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16 尼弗提提
迦罗醒来已是次日过午。头痛欲裂,她睁开眼,就看到管家图勒站在床前。 “合琪娜小姐,你终于醒了。” 图勒说:“太阳船准备即刻启程,一切梳洗到船上再说吧。” “启程?” 迦罗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听见图勒说:“将军接到法老之命赴底比斯觐见,临行前,要我转告合琪娜小姐,既然想走,将军随从小姐心愿。” 迦罗吃了一惊,这才彻底醒了:“去哪?” “叙利亚!到时自会有人安排!” ******** 法老突然传召分明不是好兆头,拉美西斯接到通传第一时间,便向撒鲁城快船送信,而这一边,也命管家图勒立刻带她启程。 一日船程到达底比斯,拉美西斯来至王宫,法老却并没有在通常述职的议事厅见他,而是由宦官引路直接来到内廷。 法老海伦布,这位五十余岁的前代大将军,行止间投射的威仪让人不敢不低头。他示意拉美西斯起身,缓缓开口:“亚瑟尔提·拉美西斯,你是我最赏识的武将,也是我最信赖的近臣,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作儿子一样看待。但是现在我要问你,你,可曾做了伤害我的事吗?” 拉美西斯平静回答:“我的一切都是伟大的法老陛下所赐,我授命效忠埃及,效忠法老陛下,这份责任不曾有一天敢忘,我又怎会做出伤害陛下的事?” 海伦布深沉的目光似在考验他的真心,过了很久才问:“我最近听说,你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子,她有着像羊脂一样白的皮肤,有着乌黑的头发,还有一双据说比绿宝石更加璀璨的眼睛,就像……赫梯失踪的阿丽娜一样!对于这件事,你打算做何解释?” 拉美西斯心头一震,却淡然回答说:“是,的确如陛下所说,她是我新近娶回家的妻子,但她的名字叫‘合琪娜’,是我从必鲁安军港带回来的,与什么赫梯的阿丽娜,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海伦布现出一抹怒意,冷声问:“你曾经出使赫梯,那个传言里的阿丽娜想必是见过的。” “是,臣下见过。” “据说那个阿丽娜不属于这地上任何一族一国,她的容貌世间找不出第二个,你该不是想告诉我,这纯粹是巧合?” 拉美西斯微微一笑:“那个阿丽娜是不是世间独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亲眼见证,我的妻子,实在要比赫梯人的阿丽娜漂亮多了呀。” “哦?这么说,你确定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确定,我的妻子,从来不属于赫梯!” 海伦布看着他,继续问:“她出身何处?” 拉美西斯笑笑说“罗马,她是从罗马飘洋过海而来,是大绿海恩赐的礼物。” 海伦布眉头一皱:“罗马?那是什么地方?” 拉美西斯又是一笑:“我也不知道,但是听她说起家乡,似乎是大绿海的尽头。” 海伦布更惊讶了:“大绿海的尽头还会有人?” 拉美西斯点点头,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说:“陛下知道吗,听说大绿海的尽头不仅有人居住,而且还是一片非常辽阔的土地,她的家乡——那个叫罗马的地方,还流传着一个预言,说那里在千年之后,会成为世界的中心,会缔造出比埃及更强盛百倍的帝国!” 海伦布瞠目结舌:“比埃及还强盛百倍?!就算赫梯人也不敢说这种话吧!” 拉美西斯一脸深沉:“并不是没有可能啊,陛下想想看,她们那里的人会知道埃及,可是我们对那个罗马却连听都没听过,还有,说到她那种奇怪的容貌,据合琪娜讲,他们那里的人都是这样的,皮肤白如脂,头发黑如墨,眼珠的颜色更是五花八门,蓝、绿、青、灰甚至还有红色的。所以我猜,赫梯那个阿丽娜,恐怕也未必真的出自水泉,十有八九也是从那里跑过来的,而她一出现,赫梯就有了铁器和骑兵,这样一衡量,我觉得那个叫罗马的地方,说不定真会有什么可怕之处。所以才急急的把她娶回来,就怕这样的人万一再跑去赫梯,我们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海伦布半信半疑:“这么说,你纯粹是为了埃及的利益才娶她?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带到我的面前,反而要小心藏匿,不敢让人知道?” 