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76 迎驾
甜水瀑非村非寨,只是一道矗立于山野的瀑布,除了偶尔能看到猎户或牧羊人经过,几乎可以用人迹罕至来形容。三人如约到此,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三餐吃食,只能去十里外的村寨换一口干粮,晚上睡觉,还要轮流看守火堆以防备野兽。就连伊赛亚都想不明白,约定等人,为何要选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 每天都站上山坡举目四望,却压根不知道是在等谁,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一路走来,伊赛亚已经前前后后不知想了多少遍,偏偏就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总觉得,阿丽娜这一连串的行动都是有关联的,但究竟是什么……” 伊赛亚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了疙瘩:“不对劲……嗯,从抓到那个埃及人就开始变得很不对劲。” 萨莉不明白:“大个子森普不是认出来了吗,他是埃及军的jian细。” “所以才不对。” 伊赛亚问她:“埃及军为什么要派jian细到红婴的地盘去?现在四王子复出,他们自己的阵营又出了问题,眼前最急迫需要解决的明明是正面战场的问题。这个时候派人来巴比伦,对正面战场能有什么作用吗?而且,就算要寻求同盟帮助,也理应是派人去巴比伦王城才对。可是那家伙落网的地方……红婴地盘,又靠近赫梯边境,我到现在都没想出来,埃及人的jian细有什么理由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 “或许……是冲着阿丽娜来的?” 伊赛亚沉思许久,摇摇头说:“不像。如果真是危险分子,她的态度就说不通了。你想想,既然大个子森普已经认出那家伙来自埃及军,事关南方战局,她怎么可能不问个明白?莫哈朗格提出逼供,以他们的功力,我相信是一定能问出答案的,她为什么不同意?就算是要送给四王子处置,是不是也该先问明白了才更符合常理?” 他这样一说,萨莉也有些奇怪了,是啊,为什么? “或许……阿丽娜只是不能接受刑讯逼供那种血腥事?” 伊赛亚眨眨眼睛:“那我再问你,你听大姐她们说起霍顿带人偷袭被抓,她又是怎么问出红婴在麦哈利村的?就算以死相逼,你认为霍顿有可能出卖红婴吗?” 萨莉张口结舌,对啊,那…… 伊赛亚沉吟道:“我相信,她如果想知道什么,一定有自己的办法。不问明白只能说明……嗯,这里面有问题。” 萨莉瞪大眼睛:“什么问题?你该不会是说,阿丽娜认识那个埃及人吧?” “认识?” 这个字眼忽然给他提了醒,伊赛亚闭上眼睛仔细回忆:“那个家伙……我倒是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好像的确在哪见过。” 努力思索,眼熟的感觉从何而来呢?他越想就越坚信一定在哪里见过,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已等过一个多月,木法萨都快失去耐性了:“萨莉,会不会是你听错了?再这么等下去……” 萨莉立刻瞪眼:“不然怎样?这么重要的事我有可能听错吗?没等到人就不能走!有本事你找阿丽娜理论去!” 木法萨只能怏怏的闭嘴,而这一边,伊赛亚却分明已快被那个神秘的埃及人搞到抓狂。眼熟!可他妈的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好啦,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嘛,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你很喜欢自虐啊?” 萨莉不由分说将衰老公拉进清凉溪水一同泡脚,反正是等嘛,权当放假偷闲,想一想还足有一年多都没这么放松过了呢。什么都不想,就歪歪斜斜腻在一起有多舒服?大小姐一脸惬意,特地警告木法萨走远些,不要妨碍人家的二人世界。 “喂,还记不记得上次去麦加伦送信经过这里的时候,嘻,就知道你执意跟来是没安好心,看到山泉美景好风光,立刻露出流氓本相,呐,就在这里……” 大小姐指指坐下大石头,满脸笑嘻嘻:“嘴急想偷吃,可惜啊,有本事硬来吗?” 大流氓丝毫不心虚:“不是没本事,只能说当时情报收集不够全面,早知道你是不折不扣的旱鸭子,哼,直接扔进水里,看你还能怎样。” 他立刻就要行动,二指禅袭击痒痒rou,顺势就要往水里带。 “呀——,你敢!!” 霸王花立刻反击,可惜不舍得真打啦,嘻嘻哈哈闹作一团。萨莉搂着爱人的脖子,笑问道:“喂,大流氓,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塞拉尔湖被红婴那伙人袭击的时候,我差点淹死了,被你捞上来,结果一睁开眼……你做了什么?” 他很‘迷惑’的眨眨眼:“咦,你什么时候差点淹死?我怎么不记得?” 大小姐立刻生气了:“再装!我要是真淹死了呢?” 大流氓很抱歉的一声长叹:“那……就只能怪你的运气不好了,谁让你上错了船,偏偏赶上一艘带腥气的,让水鬼顺着气味就找上门。” 萨莉真来气了:“怪我啊,明明是那群家伙自己搞错了,硬把王子殿下当什么密使。脑子不好使外加眼神不济,你就这么希望我倒霉?” 她越说越生气,可恶!人家只是想要一把那个时候的热吻嘛!偏他来个装傻充愣! 推开大流氓:“算了算了,反正你也是一路货,脑子不好使,什么都不记得随便你!” 谁知伊赛亚突然瞠目结舌,一下子蹿起两尺高,大叫道:“等等,我想起来了!他妈的,终于想起来了。” 萨莉一脸茫然:“喂,想起来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伊赛亚快要癫狂,手舞足蹈大叫道:“没错!那个埃及人!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艘船上的腥味!冒充奴隶的少年!埃及密使!” 萨莉听晕了:“你在说什么?什么密使?” 伊赛亚激动说:“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火凤凰号,三王子阁下由那封达鲁·赛恩斯的亲笔信,说起即将上演的政变阴谋。他说在遇袭商船上看到一队埃及奴隶,真正的主人是其中一个少年。而海蒂夫人就说起在巴比伦王城看到过的一队埃及奴隶,其中就有那个眼神格外锋利的少年!” 萨莉茫然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可……怎么了? “在巴比伦王城遇到那队奴隶的时候,我就和海蒂夫人在一起。我俩都注意到那个少年,因为他的眼神太张扬了,我们当时还打赌,我赌他一定不是真正的奴隶!” 伊赛亚一字一句的说:“不会错的,出现在赫梯边境,被抓获的埃及人就是他!” 萨莉惊呆了,不可能吧,当时王子殿下分析那个少年可能的身份…… “你……该不会是说……他……他他是传言中一直不被承认的埃及王子吧?” 伊赛亚胸膛起伏:“他是不是王子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阿丽娜执意送走的,就是那个曾经出现在巴比伦的神秘少年!” 萨莉也跳起来:“可是……按照王子殿下当时的推断,那家伙可以肯定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阿丽娜怎么会……” 正在这时,远处山坡忽然传来木法萨歇斯底里的大叫,声嘶力竭,似大哭又似大笑。小夫妻勃然变色,立刻向着声音出处飞奔而去。 ******* 三人三骑从天边走来,当看清面容的霎那,木法萨彻底忘了自己前一刻在干什么,他如同化身石像,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确信这是不是真的!那……那是……多么熟悉的微笑,又是多么刻骨铭心的英姿,当他忽然就这样真实的来到眼前。这……该相信吗?敢相信吗?极度震惊中木法萨全身都在颤抖,汹涌波涛在胸膛中翻滚,喉咙却像堵了大石。他拼命张嘴,拼命对抗喉头不听使唤的肌rou,终于在霎那间爆出惊天厉吼—— “殿下——!!!!” 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冲过去,木法萨已经激动到不会说话了,积聚日久的伤心、痛苦、愤怒、怨毒,所有的一切都在顷刻间爆发,他紧紧抱住王子,大哭大笑,看了又看,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这怎么可能?这是真的吗?老天神明,这确定不是幻觉、不是做梦吗? 凯瑟王子何尝不激动,一年多了,他孑然一身漂泊异乡,到今天终于得见故人,这滋味……还真是难用笔墨形容。 用力拍拍忠心侍从,略带哽咽的说:“我回来了,抱歉让大家久等。”
