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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140 捕风

    埃兰战事推进顺利,在向王传递战报的同时,也都会有同样的战报同期抄送哈尔帕,交在美莎手里。坐镇后防,公主美莎在这场战争中所起的作用已是无人能够轻忽,因此这也是凯瑟王的明令授意。若再有变故,或者是察觉什么不对头的事情,美莎从哈尔帕去应对的速度,都肯定要比他从瓦休甘尼传令应对快得多。

    今天,又是最新一封战报送到,说的便是四路大军已经合围安善城,蛊惑人心大张旗鼓的宣告,若交出胡姆班,城中凡老实受降的人皆可不杀。以此完全就是不战降城,短短对峙不过三天,守城军兵便主动打开城门,并直言胡姆班及其亲信都已经跑了,他们就算想交也交不出人来。为此,各军集全力搜剿安善城,尤其是王宫,果然不见胡姆班的踪影,其王后艾斯娜拉倒是找到了,由提里亚亲眼确认无误,即便数十年未见,但那初恋情人的五官基本样貌还是能认出来的。只可惜,找到的艾斯娜拉,已然是一具死尸,是被人用弓弦绞死的,几乎勒断了脖子。目前,埃兰王胡姆班及其最核心的亲信,包括第一大祭司沙朗,第一宰相鲁哈伊,财政大臣基亚努,宫廷总管哈梅胡曼,还有禁卫军统领、安善城的城防大将和几个王子都不知所踪,目前正在全力审讯宫仆及所有可能的知情人,以期找出线索……

    看完战报,美莎不由低声叹了口气,皱眉问:“寻找蛇岛的人呢?还没有消息吗?”

    送信兵说:“暂时还没有,莫雷统领的水兵坐镇叶海亚丘港口,也在全力审讯埃兰方面的贵族高官,还有所有的水手船夫,以期能找到知道蛇岛所在的人。可惜到目前为止还一无所获,只听说倒是有人知道常常会有神秘大船从那里出海,但具体是去哪里,去干什么就根本不清楚了,严刑审讯都问不出来,因此基本能肯定是真的不知道,所以,也就更莫谈有谁能带路出航。”

    美莎听得沉默,果然啊,海蛇毒,这个秘密在埃兰藏的是如此之深,能知道的人除了胡姆班的心腹,只怕难再有更多人了。算一算到如今,雅莱一行出海都已经快三个月了,覆灭埃兰的战争都已至收尾,而他们这些人却到今天还没有任何消息,只要一想到这个,美莎就无以言说慌乱心头的那种忐忑。在出海寻找蛇岛的队伍里,除了雅莱,还有亚伦哥哥,还有萨蒂斯,还有哈兰,都是与她一同长大最亲密的伙伴,完全可算是亲人,如果全都回不来了……她简直不敢再继续往下想,随着时间,一天比一天更加深沉的不安折磨心灵。

    “大姑姑,你说……要是雅莱他们全都迷失在海上,再也回不来了,这一家上下,是不是都要恨死我了?”

    深夜无法成眠,美莎只能是把身边最亲近的人当作倾吐对象,这些日子,心里就像压了大石,几乎快要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大姐坐在床边柔声劝慰,伸手抚摸上同榻在侧的狮子,笑着提醒:“看看,这是什么?忘了外公的遗物是由谁找到的,又是叮嘱了些什么?生在风之城的风之子,既然卡比拉显灵,都是要他去保护狮子,也就是保护你呀,那雅莱又怎么会回不来呢?他回来了,别人也就一样都会回来了。你就算不信旁人,卡比拉的神威总不会有错吧?所以呀,尽管放宽心,雅莱肯定会平安回来的,你们还有长长的一辈子要好好过呢,有这么厉害的外公在天上保佑,哪会让他最心爱的小孙女做/寡/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像……也是吧,美莎茫然摸向狮子脖颈的项链,看着这份最不可思议的礼物,似乎才略感安心了些,叹了口气,她再次叮嘱:“雅莱出海的事,千万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不然叔母一定会担心死的,恐怕今后都别想睡得着觉了。”

