无论能不能过,我都要走了。” 她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如果她没有遇见雪千重,也许她真的会成为他的娘子也说不定,可是这世间最苍白无力的字眼便是如果,这个世界上也从来没有如果能做到的事。 自从她捞起那盏河灯,她这一辈子就已经陷了进去,再也没办法自拔。 纵然这些年她勤于修炼,修为一路飙升,可是她知道,也仅仅如此了。 她的心魔早就生了,从她遇见他那天,心魔已生,她的一辈子,都要被这心魔困住了,她想要更进一步,除非有一天能够破了这心魔,可是她已经来不及去破心魔了。 “娘子……”白旌扯着她的裙角。 沈玉衡拍了拍他的手,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裙角上扯下来,然后抬头望着那已经渐渐聚起一片雷云的天空。 她的雷劫要来了。 背起长剑,执起宝鼎,她迈步出门,身姿立于半空之上,仰面看着那雷云。 她的袖中,安安静静的躺着十八盏河灯。 还有数卷美人图。 她终究还是找到了他,却是在他身死许多年之后。 她找到了他的墓,他死了一百多年了,她今年八十九岁,原来他们错过的,只是时间而已。 就像她的心魔,如果她能在有生之年遇见他,哪怕他露出一点点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她的心魔都会自然而然的破掉,可是偏偏他死了,而且死了那么久。 当一个人只能活在回忆里,你只能靠着只言片语去臆测他的模样时,他只会越来越完美。 她也只会越爱越深。 雷劫应声落下,心魔也应雷而生,无数张变幻的面孔围绕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那一只只枯瘦的手臂抓住她的每一寸肌肤,似乎要把她就这么拖到十八层地狱去一般。 一道雷劫,河灯化成飞灰。 两道雷劫,美人图化成飞灰。 三道雷劫,长剑都化成铁水。 四道雷劫,宝鼎也变成一堆废铁。 五道雷劫…… 六道雷劫…… 不知道多少道雷劫过去,天空渐渐放晴,却没有一丝祥瑞之相,只有白衣姑娘被劈成焦炭的身体从半空中坠落。 宗门里头的小天才渡劫失败了,那些无论是喜爱她,还是妒忌她的人,都免不了一声叹息,本来是大好的仙途,却就这么葬送,真是叫人可悲又可叹。 后来关于沈玉衡和雪千重的故事渐渐流了出去,一个是郁郁而终,一个结了心魔自毁仙路,错误的时空遇见了错误的人,带来一场错误的离别和相遇。 有说书人写了话本子,在茶楼里传开,一场求不得,最后却成了一场令人哀兮叹息的绝恋。 而那些悲欢离合,最后都成了说书人嘴里的一声叹息。 —————————————— 头顶是茫茫的星空,脚下却是蔚蓝色的天空,披着一身白袍的青年躺在云朵之上,他的短发上头还在滴水,水滴一落到他的尖耳上,就引得他的尖耳一耸一耸的。
“她这辈子本来是要成仙的。”嘉陆双手枕在脑后,叹息了一声。 他本以为沈玉衡这辈子不会再出什么变故,却没想到还是多了一场心魔,最后又是功亏一篑。 “可惜了,那她下辈子你准备让她怎么样呢?” “既然我给她好东西她都成不了仙,下辈子干脆我什么都不给她好了。”突然响起个姑娘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也就十**岁,还年轻着,说话似乎还有几分未脱的稚气。 在她说话之前,嘉陆从来没想过她会这么年轻,可是在她说话之后,他又觉得,她本就该这么年轻。 “那很好啊,我想躺在星星上,能让我换一换吗?”嘉陆眨了眨眼,说道。 “好吧,你要多大的星星?”那头的声音似乎有些无奈。 “就和这朵云一样大好了。” 嘉陆的话音一落,他身下的云朵就发生了变化,突然变成了一颗星星。 五角的星星还泛着金光,好想让嘉陆和星星都融为了一体一样。 “当神的感觉很好吧?”在星星上换了个姿势,嘉陆闭上眼睛,问那个姑娘。 “神?好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是神。怎么说呢,这感觉还不坏吧,不过你当时真的吓死我了。”姑娘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不过现在这样还是很有趣的,毕竟谁能像我这样呢?” “那她呢?你觉得她会和我一样吗?”嘉陆问道。 “不会吧……如果她也和你一样了,那我岂不是危险了?毕竟……”那姑娘后头的声音就小了下去,嘉陆也没能听清楚。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猜测她想要说什么。 “今天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那姑娘笑了一声,然后只听见咔嗒的一声,那面就没有了声响。 她走了,嘉陆知道。 可是她还是实际上掌控着这个世界,嘉陆也知道。 抱着自己身下的星星,他的唇角扯出个笑容来,那张脸上,一半是星空一样的双眸,一半是勾起的嘴角,无端露出几分诡异。 神?那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