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六 不惭世上英（十五）
镇北关南，酉时初刻。 马佳站在关外六十丈外的一处山头，死死盯住镇北关城头的后金兵头盔，那些尖顶明盔继承自明军，又加戴了厚厚的一层毛皮暖帽，既保暖又对铅弹等的动能有吸收作用。不过，百丈内，这对米尼弹都不是问题，加一层一寸厚的盾牌，五十丈内，也要打透。 马佳不会让后金兵有用盾牌的机会，他早早命令线膛枪兵左右展开，抢占两翼的山头，形成交叉火力，让后金兵防不胜防。 只见马佳点点头，旗官传令，两面朱红大旗挥舞起来，然后交叉在一起，即是旗语：左右铳炮兵，听令，射击！ “呯呯呯！”枪声大作，两翼的山腰上各有三行线膛枪兵轮番齐射，以每分钟每三尺八到九发的速率，快速向五十丈外低处的镇北关城头倾泻弹雨。枪口的白色硝烟，犹如盛开的白色雪花，又像气化一般，一行行飘上天空。 镇北关原本是明朝辽东都司北部边境关卡，是通向叶赫部的门户，主要防御方向就是北门，而不是马佳现在进攻的南门，所以城墙城垛都不如北门高峻结实。在马佳军疯狂的弹雨淹没中，城上的后金兵顿时人人倒地，哭爹喊娘。 镇北关城南北只有十丈长，所以，城南的枪声，第一时间就惊动了城北的代善。他连忙高喊道：“南门的，什么状况？是明军的哪只队伍在进攻？” 一名牛录官连跪带爬地在西城墙处回道：“禀贝勒爷，还不清楚哪家明军，不过都是上好的鸟铳，在百步外还能打脸，应该是明军的尖头弹线膛枪兵！” “啊！”代善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飞快地闪过念头：跑？不行，父汗会震怒的。好不容易通过明军的内部间谍引诱陈捷军出来，正要一举围歼并获得线膛枪利器的时候。要是自己弃城而逃，放两股明军会合，那么大金军在冰天雪地里追击战斗十天，伤亡人马数千的损失，足够让父汗再吐几口血，剥夺自己十个牛录的了。到时候，自己岂不是连褚英大哥的儿子也不如了？ 代善转念又一想：可是不跑，就这个小小的关城，投矛都能打个对穿的地方，要想阻挡马佳军线膛枪兵的进攻，不是找死吗？ 就在代善犹犹豫豫的时候，北面杜轶的线膛枪兵集群，已经运动到了代善左侧前方五十丈处的一处山头，这处山头离镇北关西城墙只有三十多丈，通过这里，可以从西向东，横扫整个北城墙头，而且比城墙略高，可以打中在西城墙露头的敌人。至于东城墙，就顾不上了。 正好这时，南边的枪声大作，众人都是又惊又喜，杜轶果断下令道：“全体听好了，瞄准城头的鞑子，射击！旗官，挥舞旗帜，让城下的弟兄们爬城！” “呯，呯，呯......” “杀啊！”在线膛枪兵的助威声中，李大壮等人爆发出死中求生的呐喊，扶起云梯，成多路纵队，冲向镇北关北门。 镇北关南门，李子明、尼满等人所率领的先锋队，也到了城门下。他们没有时间绑扎云梯，但是，镇北关城墙只有三丈高，所以他们有的人将钩索扔上城墙，钩牢之后，顺着绳索就往城头爬去。城头的后金兵早被两翼山上的线膛枪兵打得非死即伤，不敢露头。很快，两小队战士就登上城头，稳住阵势。 马佳见状，命令道：“传令兵，命令，两翼线膛枪兵，各抽出三十人。目的！射击西城墙或东城墙的建奴！” 不一会儿，米尼弹开始横扫镇北关东南西北四面城墙，毫无死角。 “哎！”代善躲在城内驿馆处，听着手下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拔剑向颈。 “贝勒爷，不可啊！”众戈什哈纷纷抱住代善的手，大喊道。 代善颓然弃剑，垂首道：“不死又能怎样？被明军俘虏，丢父汗的脸？你，你，还有你，家中的亲人都不要了？他们是会被罚做奴婢的。呵呵，我倒是不怕，最多，也是子孙去掉尊位，做个普通的旗丁罢了。” 此时，南北城头都传来呐喊，一种汉话的，一种女真语的：“建奴（建州诸申）听着，放下刀枪，归顺大明。否则，碎尸万段！” 代善自嘲地笑了笑，说道：“都别跪着了，来人，给我整理衣冠，我要去会会明军大将！” 镇北关南城头，杜轶等人压着代善来到马佳面前，大喊道：“跪下”并用脚踢代善等的膝盖弯。 马佳摆摆手道：“不用了！战场不辱敌人主将和勇士。”说着打量了代善一番，便说道：“代善，你听得懂汉话否？要不，我也能讲女真话。” “不用，我自小就会汉话。”代善答道：“你是马佳？好，好，上次沈阳大战，离得太远，没能看清楚。这回我可记住了。” 马佳冷笑道：“你记住又如何？代善，我也不绕弯子，你还是归顺我大明的好。想想，你大哥褚英，勇冠三军，就只是因为说了不想攻打大明的话，就被你父汗和五大臣幽闭在屋内，不两年就离奇去世，英年早逝啊！你，起初努尔哈赤想立你继承汗王之位，又被一个叫德因泽的贱婢告发，说你和大妃阿巴亥私通，结果被废了继承人之位。这一桩桩，一件件，还不让你对努尔哈赤死心吗？” 代善心中一惊，又是疑惑，但强忍镇定道：“马将军此言差矣，我大哥褚英，那是骄傲不守礼，不能团结亲爱兄弟和大臣，所以被父汗罚做思过的。你们汉人不是有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吗？生死本不由人，谁又算得准自己能活几年？至于继承汗王之位，马将军谬赞了，我本也无心当什么大汗。父汗中意我，我便做，不中意，我当旗主也很快活。” “哈哈，嗬！”马佳大笑，走进一步，盯住代善的眼睛说道：“大贝勒，我对你们女真，可是知道得不少，别忘了，叶赫、乌拉，都有我的人！你和褚英的母亲佟氏，有人说是迁到汉地的女真人，也有人说是汉人和女真联姻的后代，总之，都不是建州山里的野人一路。而且，蒙古、女真，都有传统，能不能继承家业，不但靠才能，更靠母亲家的财产势力。他莽古尔泰为什么后来居上，曾经势力大涨？就是他母亲家是女真大豪酋，有助于努尔哈赤统一萨尔浒以南的建州女真！现在努尔哈赤为什么百般宠信阿巴亥和她的三个儿子？因为乌拉部落是女真中人口最多的！有了乌拉部做亲族，再加上努尔哈赤直接掌握的牛录，足以压制其他各旗。你说，是也不是？” 代善再也忍不住吃惊，叫道：“你是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