    是啊,这份生死未卜的心理重担,都只留给自己默默承受,大姐满心感叹,这孩子,果然是和阿丽娜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放心,都是千挑万选才带过来的贴身仆,在你身边服侍的人,有哪个是嘴巴不严的?保证不会透出半点风声。”

    ******

    安善城

    王城沦陷,埃兰王胡姆班及其亲信果然是脚底抹油跑得快,抓不到行踪,现在王后艾斯娜拉的线索也断了,最奇怪的是,还滞留在安善城的官吏军兵,包括王宫里的奴仆,竟然就没有一个人知道胡姆班及其亲信是什么时候跑的,又是往哪个方向出逃,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让人摸不到半点端倪。

    对此,伊赛亚一言破题:“陆续攻陷一座座大城重镇,你们没有发现一件事么?埃兰的人口实在不算少,每座大城重镇的住民,少则七八万,多则总有十几万,按照规律,这种枢纽重镇与全地人口的比例,基本都是在1:10,五大城再加之安善城的住民人数,总计也在六七十万了,那么也就是说,埃兰全境的人口,怎么都该在六七百万才对。相比于这种人口基数,他的军队规模是不是就太小了?到现在为止,你们对付过的所有埃兰军加在一起能有十万人吗?说埃兰和旧日的米坦尼一样,都存在兵源不足的问题,但当年的米坦尼,可远远没有这么庞大的人口总数呀。既然埃兰根本不缺人,那为什么会缺兵?”

    经他这样提点,埃利诺首先一愣:“咦?说的是啊,若是这样估算的话,刨去女人和孩子,埃兰的成年男丁怎么说都该有两三百万才对,即便再扣掉岁数太大的老头子,最保守估计,青壮劳力也总该有一百多万吧?在这其中,军队规模如果都不足十万,那么其它的壮劳力都去哪了?当此国难临头,是灭顶之灾都已经到了眼前,按照常识,哪怕是平日做农夫、做牧人,做手工艺或者经商的,临时抓丁征兵都肯定要被征集起来,而现在为什么竟然没有?这的确太奇怪了。”

    傻大个巴萨冲着伊赛亚嘿嘿一笑:“看你这模样就肯定知道答案了对不对?那还吊什么胃口,赶快说呀。”

    伊赛亚没好气的白一眼:“是啊,本人和你们这些屠/夫的最大区别,就是不会那么急着去杀人,而是宁肯和人多喝喝酒,聊聊天。”

    他说:“知道么,凡是本人打过交道的埃兰住民,不管是苏萨城的、德尔城的,还是这里安善城的,问一问你家为什么没有男人啊,十个人里最多有一两个说,是去当兵打仗了,而剩下的七八个基本说的都是……被征去做劳工了。”

    劳工?这个字眼让所有人一愣。

    伊赛亚接着爆料:“而再问一问被征走做劳工的年头,最短的,有最近半年才被征走的;长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走再无音讯,就像消失了一样太多见。而再打听一下自这个胡姆班继位以来都有什么大规模的修造工程,打听来打听去,却好像也只有一座他自己的王陵,而这座王陵,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竣工完成了。”

    拉赫穆听得惊讶:“那他征募这么多的劳工又是为什么?”

    伊赛亚冷眼斜睨:“你说呢?当年在瓦休甘尼,都有本人花费十年时间凿通密道,而在哈图萨斯就更不用说了,历经几代所修造的四通八达的地下王国,嘿,大概也就是你们这些年轻小子没亲眼见过而已。对,还有,不仅是哈图萨斯,就连哈尔帕也有啊,无非都是后来被赫梯双鹰这兄弟俩给填埋了。”

    亚布瞪大眼睛:“你是说,在安善城恐怕也会有大规模的密道存在?胡姆班征募这么多的劳工,就是为了修造秘密工事?”