说到这个拉美西斯居然一声叹息:“臣下罪过,在必鲁安军港发现她时,她戴了金黄色的假发,让我误以为是北方高地人,所以就……等到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处女之身,那又该怎么献与陛下呢?而且最重要的,我就是担心会闹出阿丽娜这种误会,一旦被人认定,王太后只怕又有了对陛下发难的借口,而赫梯那个三王子,自己的人弄丢了,说不定也会咬住这边不放,到时候总不能让他过来亲眼确认吧?一旦惹出争端,恐怕陛下腹背受敌!所以我本来的打算,是想等调查先王死因的事彻底坐定,王太后没了底气与陛下相争,再细细禀明这件事。” 海伦布的脸色平缓下来,沉声提醒他:“赫梯三王子凯瑟·穆尔西利,一旦让他听到风传,说失踪的阿丽娜在这里,你应该清楚会给埃及带来什么后果。所以,我再问你一遍,你敢对我起誓吗?你带回来的女子合琪娜,与赫梯人没有半点关系!” 拉美西斯目光闪动,一字一句的说:“不仅是对我王法老,我甚至敢对阿蒙拉神起誓,她是我的妻子合琪娜,不是什么见鬼的阿丽娜!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她都不属于赫梯!” ********* 从法老面前告退,拉美西斯并没有因为蒙混过关而松一口气,他知道,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法老的态度已经表明,他不会允许阿丽娜与埃及扯上关系,一旦有一天将迦罗带到法老面前……毕竟曾经出使赫梯,亲眼见过她的人不是他一个啊。到那时该怎么办?纵使狡辩到底,一口咬定她不是,可就算真的能让人相信,这也是一个很容易造成误会的‘隐患’,到时法老会怎么做?他会不会为了埃及的利益,宁可消除这个‘隐患’? 不!不!拉美西斯甩甩头,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如果借着‘来自神秘罗马的价值’这个理由,说服法老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他蓦然心头一惊,忽然想到另一种糟糕的可能,如果……万一……法老因为看中这份价值而决定留下她,却是留在自己身边该怎么办?难道他竟能和法老相争吗?拉美西斯思来想去,发现送她去叙利亚的确已经是唯一的选择,绝对不能让法老看见她!因为他太清楚,爱上她是件多么容易的事! 一路心烦意乱,直到耳边突然传来冷峻问话,他才骤然回过神。 “好大胆,王太后陛下在此竟不行礼,你可知罪吗?” 拉美西斯一愣,这才发现王太后的銮驾不知何时已近在眼前,埃及王太后妮弗提提,正如她流窜千古的造像一样,美艳、华贵、眼神里还透着一丝令人心房颤抖的无情。 王太后缓步来到近前,笑纳他姗姗来迟的行礼叩拜,淡淡的说:“将军似乎有心事,怎么,被法老单独召见,莫非有什么坏消息吗?” 拉美西斯冷然一笑:“多谢陛下关心,没有什么坏消息,一时怠慢,还请恕罪。” 王太后也笑了,眼神像蝎子一样狠狠蜇上咽喉:“只怕将军是不愿来底比斯吧,谁让家中放着一个新娶娇妻,可惜,却是如假包换的惹祸精,亮出来,便要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拉美西斯神色一凛:“王太后陛下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哦?最好别说你没听懂。” 王太后的笑容骤然消失,冷冷道:“出使赫梯,不是你一个人去的,又怎会只有你一个人见过她?所以,还是好好享受大将军的尊荣吧,你能够享受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 太阳船行进神速,黄昏时已穿越下游瀑布。图勒告诉她,明日再有一天行程便到撒鲁城,从那里登陆东进就能进入叙利亚。 迦罗不明白拉美西斯为何会突然改主意,问图勒也问不出所以然。黄昏时眼看经过岸边驿站,太阳船竟不停歇,她这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夜里还要行船?我记得来孟菲斯时都不会这样啊。” 图勒正要说什么,舱外舵手忽然传来叫声:“大人!图勒大人!” 图勒闻声走出去,再回来时已显得慌张,叮嘱迦罗:“合琪娜小姐,请你千万记住,万一被人登船查问,你只说是从罗马飘洋过海而来,是在必鲁安军港被将军收留,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登船查问?