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零 英雄去后小人谋（二）
天启二年正月，京城皇宫的暖阁里，天启帝朱由校与马佳相谈甚欢。 “哈哈哈哈，有趣，想不到你这个少年英雄，也被困在辽东巡抚府，差点被绑送京师。”朱由校拍手大笑道。 马佳低头无奈道：“臣也是年少气盛，没想到王化贞那厮竟然如此霸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仅凭巡抚的官职，就想将臣这个海盖参将押下大狱。甚至臣还听说，王化贞还想拿臣祭旗，以严肃军纪。多亏熊经略和辽东巡按都反对他的专横行事，坚持要请求京城朝廷的诏命，否则，不许他处置，才让臣在巡抚府喝了三天的茶。” 朱由校摸着脑门，奇怪道：“这王化贞胆子竟然这么大，敢专杀大将？” 不等马佳回答，魏忠贤在一旁解释道：“皇上，这军中的事，最要紧的就是立威。王化贞这是想吓唬吓唬马总兵，让其他将官都看看，谁是主事辽东的大臣。这套把戏，老奴听说得多了。现如今，辽东就是熊廷弼经略和王化贞巡抚争权，少不得拿各自麾下的将官打板子。” “哦。”朱由校瞪着眼，鼻子一哼，望向马佳轻笑道：“马爱卿，你是熊廷弼经略的麾下咯？” 马佳连忙摇头道：“臣是大明的臣子，是辽东都司下的卫所子弟，是皇上的将校，不是任何大臣的麾下。臣与熊经略的平奴策相似，属于见解趋同。臣与王巡抚，是平建奴的主张不同，本来是正当的见解分歧。可是王巡抚非要臣与他一致，不一致，就上书削夺臣的军职，从开原总兵贬为海盖参将。这次更离谱，他怂恿陈副总兵提前发动乌拉贝勒反叛，结果差点全军覆没。要不是臣率兵星夜兼程救援，不要说俘获奴酋大贝勒代善，就是乌拉贝勒一家，也都是接不回的。王巡抚不感谢臣的出手也就罢了，还不许臣见乌拉贝勒。臣赌气留在巡抚府，王巡抚就想将臣下狱，甚至杀了祭旗。皇上，臣死不足惜，但恨轻浮虚夸的王化贞之流，败坏辽东战局。皇上，臣与各路将士们浴血奋战近四年，眼看建奴可灭，就怕前功尽弃啊！”说罢，伏地哀哭。 “诶。”朱由校双手伸出，想扶起马佳。魏忠贤在一旁看到，马上赶上前，扶起双眼通红的马佳。 朱由校安慰马佳道：“马爱卿，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朕都能理解。想来，你不过年长朕三四岁，却已经与建奴鏖战三年多，也即是说，你在朕这个年纪，便与建奴刀枪见面，流血拼命，难得啊。朕要说，大明正是有你们这样的忠臣，才能国泰民安。至于那些意气之争，就不要记怀了。” 马佳顿首道：“皇上教训得是，臣今后再也不耍性子。一旦有事，必定先奏报朝廷，请皇上定夺。” 朱由校闻言一怔，摆手讪笑道：“也不是事事都要朕发话了。你奏报内阁就好。还有大伴，他会替朕照看你的。”说着，指了指魏忠贤。 马佳闻言，连忙向魏忠贤行礼道：“还请内侍多加照顾。” 魏忠贤连忙向朱由校跪下道：“皇上，使不得。祖宗有训，宦官不得干预朝政。老奴的本分，就是侍奉皇上。至于马总兵的事，老奴会盯着内阁发来的票拟，时时报呈皇上，以求定夺。” 马佳有点糊涂，但还是叩首道：“臣叩谢皇恩，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哈哈一笑，扶起马佳道：“马爱卿，你不用拘束，你我年纪相仿，今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朕一直觉得玩伴太少，今天见到你，甚是投缘，走，看看朕做的神器，也给提提建议。” “神器？火器？”马佳疑惑道。 魏忠贤在一旁解释道：“皇上天纵聪明，做了不少木雕器具，真可称得上是巧夺天工、前无古人啊，连工部的大匠们，也纷纷夸赞皇上的木艺，可称得上是大明天下第一呢！” “啊！”马佳眼睛瞪得溜圆，惊掉了下巴。 半个月后，天启帝下旨，内阁承旨，正式封马佳锦衣卫指挥使衔、海盖总兵、加平辽将军印，赏银五千两，以川中奢安之乱为由，令马佳率军与石柱、酉阳兵共同入川平叛。 两天后，马佳站在通州码头，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静静地看着整队上船的辎重。马佳对赶来送行的茅元仪道：“止生兄，辽东的事，以后就多靠你和孙承宗大人传消息了。我此次不得已南下平叛，其他的事不足虑，就怕王化贞那帮妄人轻起战端、胡乱指挥，葬送去年沈阳之战带来的胜势。” 茅元仪点头道：“我会留心的。马兄弟，川中气候潮湿，山地崎岖，与北方气候大相径庭。故而，你去那里后，要小心行事，多听听秦邦屏、周敦吉二位将军建议，他们毕竟是当地人，熟知地理、气候、风俗人情。” 马佳点头道：“止生兄的劝诫，我会记在心的。在此我也预祝兄长早日得展胸中志向，早日封侯拜相！” 茅元仪摆手笑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戚少保的诗，深得我心，当一生追求！” 两人正在道别时，突然，几个长袍文士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中年文士高叫道：“马将军且慢行，在下与家师请见。”说着投上拜帖。 亲兵接过拜帖呈送给马佳，马佳一看落款：“前少詹士兼河南道御史徐光启”。马佳递给茅元仪道：“止生兄，这位徐先生，你可识得？” 茅元仪瞥了一眼，侧着脑袋捋了捋头巾，悠然道：“他啊，还算是饱学之士，不过，他对我多有批评，我先避开一下。”说着便要走开。 马佳忙拦住道：“止生兄，不要走。既然是止生兄的笔墨仇人，我不见他就是了。” “那倒不必。”茅元仪转身严肃道：“虽然他抨击我的《武备志》，但终究是为了国家灭奴大事，并非与我有私仇。况且，此人在算学、火器、水利、天文上学问深厚，远超过京师的一般庸才。只不过，他入过西洋的胡教，就是那种不尊祖宗只尊天神的天主教。” 马佳一听，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好，好，好！止生兄果然是宰相肚量可撑船。也罢，我们就见他一见。”说着，便命亲兵带徐光启一众人上来。 走在前面的中年文士，见了马佳，弯腰长揖拜道：“学生嘉定举人孙元化，代恩师徐公行礼。家师年事已高，多有不便，还请将军见谅。” 随后，一名花白头发的老头拱手道：“老夫徐光启，拜见马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