    伊赛亚欣然点头:“所以呀,现在你们攻下来的,恐怕也只是这座地面上的安善城而已!为什么胡姆班及其亲信是从哪跑的?什么时候跑的?又是往哪个方向跑的?就没有一个目击者、知情人?你们说,除了密道的存在,是钻老鼠洞开溜,还会有其它合理的解释么?他总不可能是插上翅膀从天上飞走的吧?”

    埃利诺目光闪动,分明意识到什么:“你刚刚说,打听那些被征募走的劳工,最短的是最近半年才被征走的?半年前那是什么时候?俨然是各军已经开始大张旗鼓的造势,向埃兰边境集结了,在这种时候被征走的人,没有用来充实军力,反而做劳工,这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他总不会……是到开战之前,能用于开溜逃跑的秘道还没修好,是要急着加班加点吧?胡姆班篡位成王,在位都已经超过三十年了,如果纯粹就是安善城脚底下的逃生密道,会用三十年的时间还没修好?这似乎……不太可能吧。”

    伊赛亚微微一笑,满心笑叹这小子果然出师了:“所以呀,如果你们自己去打听打听就知道,在这半年里被征走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在这种时候大批人丁没有用于充实军力,那么还有什么事会比抵抗外敌更重要呢?”

    “当然是保命!”

    几乎所有人齐声脱口而出,伊赛亚却更正说:“眼前是保命,而更重要的,恐怕还有以图后续,是要保住国王权力在今后的继续运行,想来以胡姆班这多年对于赫梯情报的了解,十有八九他已能猜到你们不会在此长留,所以在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躲过一时风头,然后在强敌退去后回来继续做王!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亲信跟他一起跑,这就是权力运行的班底明白么?所以,在近期被征募的劳工,恐怕修筑的不是逃生密道,而是秘密藏身地,也就是某些格外隐秘的暗堡地堡甚至就是地下宫殿之类的东西。”

    他随之又抛出一道作证:“看看,你们搜缴王宫,还有安善城的银库粮库等等重地,胡姆班既然以富有著称,却为什么在这些地方囤积的财富都没见有多少呢?他那么多的财富身家都藏到哪里去了?这会否就是今后翻身再起、卷土重来的资本?”

    这下,包括埃利诺都没法理解了:“卷土重来?这怎么可能呢?只要这家伙不死,我们就不会撤,他今后怎么可能还有机会重新冒出来?要是真那样,即便撤军了都完全可以重新再杀回来呀。”

    伊赛亚风凉一笑:“这还不简单么,我不妨和你打个赌,从现在开始,你撒开大网去搜捕胡姆班,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逮到他。替身,明白么?像这种作风阴险的家伙,给自己准备模样极其相似的替身,应该都算是太常见的手段吧?逮到个替身,却让你们都以为这就是胡姆班,只要摘走了埃兰王的脑袋,你们不也就该拍屁股走人了?而等到你们走后,该怎么重新冒出来?嘿,别忘了,统共四个王子可都是跟他一起逃了,只要扶一个儿子上位称王,而这个儿子绝对是能被父亲牢牢控制在手里的傀儡货,用一个台前木偶来做烟幕,而他继续躲在背后去做个无名却有实的真正埃兰王,又有什么不行的?会很难吗?”

    埃利诺被噎住了,想一想,谁敢说没有这种可能?可是……真会有这么离谱吗?他半信半疑的看过来:“你能肯定?怎么知道他的儿子都是能被牢牢捏在手里的傀儡货?要在背后做太上王,这会不会有点异想天开?”

    伊赛亚掰着手指头开始给他列举作证:“你呀,原本还以为你小子够聪明呢,你们搜缴王宫,搜缴审讯了半天可惜都没问到点上。你重新去问问那些王宫里的老仆就知道,胡姆班统共四个王子,个个没有亲妈,无一例外都是在儿子出生后不满一岁就死了,这会是巧合吗?能生下王子的女人个个都这么倒霉短命?还有这四个王子,到如今最大的一个都三十多岁了,最小的一个也有二十多岁,却谁都没有娶妻纳妃生孩子,到了这个岁数还都是一个不少的全住在王宫里,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正常吗?按理说,王子理应担大任,可是胡姆班的四个儿子,却是一不掌权二不带兵,这么多年是连安善城都没出过,对于众多外臣官吏,他们简直就像是根本不存在的人,这正常吗?你见过天下各国有哪里的王子是到了这种岁数都没出过王城,像隐身幽灵一样没主过任何事的?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可如果他们真的一点都不重要,胡姆班出逃又为什么要带着他们?价值在哪里?没用的废物还有必要带吗?”