他是大将军,他的船也有人敢查?” 迦罗吃了一惊,冲出舱外就看到远方河面上正有十余艘小船以惊人速度逼近。而这一边,图勒一方下令全速前进,一方又责令护航船只上的侍卫搭弓上弩,进入警戒状态。 迦罗越看越心惊:“他们是谁?” 见图勒还在犹豫,她骤然发怒:“快说!” 图勒只得叹息道:“看旗帜,应该是王太后的亲卫队。” 迦罗明白了,这家伙……他分明已经惹祸上身。 “靠岸!让我走!” 图勒吃了一惊:“这怎么行!” 迦罗没时间跟他啰嗦,当即就要往水里跳,图勒大惊失色,死死抓住她:“不行啊,合琪娜小姐,将军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平安送到叙利亚。”
迦罗咬牙恨声:“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一旦和我扯上关系,他会立刻没命,连法老都别想保住他!” 图勒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犹疑的片刻迦罗一把推开他,‘噗嗵’一声跳水游走。奋力游向岸边,上岸时却突然听到车轮滚滚——战车!飘扬着同样旗帜的战车竟也从陆路追来!迦罗连呼吸都要停顿了,什么也顾不得,当即拔腿狂逃。 战车队发现了她,士兵一句话不说即开弓放箭,而就在这时,河面上忽然一阵箭雨横里飞来,图勒在怒吼:“快!靠岸!全力保护合琪娜小姐!” 卫队首先登陆,两厢人马展开厮杀,太阳船靠过来,图勒上岸拦住她:“合琪娜小姐,快上船!” “我怎能上船,是你们不要卷进来!” 迦罗拼命要甩开他,图勒急了:“合琪娜小姐,你就听将军一次安排吧!” 她却说:“如果不想害死他,就赶快放手!” 片刻纠缠,战车队已杀到,图勒指挥卫兵奋力保卫,混乱中迦罗拣起一把刀,砍断战车套辕翻身上马,大喝一声狂奔而去。 “合琪娜小姐!”图勒失声惊呼,她却已绝尘跑远。 ********* “大人快看!” 远方旷野,一对人马注意到前方异样,为首的少年吃了一惊,那旗帜……母后的卫队?他注意到战车追赶的目标,一个女人!骑马的女人! 少年面色骤变,当即喝命:“弓箭!” 战车穷追不舍,却分明赶不上骑马的速度,迦罗不断回头张望,眼看距离越拉越远,就在她刚想松一口气的时候,坐下战马忽然惊嘶着翻倒在地。迦罗一声尖叫,勉强爬起来,发现竟是一枚利箭直穿战马咽喉! 战车转瞬杀到,迦罗抬起头,就看到一队人马迎面而来,战车士兵看到为首的少年纷纷叩拜:“大人!” 迦罗心头一惊,他们……一伙的! 士兵冲上来押住她,随即便有人抽出佩刀,少年一声厉喝:“住手!” 他走到迦罗面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我知道她是谁!留活口!带回去!” “可是……王太后陛下的命令……” 士兵有些迟疑,少年脸色一沉:“还要我再说第二遍吗?” ********* 图勒带人赶到时,除了地上一匹死马,一切都没了踪迹。图勒查看战马,分明就是迦罗方才策骑的那匹,怎么回事?战车队收兵撤队,可是并未见他们带人走啊,合琪娜去了哪? 图勒拔下射穿马喉的箭,擦去血迹但见荧光闪闪,箭上分明涂有剧毒!图勒一颗心跳得发慌,天哪,如果合琪娜真有不测,他该如何向将军交差啊!惊疑中他一边命人火速回去报信,同时立刻撒开人手寻找迦罗!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午夜时分,从撒鲁城赶来接应的穆玛队长才与图勒汇合,听到噩耗穆玛队长痛心疾首:“可恶!我接获将军传令,快船行进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 图勒拿出那只毒箭:“大人,你能不能看出这是谁干的,说不定还知道该怎样去找。” 穆玛仔细端详,凑到鼻子上闻一闻,变色道:“这是蛇毒!是红眼蛇的蛇毒!” 图勒吃了一惊,红眼蛇的毒性连眼睛王蛇都要比下去,但这种蛇数量极少,只在撒鲁城附近的山区才能找到! 穆玛队长冷声道:“我知道是谁干的了,帕特里奥·奈亚斯,他近日来到撒鲁城,每天派人进山,就是在寻找红眼蛇,而他是在两天前率队离开,计算脚程……没错,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 图勒瞪大眼睛,天哪,如果落在他的手里,那和落在王太后手里又有什么两样?!