木法萨用力摇头,除了恸哭,已然一个字都说不出。 闻声冲上山坡的小夫妻也一下子惊呆了,萨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一刻已发出如出一辙歇斯底里的尖叫!他……他他……阿丽娜要他们等待的人,难道…… 不顾一切冲上去,霸王花也像个孩子似的哭到稀里哗啦。伊赛亚呢?他定格在原地,瞠目结舌不知过了多久才喃喃道:“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可是……各路神明啊,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王子身边,少年阿布早看傻了,一个比摩苏尔的领主更漂亮的大美女,居然抱着大人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她是谁啊?老婆?那这个满脸雀斑的家伙呢?好歹是男人吧,也抱着人家哭成这样算什么? 萨莉擦掉眼泪,追问道:“王子殿下,真的是你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活着?那……这一年多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赫梯……” 王子打断她,温言道:“我都知道,所以我回来了,所以需要你们与我同行。” 木法萨惊讶的瞪大眼睛:“殿下,难道是你让阿丽娜……你们见过面?” 王子微微一笑:“见过,知道你在这儿,自然点名先要过来!” 木法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立刻说起这一年多的经历:“殿下,你不知道……” “我知道,人人都嫌你啰嗦,所以只能由我收容。” 当头一盆冷水,立刻把忠心侍从浇傻了:“殿下,怎么连你都这么说?” 王子风凉一笑:“只有我需要你的啰嗦,这样说行么?” 有人敲敲肩膀,转过头希腊学者已是一脸官司:“我觉得自己好像不存在了哎,初次见面,不需要先做个介绍吗?” 王子立刻将气哼哼的仆从推过去:“你们两个保证能啰嗦到一起去,自己聊吧。” 他走向依然定格在原地的风尘游侠,悠然道:“瓦休甘尼市井第一的流氓头子,去米坦尼对抗亚述的征途,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伊赛亚的表情难用笔墨形容:“等等,等等,先等等。先说,卡迭什你没死?中箭是假的?还是送给你的箭刚好忘了用毒?你你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王子自嘲一笑说:“中箭不是假的,也没人忘了用毒,应该说,我的确是死了。” 晕!什么意思啊? “最心腹的力量变成最可怕的威胁,由庞库斯幽灵动手,我的确逃无可逃。还能活着只能归于神明的眷顾,是有人为我交换生命,才得以从死地重生。” “交换?谁啊?”众人瞪大眼睛异口同声。 “我儿子,头生的长子!” 更晕!木法萨怀疑是不是听错了:“殿下……你……什么时候有……儿子?” 王子一声长叹,喃喃道:“可惜我没机会看到他,头生的长子,死在水泉另一边的世界。” 萨莉瞠目结舌:“殿下,你是说……阿丽娜夭折的爱子?可是……什么叫交换?生命还可以交换吗?” 王子难掩伤感,喃喃道:“是啊,生命岂能交换?因我而生又代我凋零,对孩子来说,这太不公平了。” 不明白,打死不明白,伊赛亚快昏倒了:“我说,既然你没死怎么到现在才冒出来?这一年多你跑哪去了?” 王子眉头一挑:“是啊,一年多了。睁开眼恍若一梦,再看世界,谁能想到时间已过去这么久了呢?” 木法萨问同行的学者:“在哪里遇见的?” “路上。” “怎么走在一起的?” “投缘而已。” 三言两语带过,分明是达成默契的回避姿态,立刻让伊赛亚明白了。失踪的日子里,他,一定有一段非常不愿提及的经历,因介意,所以回避,只能一辈子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