    埃利诺听得瞠目,暗念乖乖,这厮的头脑构造果然和别人不一样,自进城伊始,所有人关心的重点都在胡姆班,审问也全在他的行踪,还从来没有谁想到去过问那些王子的事。

    亚布啧啧感叹:“这些……你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伊赛亚奉送大白眼:“王宫里摆着那么多张嘴,你们自己都不会问重点,还好意思说。”

    ********

    海外蛇岛

    在夺岛夜战结束后,搜缴全岛,人们很快发现了真正养海蛇的地方。那是位于泻湖深处的好几个面积巨大的养殖池,水面浮球标注界限,而在其上则搭建着很多巨大高耸的脚手架。由成队的奴隶合力拉拽绳索起吊,海中浮球所标注的界限中,就是一个个巨大的渔网兜钓起来,那是远比寻常捕鱼更加细密得多的特殊网具,网眼极为细小,即便是蛇也不能从中钻出去。随着一个个网兜被吊起来,被兜在其中的猎物任谁看了都不免倒吸凉气,数不清的海蛇拥挤成堆,翻滚乱窜,发出丝丝拉拉的声音,让人浑身炸寒毛,每一兜渔网中都数不清是有几千条还是几万条,而这样的起吊渔网,是整整有七网!相比之下,那些散布在岛岸水中的海蛇,忽然间就真的只能算是毛毛雨了。

    由审讯口供而知,原来外面岛岸周围的那些海蛇,并非是由他们饲养,而只是每日定时往水中抛撒饵料,以此慢慢吸引过来,逐渐就在近岸水边长留长居,由此形成一道水下防线,若有人不慎误闯,只要踏进水里想登岸,都难免要被咬上几口。蛇岛真正饲养的毒蛇,都是这样以渔网困养在泻湖中,定期起吊,再转移到岸上一个巨大的没有水的石砌方池中,就能用长竿的叉子一条条的捏出来提取蛇毒。

    在方池周围的石屋里,人们搜缴出了整罐整罐已经提取出的毒液,看到这些,雅莱分明就是看到了夺走父亲生命的最可恨的元凶。泪水夺出眼眶,他完全是看不下去再忍不了片时的,就拎起整桶的油料泄愤一般倒进方池,然后夺过火把,点燃满池元凶。巨大的蛇池顷刻陷入火海,成千上万数不清的毒蛇在烈焰中翻滚挣扎,那毛骨悚然的景象,任谁看过一次,都要毕生刻骨铭心。

    雅莱积聚日久的悲愤怒火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格外凶悍的揪住头发,将主事的贾努什拖到蛇池边,分明就是要把他的脑袋摁进整罐毒液。

    “赚这种黑心的脏钱,你赚得很过瘾是吗?你怎么不自己尝尝这海蛇毒是什么滋味?喝!统统给我喝下去!”

    贾努什吓得魂飞魄散,海蛇毒的恐怖,还有谁能比他这个制造者更清楚,但凡沾上一丁点都别想再活命啊。肥硕的主事者痛哭流涕拼命求饶,大小便**的迅速湿了胯裆,迪雷格拉住悲愤少年,连声劝慰:“冷静一点,留着他还有用呢,要是现在就死了,怎么去找胡姆班?再忍一忍好么,我们彻底报仇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雅莱愤愤放开手,却又狠狠一脚将肥猪踹翻在地,厉声警告:“看到了吗?所有这些毒液都是给你留着的!你知道的事统统给我倒出来!敢有一字不老实,立刻让你全都喝下去!”

    是,是,沦为阶下囚,命悬于人手,贾努什哪敢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